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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舌[重生]

作者:晒豆酱 时间:2020-10-29 10:13:28 标签:重生 爽文 宫廷侯爵 宫斗

  江文成活动着脚踝,膝头隐隐发疼。“无碍,多谢婶子关心了。”只见他往前试走了两小步,右膝不吃力只好弯曲着,瘸着脚每每挪动一次,肩头便高矮交替。恐怕一时半会儿好不了的。
  “我看你这腿啊,好歹要养一冬。”婶子摇着头叹道:“叫你歇一歇你就是不听,日日往马耳山里跑。如今你正是火力壮的好年纪,伤筋动骨不当回事儿,唉唉……当心寒风侵入骨缝,来年伸不直喽!”
  江文成不吱声,只是摇着头回笑,像个不会说话的大傻个子。婶子见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也不好直问,只当他是家中出过大变故,还未缓过神来,便劝道:“诶,我这也是多事,嘴快。你今日还要出去?”
  “去,自然要出去,婶子可有事嘱托?”江文成问。这处是马耳山西的小凉庄,不比从前住的那个小凉庄子热闹,地处偏僻,人烟稀少,经常要托人从山外捎些东西回来。
  “婶子没得嘱托,就是听人说马耳山东边的小凉庄来了个戏班子,敲锣打鼓的,热闹得很!你跑也是往外跑,干脆去瞧瞧有多热闹,回来给婶子讲讲!”她实在瞧不得好好一个人将自己折腾死了,给他找个消遣。
  自从丢了陈鸳,江文成已经两耳不闻窗外事,更不知道什么戏班子。但一听还是猛打了个冷颤,好像被人用绣花针给刺了心窝。“戏班子?哪儿来的戏班子肯往山里钻?既然到了城郊,为何不入胤城去?”
  “我想也是呐,哪里有戏班子往这穷乡僻壤跑,该进城的早进城了,若你今日无事,总归也是要往山里跑,何不去东边儿一趟,看看这事真假?”婶子仍旧费尽心思地拐着弯劝说道,她是一山野粗妇,不懂何为心结,何为执念,只是瞧着江文成像是病了,还是生了很严重的病症的样子,就极为担心他。
  江文成叹气,这一口气就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右膝疼起来差些站不住:“嗯,那我去瞧瞧,回来给婶子说说。”
  马耳山,因其地势高低好似一对马耳得名。两峰高耸入云的山峦中抱着一块林地,树木茂密,当初四皇子的私兵就是养在了这里,好比养在马儿平阔的脑顶。马耳山将地势一分为二,东西各两处庄子,西边的小凉庄就是廖晓拂举家迁过去的,能耕种的地甚少,大多庄民都是吃山靠山才能勉强温饱。西边的庄子就是盐政吏贺老爷看上的,耕地不仅多,土壤也肥美,于是贺家伙同了丞县把西边的庄子养得日渐热闹,也就是后来四皇子所处的地方。
  江文成自打从宫里出来,带着陈鸳投奔张广之,在小凉庄满打满算住了一年。天下动荡,自太子登基后他就再也没敢回来过。怕触景伤情,怕想起那些个对不起老六的日夜。今日他又回来了,因着腿脚不适跑这一趟浑身汗涔涔的。刚一下马就被客栈里相熟的小二迎住了,马儿的缰绳被他快手接了过去。
  “咦?这不是江大哥吗!有些日子不见,可是找到新居所了?”小二问道,却没想到从前温和宽厚的江大哥这一下马就要摔,赶忙用身子将人撑住了,“哎呦!江大哥这是……这是怎么了?可要寻郎中来?”
  “无碍,无碍的……”江文成紧紧掐着掌心,额头沁出了瘆人的汗珠。
  “哎呦,江大哥怎么不早说是腿脚坏了,小的立马唤人来啊!”不等江文成答复,店小二回身就是一声呼喊,立马又出来一位,看着年岁更小一些,“这是我不争气的小弟,今年刚及十三,出来帮一把手。来,给这位爷的马牵进马厩去,挑些好草料来喂,快去!”话声刚落,跑出来的那个小童就把缰绳擒了过去,用手摸着马儿的吻部,颇有些孩子心性,牵着走了。
  江文成迎着风御马而来,难免手脚冰凉。小二自甘当做人拐,被江文成扶住手臂,一步一停地踱步进了客栈的门。“江大哥今日是住店还是用茶?若是住店可就不巧了,咱这店里的上房都叫人包下了,别看地方不大,却住得满满的。只有通铺一张了。”
  “竟都住下了?当真是生意兴隆。”
  “是啊,都住下了,说出来怕是江大哥不信呐……”
  “莫非……”江文成不等小二把话说清,追着问道:“莫非真是来了戏班子?就住在这处?”
  “诶呀,江大哥也听说了?”小二扶着江文成坐稳,摘下腰间的干布擦净了桌面,喋喋不休道:“也不知是哪一阵风,吹来了个亮堂堂的戏班子,戏班主看那架势还是个武生,班子里也有好多人,乌央乌央就在店里住下,也不知何时会走,挤得过路的客官都要去住下房了,叫苦连天呦。”
  江文成听了免不得点点头,因为鸳儿的娘亲也出身戏班,故而心生恻隐之情。他知道戏子向来不被人看重,上了戏台子才是角儿,看客提灯摇着扇,打赏皆不在话下,可平日若谈论起来,免不得低看了一等,这才故意说道:“都是谋生计的人,各有各的难处。养着这样多的人,还能拿出银钱来住店,想来那班主也是豪迈之辈。”
  小二沉默一瞬,一笑而过,听出江文成话中有话,也就了然于心,不再多问。“是了是了,江大哥说得有理,小的再见班主必定好生招待着。你瞧前头那戏台子都装点上了,到了酉时一刻便敲鼓开场了呐。”
  周围的人声逐渐乱了清净,江文成缓了一会儿,身子稍稍暖起来,顺着小二指着的方向看过去,胸口骤然缩紧,好似里面那颗心要噗通一下猛跳出来。
  一副烟色的水袖,轻盈搭落于木凳上。
  戏台子并不算大,也就是从前客栈里收拾出来的高台,方便说书人站在上头。现下也就是扫净了地面,支起了青栏,再扎上几条轻而薄的条缦便成了临时的戏台子。从前江文成一直听陈鸳说起过,说戏台子如何亮堂,如何人声鼎沸,却从未亲眼见过这些。人在深宫,身不由己,连命都不是自己的,何来看戏的福分?钟鼓司的侍从也就只能在祭祀或红白大喜的时候见一抹戏子的侧影,再瞧就是乱了分寸。而眼下自己总算亲眼见着鸳儿朝思暮想的戏台子了,但那人却不知所踪,仍旧牵着他江文成的魂,还未回来。
  “那是,那是何人的水袖?”江文成指着那两条青烟般的长袖问起来,不想却将店小二问得愣住一瞬。
  “江、江大哥好眼力啊,看不出从前也是个听曲儿的看官。”小二招手叫人送上一壶热茶来,擦了碗口,给倒了一盏热茶水,“那是青衣角儿用的水袖,方才晾在了后院,刚收回来,怕是要用呢。”
  青衣?江文成从没听过曲儿,没看过戏文,更不知道戏班子里都有什么角儿。只是听着青衣二字莫名觉得舒心,再瞥一眼那两抹烟青色,着实缥缈伶俐,水墨泼洒浓淡相宜。鸳儿也曾有一对水袖,是他娘亲留给他的。陈鸳甚是珍视,除了自己从不叫旁人碰的。
  “今日……可有戏听?”江文成鬼使神差地问。
  “有,有啊,酉时一刻,小的连酒菜一同给江大哥端上来!”
  “不用太费事,一斛热酒,一碟小菜,再多两碗白饭就好。”说完,江文成在擦净的木桌上放了几两银钱,“多出来的,就给今日唱戏的人加个热菜。干这行当的大多命苦,世人凉薄,别亏待了他们。”                       
作者有话要说:  手术到现在恢复了三周,已经可以恢复更新了!谢谢所有等我回来的小可爱!一万个么么哒!!!
江文成:我辛辛苦苦找你,你跑出来唱戏还当了个角儿?
陈鸳:诶呀你听我说……
江文成:诶呀我摔倒了,要鸳儿抱抱才能起来……

  第 158 章、鸳鸯戏子番外(中)

  酉时一刻, 江文成手握暖酒一杯, 桌上凉菜一碟,静默坐等开场。客栈里宾客将将坐满, 大多都点一碟子下酒凉菜, 样子并不贪食, 等戏班子开鼓。待戏班的玉皮鼓敲了一下子,鼎沸的谈笑声就渐渐小了下去。
  深秋的落日来得早, 亮光从窗棂退下去, 风儿钻进店里,吹着满屋的烛灯。江文成尝了酒, 又等候了一阵, 台子上仍旧没有动静。眼见着外头越来越暗, 烛灯一盏、一盏又一盏地点上了。戏台上终于又敲了一下子玉皮鼓,终于是又有了点子动静。
  江文成从没看过戏,不知道这是戏班子开场前吊人胃口的法子。他看了眼天色,算计着时辰。若是再来一回, 山路崎岖, 马耳山各处怪石嶙峋, 怕是回家的路程要难走了。
  忽地台上动静渐大,两抹烟青似风似雨,舞起来宛如绝美女子如泣如诉。江文成乍一下愣了,瞧着上台那人的姿态,虽是自己从未见过,却又有阔别已久的怀念。
  怕是自己思念鸳儿已经入了魔障。江文成摇了摇头, 嘴角苦苦上挑,嘲笑自己当初的无能,嘲笑自己空有一身胆识,却不敢接鸳儿的情。他皱着眉站起来,将木凳挪到对面,背向戏台而坐,眸色中生出了几分悲恸。
  鸳儿生死未卜,自己可还有心听戏?江文成背对着戏台子,心里却已经打算着要走。他不敢看上台舞袖的那人,抬眼瞥一眼就要戳穿了心肝。从前有人给他舞,他偏不肯看,如今人都丢了,自己还有心情看旁人舞弄唱戏了?
  可笑又可恶。江文成又皱眉,撑着手臂站了起来,抬起脚,这客栈是万万待不住了。
  “将军长安不卸甲啊,御剑点眉砂。”这一句,江文成停了脚步。
  “江山与共清明月啊,惊鸿一瞥,人面桃花。”再一句,江文成的手指骤然冷抽了一下。
  “依人两牵挂。”又一句,江文成转过了身子来。只不过身子是僵的,手是木的,腿是疼的,心里触动万千,却木愣愣在原处不敢眨动眼皮,闭一瞬都不敢。
  台上那人想来就是小二口中的青衣,见他身着青砖色的缥缈戏裙,长发拢起,玉簪后飘着两条青色发带,正好垂在了腰上。那青衣回眸,朝早等得急不可耐的看客掩面而笑,犹如珠落玉盘,激起声声叫好。
  纵使脸上扑了再多胭脂香粉,纵使江文成看不出那芙蓉团面的真容,陈鸳清丽的嗓音和凄婉的戏腔,夜夜在江文成梦里百转千回响着,绝认不错。
  “鸳儿?鸳儿吗?”江文成脱口而出,呐呐着往前一步。台上那人显然看不清底下的面孔,再加上江文成坐得离戏台甚远,烛灯的火花随风明暗,室内人影沉浮,更是难以分辨。可从戏台下面往上头看,台上人一颦一笑皆尽收眼底,举手投足间拨动着江文成脆弱的心弦。
  陈鸳的五官带着南方人特有的柔美,本就是一副顶好的美人胚子,厚胭脂,浓香粉,纤眉高吊,锦衣一袭,若不是开口露了唱腔,江文成即便见了这青衣的戏装也认不出人来。上了戏妆,陈鸳的美更像一把深藏数九之地的利刃,脱了刀鞘,割伤的人数之不尽,面相寡淡而薄情。
  “鸳儿。”江文成失了重心,扶住桌沿才站稳。只听脚边叮咚脆响,滚下的酒盏碎得彻底。“鸳儿?”他轻唤向前,一步一瘸。
  一阵风从小窗而来,陈鸳收拢了两袖冰凉的水袖,见着远端的一位看客缓步而来,似是跛了脚,还捂着脸咳了几下。待他再近,陈鸳望去,不由地收起戏腔,敛起了云手,奔着朝前跑了两步。
  “师哥!”
  回了上房,陈鸳浑身的气力都被抽光了似的,就连腿筋都被人挑断了似的,一个撑不住就坐回铜镜花妆台前。见着江文成来了,本是自己期盼已久的重逢,他那满肚子的悲欢离合便再也无法唱了。戏台子上忘了戏文,看客们嘘声起,等于叫人给轰了下来。待他刚下来,与赶着救场的花旦错身而过时就被班主叫住了,一个猛拽就被拉进上房,撞上了房门,也是动了气。
  江文成扶墙走得慢,却步伐急,将试着拦他的人姑且拨拉到一边,脑海被种种疑问充斥着。心里更是各种滋味,百转千回。鸳儿怎么会在这处,还唱了青衣?鸳儿为何不回去找他,难不成是躲着他了?还是说……还是说鸳儿怨恨自己以前胆怯无能,经此一事断了那份心念,再也不愿见他了?
  莫非,莫非是死过了一回,看破了红尘纷扰,真当他江文成是无欲无求之人,再不强求了?
  “鸳儿,鸳儿!”江文成拖着一条坏腿,叩响了门,“是你吗?鸳儿……鸳儿,师哥方才认不出你那样子,是师哥不对,可我听得出你那嗓子,是你吗?”
  陈鸳站起来往门那处去,还未来得及应声,就听江文成又道:“若是你就开开门,叫师哥看看,看你……看你活着,不是魂魄,叫师哥看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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