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大人撩夫日常
卢大老爷低垂眼眸,一圈圈转着右手拇指戴着的白玉扳指,声音绷得紧紧的。
“你我两家既然不能达成和解,报给衙门,又有何错?至于你说的,李承辉被拿去下狱,这只能说明一件事,那就是:他做的事,构成了下狱的条件!这与我们卢家又有何干?!”
李大老爷七窍生烟,气得脑壳疼,却仍旧吵不过卢大老爷,越发心塞。
项渊暗地里摇头,同样是当家老爷,卢大老爷的段数明显高了李大老爷不止一截。
听两人你来我往掰扯大半日,却仍旧再打口水仗,有用的东西一个都没协商出来,项渊便决定不再浪费时间。
在李大老爷又一次被卢大老爷的话噎个半死,一句都反驳不出时,项渊悠悠然站起身,盯着卢大老爷的眼睛,淡淡道:“卢大老爷既然死活都不愿和解,也不接受放人出来的条件,那就无须再多言。只不过,大老爷需记住,这是你们不愿意的,日后若是反悔愿意了,我们,可就没这么好说话了。”
撂完话,项渊视线扫过李大老爷。
刚刚在心底默默演习几遍,刚想一鼓作气口齿伶俐的对卢大老爷还以颜色的李大老爷,嘴巴动了动,眼瞧项渊的面色沉下来,到底没敢再吱声,冲着卢大老爷恨恨冷哼一声,一甩袖子,便跟在项渊身后离开。
目送二人离开,卢大老爷坐在靠背椅上一动不动呆了有大半个时辰后猛地一震,蹭的站起身,由于起来得太猛,眼前还突然一黑,忍不住踉跄了两下。待缓过神,卢大老爷脚步匆忙的朝宅子的左边奔去。那里是卢家大房二公子的住处,也是跟李家一墙之隔的地界。
哗啦推开门,就见前几日耀武扬威的二孙喝得烂醉如泥歪躺在外间的炕上,旁边还有个面容妖娆,妆容精致的小妇人,卢大老爷定睛一瞧,认出这是二孙的妾室,登时心底一阵火冒起。
“去,给我把这个小畜生泼醒。”
妖妖娆娆的妾室掩面顺墙溜走,屋内的下仆摄于卢大老爷的威势,硬着头皮打来温水透湿帕子,打算给二公子擦脸醒神。
卢大老爷一瞧又是一阵骂,之后劈手夺过水盆,也不管水温如何,冲着卢二公子便兜头泼了下去。
“哎呀,什么什么,怎么了怎么了?哪来的水?!混账东西,福来福来,你个混账东西,给爷滚过来。”
福来缩在卢大老爷身后,半句话都不敢吭。
卢大老爷铁青着脸,一动不动任由二公子发疯,直到他发现屋内站着的卢大老爷猛地闭嘴安静后,卢大老爷这才冷冷哼出声。
“你可真是好大的威风!白日宣淫,烂醉如泥,你看看你,如今哪一点像个大家公子?活脱脱似个地痞无赖。”
卢二公子一句不敢反驳,任凭水珠滴滴答答从发梢滴落也不敢伸手擦拭,更别提浑身半湿的衣衫了。
撵走下仆,卢大老爷逼近卢二公子,低声诘问:“冯家那头可是得了准信?这么做真无问题?”
二公子呲呲牙,乖顺道:“祖父宽心,冯家那头已经说了,这是上头有人看他不顺眼,特意给的机会,只要项渊敢出手,自然有人出面教训他,这之后就不干咱们的事了。”
卢大老爷狠瞪他一眼:“事情没完,那头也不可全信。家里就你这么一个死脑筋的,做做样子便也罢了,你居然还真叫你堂叔把人拿去下狱!若此事顺利还可,但凡出一丁点的差错,咱们卢家在这金安城,可就彻底颜面扫地。”
“放宽心了祖父,绝对不会出岔子的。”
不理这个向来头脑简单的二孙,卢大老爷心情极不痛快的甩袖子走人。
他就没弄明白,那头的人怎么就瞧上这个二孙了,难道只因为他娶了冯家女?
想到娶亲,自然顺带的联想到二孙和李承辉的恩怨。说来也是晦气,他们和李家居然前后脚给两个孙子订了同一个姑娘,更无语的是,一个先换了庚帖,一个却先送了聘礼,那家人也是不讲究,事先一点风声不露,待把两家从里到外比较一番后这才扭扭搭搭的出来说他们订了李家。不说二孙,便是他后来得知详情,也是气个半死。
不想二孙不仅恨上姑娘娘家,连带着也把李家,特别是李承辉给恨上了。这次接着宅地被占,很是耍了一番威风,居然连他都不告知一声,便私自串通堂叔,把人拿去下了狱。这样本性多疑,万事都喜欢留有后路的卢大老爷,差点憋出内伤。
观世音娘娘保佑!只求此事顺顺遂遂。
而这头回到李家院子的项渊,从牛二那得到一个消息。
李家二公子娶得新妇,便是通平府冯家的嫡出姑娘。而这个通平府冯家,项渊细细想了一会,记起那个被他打了十板子的白白胖胖的冯大老爷。
哦,是他们家啊。
第129章 送信
项渊发了一份拜帖,给金安城的知府老爷,只不过,意料之中,那位知府老爷措辞委婉的推掉了见面的邀约,并自作聪明的声称自己不日即将外出,实在没办法腾出时间和项大人品茶清谈,还说希望项大人谅解。
谅解?呵呵。
项渊把回帖随意的扔到桌子上,他项大人可不是个心胸多宽阔的,这次避之不见,那么他最好祈祷这次的事不会牵连到他身上,不然,恐怕这个金安知府,就是他这辈子仕途生涯的顶点了。
金安知府老爷十分不给面子,不过他手底下的一位属官,倒是主动靠上来。到稍晚的时候,门房便把点名给项渊的帖子原封不动、恭恭敬敬的呈递上来,项渊打开细瞧,对知府老爷之所以避之不见的原因确定了下来。
这位暗中偷偷递来帖子的属官,是金安府衙的正六品通判,自报家门乃是出自黑水陈家,不仅与黑水知府衙门有交情,且与黑水卫所沈将军关系也颇为熟稔。又称听闻项大人和沈将军也是故交,这位陈通判便自来熟的硬是和项渊在信中拉起关系,
沸沸扬扬拉关系的话写了一堆,最后,这位陈通判才道听闻知府大人婉拒了和项大人见面的邀约,作为属官,陈通判感到极为惋惜。直言知府大人出身寒微,自打升为金安知府后,便谨小慎微,战战兢兢,谁都不敢得罪。这次得了上头的指示,一向明哲保身的知府大人立即表明定然遵照上峰命令。毕竟,陈通判委婉的表明,项大人虽官居二品,可到底只是地方官儿,是不能乱插手他方政务的。所以,综上,知府大人便很安心的推掉项大人的邀约,还透露,知府大人此刻为了做样子,正准备带全家老小出门烧香拜佛呢。
“老爷,这个陈通判据说是个极好钻营的,在知府手底下做了五年六品通判,眼瞅着第六年就要到,许是心里发急,这一年来,他可是活跃的很,但凡能扯上关系的,都被他登过家门。”
项渊铺开信纸,提笔沾墨,对牛二道:“磨墨。不论这个陈通判是真心想结交也好,还是只为着向上爬钻营也罢,他都为咱们提供了情报,这份情就得记着,合适的时候,还回去,也算了了因缘。牛二,你记得,不论什么时候,都不要小看这些职位低微之人的能力,因为你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在背地里被捅一刀子。”
牛二放下墨条,肃然应下。
写好信笺,吹干墨迹,项渊面带笑容的把信封好,提笔写上收件人后递给牛二,道:“这封信,送到巡抚大人的府上。”
统领金安府的巡抚衙门,设在平州,下辖包括金安在内五个府州。这位五府巡抚,姓钟,名峣,出自京城钟家,钟家这一辈的钟老爷子当过一段时间的圣人儒学讲师,多少沾着点皇恩,只这一点,便使钟家在京城里有了立足的根本。而钟峣如今不过四十三岁,便做到五府抚台的位置。这其中除开家族助力,其本身也是内有城府,头脑聪明的人。只不过,虽然年少得意,而今不足天命之年便执掌五府政务,成为封疆大吏,可钟峣内心却并不满足。
封疆大吏看着风光,可毕竟远离京城,他堂堂二品大员,每次进京述职,围在底下逢迎讨好的,还不如一个四品京官的待遇,这叫他如何服气?钟峣一心念着要调回京城,家族也希望越多的人添柴助力,为此多番奔走,好不容易得着一个机会,正要加最后一把劲时,却倒霉的遇上圣人露出要请林公回朝的意图,世家大族霎时闻风而动,钟家属意的三个空缺,不过一日功夫,任职文书就发了下来。这之后,钟家多次运作,却始终未能谋到好的空缺,钟峣只得在平州抚台位置上一待经年。
一个家族的资源自不可能只供一人挥霍,眼瞅着钟峣这里没了希望,钟家自然不再费心,转而专心培育下一代年轻族人。没了家族支撑,只凭个人能量,钟峣想调回京城的希望越发渺茫,心底自然抑郁不平。
这些信息,还是当初京城相聚,师兄凤珏私底下透露给他的。钟家在京城世家里头,算不得什么大家族,立场也模糊不清,圣人对他们不在意,世家大族那头,更不喜欢要一个立场不坚定的。所以,在职位空缺上,钟家始终差着一股劲。
*
“恒之,你说,他这是什么意思?”
书房内,五府抚台钟峣,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摸着下巴,在地中间来回走动。
被叫做恒之的人,是钟峣的幕僚,年过五十的老儒生。瞅着自家老爷眉头紧皱,口气焦躁,拉磨似的在地上转圈,赵泰衍摸着自个的短胡须,一手捏着信,沉吟着开口:“项大人这封信件,明面上瞧,是要大人主持公道,公正审理,惩处乱用职权的金安知府属官,实际上,却是要老爷明确立场。”
“凭他也有这个资格?”钟峣很烦躁,又因顾忌项渊三府抚台的名头而不敢真的就对这封信件置之不理。
别看他是五府抚台,项渊只统管三府,可谁叫人家管的三府,都是大梁朝最为富庶的地界,因此,在二人的级别上,虽同属二品,却是一个正,一个副。若是二人见面,他这个年长项渊十几年的五府抚台,还要低项渊一头呢。
想想就心塞!
“大人,项大人有一句话倒是没说错,项渊的确圣眷正浓。依老夫看,林公离了朝堂,圣人只怕会更为倚重项渊,而绝非冷落。而大人想要重回京城,项渊这里,许是一个难得的机遇。”
钟峣停下转圈的脚步。
赵泰衍说的没错,他也正是因想到这一层,所以才分外焦躁。这么多年,钟家谨小慎微,明哲保身,不敢轻易卷入圣权和世家的争斗中。而他作为这一代京城钟家官位最大的一个,所作的任何决定,都要慎之再慎。
犹豫半晌,年过半百的老儒生赵泰衍盯着钟峣,斟酌着慢慢开口道:“大人,这些年,钟家,有些过于谨慎了。”
钟峣猛地一怔,继而露出一丝无奈的苦笑。
赵泰衍这么说,其实已经是很委婉的。没有谁比钟峣更清楚的认识到,钟家何止是过于谨慎,简直是有些胆小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