帝舌[重生]
奴才到底只能是奴才,宫里容不得他这种不守规矩的小公,新帝要大婚,太后更是容不下他。但这一世,自己也陪着殿下去过很多地方了,也算见过了殿下的河山,他不亏。
唯一担心的,就是自己没了之后,恐怕殿下再无人像他一般试菜了。帝舌这条路啊,太苦了,别的小公万一偷懒耍滑了如何是好啊?那些都是太子入口的吃食,不用自己的舌头去试,怎么能叫殿下动筷。旁人怕是,可他喜欢太子,是真的喜欢太子啊,只是太喜欢了,才愿意一口口、一样样地慢慢尝。
颈子上的白绫瞬间吃劲儿,紧紧地贴合着他的颈子。瞬间廖晓拂的呼吸一滞,勒得舌根都麻了。他再看了太子一眼,便听天由命地合上了眼皮。两行滚烫的热泪顺睫毛而下,廖晓拂早没了哭的只觉,就当自己是个新帝祭天的贡品吧,再为自己喜欢的男子哭一把。
“你们敢!给孤放开!”祁谟喝令不及,见那两个大公已用上了手劲儿,骨节突兀。才一眨眼的功夫,拂儿脸色急剧由白转红,霎时就红到了脖子,卡在白绫上的皮肉皆涨得血红,白绫之下白如初雪。
“谟儿,你是即将登基的皇帝,莫要叫你四哥看了笑话。”皇太后劝道,好似这等事已经见怪不怪。那边的奴才初始还发出几声哼哼,没一会儿便发不出声音来了。
“孤是……孤是即将登基的皇帝……”祁谟额头一片血红,眉头深锁,只觉得讽刺。拂儿上一世为自己死了,眼瞧着这一世又要重蹈覆辙,他不争了,漠然轻道:“孤是即将登基的皇帝,可皇祖母却不知道,杀他,便是杀我。”
“你这是在逼哀家?”皇太后微微一怔,自己不是没尝过生离死别的人,宫里就无人圆满,却不信太子能做出荒唐事来,“谟儿!你在逼哀家?”
“是天在逼我!是天在逼我!”祁谟怆然站立,神色凄然,朝天怒喝:“是天逼我!若要我亡,为何又要我重活一世!”
皇太后只当孙儿已是伤心糊涂了,但这几声凌空的怒喝却令她心惊胆战。眼前的人已然不是翩翩太子了,而是即刻走火入魔的痴人。她朝身后怒道:“来人,将太子搀下去!”
廖晓拂颈子上已察觉不到痛了,方才还痛如割喉,恍然间就不疼了。眼前再看不清楚人影,濒死的恐惧却令他不敢合眼。两腿间一片湿凉,已是失禁。祁谟不忍再瞧,对大殿中的玉柱笑道:“孩儿不孝,今世不能如母后所愿了!史官何在!上殿来记,五皇子祁谟,元志二十一年六月薨,撞柱而亡!”
“谟儿!退下!”皇太后狠狠一拍桌案,心中已是诧异至极。就连四皇子都算错了一步,没想五弟竟要为一个奴才舍掉性命。
“太、太后……这……”动手的大公进退不得,手上力道未消,又不敢再勒。
皇太后闭了闭眼,下定了心思:“动手。”
“好!还望公公给拂儿一个痛快!待拂儿咽下最后的气,孤必定生死相随,陪拂儿一同上路!史官来记,孤死后,由四哥继承皇位,他日诞下皇子则立为太子!”祁谟咽下满口的苦涩,耳边总响着拂儿上一世的哭,“但求死则同穴!拂儿莫怕,这一世,孤为你引路!”
作者有话要说: 死后引路这个是借鉴了鬼吹灯的一个概念,人点烛,鬼吹灯,再混合了埃及殉葬木乃伊用香油防止腐烂,总的来说活人殉葬都是封建主义的糟粕,感谢国家感谢dang(大会时期,突然爱国)
廖依依:诶齐大哥,今日我带了家人来!介绍给你认识认识啊!
尼古拉斯.邪魅狂狷.赵四:还是不必了吧……呵呵……(想起廖玉林就心虚)
廖依依:诶,可惜我二哥不在……
赵四:诶?他不在啊,那好,本王姑且见一见吧!
廖依依:好啊!(指向远处)齐大哥你看,远处过来那人是我三哥哥!可疼我了!
赵四:本王突感不适,腹中剧痛,怕是腹泻!先走一步!(真他娘造了孽了)
第 151 章、第一百五十一章
“谟儿!”皇太后震怒, 曾叱咤后宫的女子岂非轻易妥协之辈, 凤唳对龙言,一时难分上下, “休得胡闹!皇权在上, 岂非你一人儿戏!”
祁谟已经是死过的人了, 自是不惧。母后已去,若再救不下小福子, 这世间再无留恋。上一世小福子用一把泪换来了他如梦初醒, 今世是他救命的药,是他轮回的佛。杀拂儿无异是夺他的良药, 弑他的小佛, 岂能再活得下去!
“史官上殿!”祁谟目中已空无一物, 气势堪比以一人之力抗万军之敌,冷眼横扫而过,“孤自戕而亡,按律不得葬入皇子陵, 只求与拂儿同穴。皇后还未入土为安, 再求剪母后一缕长发, 一同下葬,好叫孤这不孝孩儿能循着此物下去向母后问罪!”
“谟儿!不许胡闹!”太后执杖猛击脚下,时至此刻,她与祁容才相信太子并非意气用事,而是一字一句安排着自己的身后事。
祁谟深深回望一瞬,凄惨笑道:“拂儿八岁净身入宫, 最是思念至亲,若叫他与孤一同葬在偏僻冷寂之处,太委屈了。还望皇祖母开恩,孙儿愿与拂儿做一对连命人,既不入皇陵,便埋入城郊小凉庄马耳山上。他小妹如今已在太师府内,就交于外祖抚养,切莫祸及牵连!”
话听到一半祁容已察觉不对,似是耳熟。怎么这奴才也是马耳山小凉庄生人,岂非太过凑巧?再听五弟说他小妹如今已在太师府内,眼前便如同闪过一道晴天霹雳,回想起廖依依与娘亲的那番话来。丫头说自己有个三哥哥在宫里当职,七八年才回来一趟,攒了钱,买了那副头面给她梳头用。而母后的那把梳子,却是宫里一位姓齐的侍卫大哥送来的。
能拿得出娘亲之物的侍卫必定是五弟,已在太师府内的小妹自然是廖依依,那丫头口中说称的三哥哥,竟就是这个奴才!想通片刻祁容不禁凛然,自己与廖家这仇算是结下了。
“太后赎罪,臣女有话当讲!”苏官人见这势头怕是不妙,若奴才死了,太子必定血溅当场,可这事已经到了如此地步,要皇太后服软更是痴人说梦了。孝字为大,长者当尊,太后就是被激将法逼出赦免的心念了也绝不会宣之于口。此时就需要有个聪明人来给太后搭一把金贵的梯子,好叫高高在上的人,顺着这把梯子走下来,才能解开面前的死局。
太后自来疼爱苏雪,知道这丫头往往能说出石破天惊之语来,不作回应。不呵斥退下,便是要听进去了,苏雪善于察言观色,不直接劝说,而是先提了往事,快语道:“太后疼爱臣女,曾欲挑选人品样貌上乘者与小女结一世姻缘,臣女推脱道只求在朝为官,不做高门之妇。其实此番并非实话,而是臣女也有一心愿,今世求得一心人。若要与别家女子同享夫君,臣女宁愿不要。大师圆寂尚未求得一心人,恐怕也不愿再见生离死别的疾苦。经上写道,人世多苦难,红尘多纷扰,依臣女看,无情之人常见,一心人少有,而这连命人却是难得,太后赐死一个便是赐死一双。不如今日姑且将这小公公放过,来日再作打算,也算是,还大师生前之未见。”
太后毕竟年岁已大,不愿为此与孙儿离心。苏雪这话正是解开了她心中一个疙瘩,解铃还须系铃人,求而不得终为憾,说到底,还是自己当年负了那人的一片痴情。
“四皇子,此事你看如何?”太后问道。祁容正是焦躁不安的时候,想到自己一手害死了陈鸳及廖玉林,这又要将廖依依的三哥哥送上绝路了,还是略略不安。但他这不安并不是于心有愧,而是太子自戕,恐怕事情闹大就不好瞒了。
“回皇祖母,孙儿也愿以大局为重,自知自己难当大任。此事论断下来无非就是个难登大雅之殿的秘史,不必如此大动干戈。”慎重思虑下来,祁容也不得不给太后搭一把梯子。哪怕五弟宠幸小公这事是由自己亲口告发的,也万万没想到两人一亡具亡。
如此下来,两人相劝,太后这算是从高台上请下来了。行刑的大公见皇太后不发话了,登时双双将白绫松开,叩头谢罪。廖晓拂正是陷入昏迷之际,耳旁嗡嗡鸣响,根本听不出何人说了何样的话,忽然觉得颈子上的桎梏松开了,气朝体内钻,由鼻入口,口中又被堵住,血涌回流,倒在地上不住地闷咳着。
祁谟见状顾不上谢恩,箭步冲向他,双膝猛跪地滑至面前,一手将小福子口中那团沁了水的麻布摘取出来。廖晓拂只觉身子由凉逐渐开始转热了,本身都感觉不到腿脚,现下一点点开始刺麻,像无数绣花针在扎他。脖上勒住的那道子更是疼得厉害,眼前金光白光交替闪现,哈开小口只顾得上先喘足了气。
“拂儿莫怕,莫怕……”祁谟悔青了肠子,痛骂自己为何要将人独自留在太子殿里。去了北境一趟,竟将宫中上位者为大的规矩忘干净了,还指望着自己的人能将拂儿护住。他早该料到,凭张广之那几个三等侍卫根本护不住这人,太后一个要召见,拂儿照样要走这趟鬼门关。
“刀呢!取短刀来!”祁谟双手齐上也扯不开那麻绳,满手湿黏,原是怕人挣脱,麻绳已浸过了浆油。动手绑人的大公自腰间取出一片铁刃,不伤人性命却正好可将麻绳割断。祁谟心中急,手上快,刃片扎进手心,一刀刀地把这夺命绳索取了下来。
廖晓拂半咳半喘,颈上一道血痕红得吓人,双臂都被勒麻了,也如腿脚一般先麻过再疼,种种疼痛越过了大难不死的庆幸。人委屈到了极处自会想娘,廖晓拂不算娘亲带大的孩子,是长姐廖贞一勺勺小米粥喂养活的,情难自控,伸着脖在祁谟怀里嘤嘤落泪:“阿姐,拂儿疼了……”
“是孤不好,是孤不对,拂儿……拂儿哪里疼了?孤这就带你回去!”祁谟又想给他揉手腕又想给他揉腿,脖子上的伤痕连碰都不敢碰,“孤这就带你走!”
廖晓拂又哼了几声阿姐,无非是和阿姐抱屈,说什么自己叫人绑了,手脚疼,叫人欺负了。忽而复吸着气,廖晓拂又是耳鸣,身子也轻飘飘的,竟不知自己已被太子从地上抱起来了,一步步走出了太合宫。
太子已离开了此处,祁容也悻悻告退。苏雪攥了满手冷汗,自己总算是助太子脱困,不枉为重阳候之后。当初祁谟为了保苏雪不被皇上赐婚嫁入天家,设计将人送到了太后身旁,今日果报,也算是无心插柳柳成荫。
“方才,你提及大师,可还有话要与哀家说?”太后眯眼假寐,熬不住精神,问道,双手转着那串佛珠菩提子。
苏雪盈盈一拜,笑回道:“皇太后英明,臣女想说的话,正是太后心中所想。大师佛缘高深,又有慧根,可仍旧困在了一个情字局里。恐怕这世间不可阻断之事,唯有动情。”
太后缓缓抬眸,眼前好似又看到了那人清瘦的背影,他独身盘坐在百尺高的金佛脚下,点佛灯一盏,烛心微亮,为宫里的人敲打着木鱼。“若当初……”片刻过后,皇太后自语道:“若当初,哀家还未进宫,若能有谟儿今日的果决……”
也是无憾了。
太子殿那边乱成了热鼎中的沸水。祁谟人还未到,声音却传到了:“快快!去请牧白来!殿内生火,将热水烧开!”在兵中与伤痛为伍,祁谟早已学会万事先烧开一锅滚水的必要。张广之自知犯下大罪,头一个跑去柴房挑好木料。玉儿今日见着了小福子还未说上几句话,正吩咐厨娘烹制点心,谁知一进大殿就险些昏厥过去,倒是慌了手脚。
祁谟命人让开,抱着拂儿直奔寝殿,鼻下隐隐约约有股尿臊气味。太子袍也被殷湿了一大片。不是小福子吓破胆量尿了裤裆,而是勒得太紧,窒息所致。身子本就挨了一刀,平日都憋不住尿水,更别说在周身无力的时候了。一入寝殿,祁谟也不顾得主仆之道,将人横抱上自己的大榻,转手将数层帐帘拉开合紧,把侍从都拦在了外头。
小福子最好脸面,这他比何人都懂的。平日里衣裳脏污一边一角都要换的干净人,哪里受得了叫人看出自己失禁了的糗态。
“拂儿,拂儿?”祁谟轻轻拍拍小福子的面庞,他双颊肤色惨白却能看出肌肤之下数道爆裂的血丝,像极了摔碎的瓷瓶裂纹,免不得又是一阵心疼,“孤带你回来了,可听得清吗?”
一路颠簸着回来,廖晓拂都没觉出有人抱着自己,快到殿门口了才发觉。现下耳眼里吵闹的动静倒是消退了,眼前晃动的都是金星子,迷糊着回道:“殿下,这、这儿,还有那儿……都是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