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大人撩夫日常
一番连消带打,衙门属官都老实下来。被撵出去的人已经没人有空同情,他们全都在暗地里庆幸自个没被项知府点名。否则若真个论起来,在座的这些属官,没一个屁股是干净的,若项知府铁了心惩治,别说小吏,便是有品级的官,说换人就换人,前头的卢推官不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衙门里的一番变动,外头有心打探的人,自然第一时间就知道了。特别是被撵出来的织染局和常丰仓大使,一个两个的哭兮兮的跑去主家告状,言语间净是挑拨,极力渲染项渊不把通平府世家看在眼里的张狂之状,丝毫不提自己渎职之事。
偏不巧,这贺家乃是贺丛山管的,那旁支所赖的不过是贺丛山的一位姑母,对贺丛山之妻贺夫人年前三四月份的遭遇自然晓得,也越发清楚这位新任知府对贺家的恩情。于是那旁支不仅没求来助力,反而被贺丛山的姑母一番训斥,撵出门去,外加警告再不许打着贺家的名头在外招摇惹事。
而另一头的冯家,听完旁支诉苦,冯家大公子很是愤懑不平,连同同样心怀不满的冯父一起,坐到冯祖父跟前,商讨做法。
冯家祖父脸上两条深深的法令纹,面容严苛,目光阴冷,不紧不慢拈着棋子,听小辈儿诉苦。
冯大公子坐在自家祖父跟前不敢造次,但到底年轻气盛,忍不住出主意道:“那项渊不过寒门小户出身,来到通平府也不过一年多的光景,能有甚根基?咱们鼓动鼓动衙门下边的,只消他们罢工个几日,怕那项知府就要慌了手脚,求着他们回去做事。”
不等冯父说话,冯祖父便斥了一声:“愚蠢!”
冯大公子连忙低下头,诺诺不敢言。
“蔑视朝廷旨意,拒不配合,这是最愚蠢的做法!只要下边的敢怠工,项渊就有十足的理由全部撤换!届时,谁都说不出个错儿来。你以为离了这些人,知府衙门就转不动了?放屁!那些科举不第或中了举子又无望更进一步的,有多少正等着衙门出空缺好补上去的?恐怕那项知府巴不得衙门里不听使唤的下属都赶紧作死,他好立时换了自个的亲信上来。”
“那爹,咱们就什么都不做?任由项知府欺到头上来?”
冯祖父啪的放下一枚黑棋,截断了白棋的大龙,阴阴笑道:“急什么!好饭不怕晚,筹谋得久一些,咱们许能一箭三雕!”
冯大公子瞥了眼冯父,父子俩全都一头雾水,却没敢再问。
*
项渊下了衙,往内宅去。半路上突然想到很久没亲手给媳妇做过吃的了,便拐到厨下,打算做个甜点给媳妇一个惊喜。不想刚到厨下还没推门进去,就听里头上灶的两个妈妈在悄声议论,说的话,正是这段时间在通平府上层疯狂流传的有关赵慎的谣言。
项渊退回脚步,脸色阴沉的转身离开。后头隐约传来一同跟他们来到通平府的齐掌勺的呵斥声。
“妈妈们快别乱嚼舌根,那些个谣言一瞧就是假的,咱们正君什么人品,咱们做事这么久还不知道?妈妈们图一时嘴快,被管事发现撵出去,可别怪我没提醒。”
项渊忍着怒气回到内室,赵慎正在炕边上逗项大壮玩。
小家伙如今三个多月,学会了翻身、抬头,动不动就在床上滚一圈,常常不小心把自己翻个个,又翻不回来,只好蹬着两条小胖腿,挥舞着藕节似的的胳膊,一面啊啊叫,一面挣扎,像个被翻了壳的小乌龟。
赵慎瞧他的样子就乐得不行,坏心眼的不去帮忙,还在旁边逗弄,惹得项大壮越发啊啊乱叫,挣扎的小脸通红,满头细汗,赵慎这才笑着上前抱他起来,一面拿了软帕子给他擦汗,一面亲亲脸颊,亲完这头亲那头,爱不够似的。
项大壮也忘了他阿爹的不靠谱,靠在赵慎怀里,含着手指头,滴溜溜转着眼珠子。猛然间瞧到项渊在的方向,许是感受到他爹爹的气息,吐了手指头,啊啊叫起来,两条小胖腿一蹬一蹬的。
赵慎回过头,瞧见站在门口的项渊,脸上不由露出笑意,道:“回来了?水已经打好,赶快去洗漱好开饭。”
项渊刚进门时憋在心底的怒气,在瞧见刚刚那一幕后,忽的消散很多。瞧媳妇的气色,眼底没有一丝郁气,项渊便知,即便媳妇已经知道外头那些不靠谱的流言,他也完全无惧,根本没把那些个谣言放在心上。项渊心底松口气,既然媳妇不在意,那就实在没必要再拿出来烦扰。
不过,该出的气,他还是要出。媳妇受得委屈,他负责来讨!
赵馨兰这样的人,他见得多了。自己生活不顺,便瞧不得别人过得顺遂,尤其是自己一向没看得起的。她对自己,未必是真有什么心思,只不过心底的不甘与怨愤,促使她不断做出违反理智的事,自身生活不幸福,便要把所有人都搅得不痛快。说白了,就是自私自利。
打定主意后,项渊便把赵馨兰撇到一边。这样的人,不值得多费什么心思。
只不过,令项渊没有想到的是,在他打算出手前,孙府那头突然来了身披麻衣,腰系白带子的管事,手拿帖子道自家主母亡故,请他们择日前去吊慰。
孙府管事走后,项渊和赵慎面面相觑。
赵馨兰,死了?!
第66章 告状
第二日,项渊和赵慎换了衣衫到孙府凭吊。入目之处,一片素白。到了厅堂,只见孙骏双眼眍,形容枯槁,呆呆的站在一旁,猛然间见项渊和赵慎进来,瞳孔一缩,脸上一丝惊惶一闪而过便立时换上戚容。跪在地上烧纸的,是一个全身素白,身形妖娆的女子,瞧其装扮,怕是孙骏的妾室。再旁边,一个丫鬟模样的姑娘哭得不能自已。赵慎仔细瞧了瞧她的模样,认出她应该是总跟在赵馨兰身旁的大丫鬟中的一个。
项渊和赵慎上了香,和孙骏寒暄两句。那孙骏全然不在状态,似乎被赵馨兰的死打击到,神色紧绷,前言不搭后语。
“我大姐是怎么没的?”
赵慎至今还不敢相信,赵馨兰怎么说没就没了呢?
孙骏咽了口吐沫,眼神移向放置棺椁的地方,立即像被针刺了一样飞速转开,飘飘忽忽道:“你也知道,我和你大姐成婚这么多年,一直没有孩子。我虽没说什么,可你姐却总是放不宽心,我这里但凡有个什么风吹草动,她就要大闹一场。前个我和她吵了几嘴,谁知道你姐她,她就想不开,投了缳!”
孙骏模模糊糊说完,声音哽咽,抬起袖子掩住脸。
赵馨兰已经入棺,项渊和赵慎即便心里头觉得奇怪,没有证据,便没法提出查探的要求。项渊递给赵慎一个眼神,赵慎微微点头。
“大姐亡故的消息,送回离中赵府了吗?”
孙骏答说昨个儿一大早就差人送回去了,又道赵馨兰是他发妻,对赵馨兰的死因,他对外会适当隐瞒,而且一定会好好操办她的丧事,叫其风光大葬。
直到回到府衙内宅,赵慎的眉头都一直紧皱。项渊见此,伸手给他抚平,道:“先不要想太多,我估计赵夫人听到消息后绝对要赶过来。这期间,你若是觉得哪里不对,我派个人给你,你私下里查探查探。”
赵慎点头。“赵馨兰不是会投缳的人。”
这点,项渊也赞同。赵馨兰那种自我为中心的女人,怕是别人全活不下去了,她都能活得好好的。投缳?笑话!
不过他作为知府,却不好在丝毫没证据的情况下明着表示怀疑并派人调查。不然整个通平府衙门人心就会不稳,若是被有心人故意煽动,人人自危的情况下,会出什么状况,就不好预料了。
项渊派了从曲州跟他来到通平府的一个随从给赵慎,助他暗地里查探。那随从名唤牛二,原是曲州泼皮,被项渊一番改造后,整个人改头换面。项渊见此人颇有几分胆识,人又油滑,便带在了身边。牛二万万没想到,他这么个泼皮出身的居然有朝一日能跟在知府老爷身边,大喜过望,恨不得指天发誓好好办差。曲州那头以杨烨为首的衙役们因自家就在曲州,编制又在县衙门动不了,瞧着牛二被项渊点名要在身边那得意的模样很不顺眼,趁人没走前,很是找他好好“切磋”了几回。牛二晓得他们是嫉妒,被故意找茬也不生气,反而越发张扬,气得杨烨几个拳头捏得嘎嘎响。
安排好这头,项渊便准备着手处理通平府这一头的乱麻。前头宋知府在任时,一味求稳,凡事涉及改革的事项,一概不做理会。所以通平府即便有贺丛山西山卫所通商这么个便利的条件在,也还是发展不起来,在整个靖安朝算得上排得上名号的贫困地区。
项渊摊开舆图,点点通平府到西山卫所再到关外的路线,又点点通往河间府和甘泉府的路,在心底构建出一个以通平府为基底,辐射三府三江的放射状发展前景。通平府也并不是没有特产,通平府自产的一种名为仙瑶稻米,香气持久,晶莹软糯,很有口感,也是一直以来衙门对外销售的重点。只不过这种仙瑶稻米因年年都被衙门以缴纳赋税的名义征收,所以种植的农户连年递减。若不是还有人贪图上缴仙瑶稻米一斤可抵二十斤普通稻米,怕是没人再会种植。
首先,得发动农户多多种植,其次,要想打出名号,这个仙瑶稻米,得重新打个包装啊。俗话说人靠衣装佛靠金装,没个像样的外观,谁会把你当回事?!
还有,通平府内这些世家商户们,也得抽空给他们点甜头尝尝,吊个萝卜在前头,不怕驴子不走道。
正仔细研究,外头隐隐约约传来敲鼓声,接着有衙役快步进来,禀说有人敲了登闻鼓诉冤,正在外头嚷着要项知府做主呢!
项渊本想把人叫进来仔细询问,不料告状之人形容太过凄惨,在外头引起百姓围观,竟当众诉起冤,引来围观众人一阵唏嘘,纷纷嚷着要项知府给苦主做主,严惩欺压良民的豪强恶霸。
项渊赶到时,只见知府衙门门口一尺见方的地界,跪了十几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人,有老有少,还有抱在怀里的婴孩,那孩子许是饿得久了,闭着眼发出猫一样的哭声,断断续续。
那抱孩子的妇人发钗凌乱,满目凄惶,只顾双眼淌泪,一迭声的叫着婴孩的名字。
“快,去请大夫来瞧瞧那孩子,再吩咐内宅厨下,熬上浓浓的米粥送来。”
项渊自打得了项大壮,越发见不得有孩子受苦。见那婴孩饿得皮包骨头,心下很是怜惜。
外头众人见项渊出现,立时躁动起来。有那胆儿大的,朝项渊喊道:“项知府,大家伙都知道你是个好官,向来为咱们百姓着想,还请项知府为这些人做做主啊,他们太惨了。”
周围人纷纷附和。
项渊抬起手压了压,看向跪着的苦主,温言道:“你们都起来吧,给抱孩子的妇人搬个杌子。”
见项知府如此亲切,那告状之人全都抹着眼泪,大的扶老的,老的扶小的,跌跌撞撞爬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