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大人撩夫日常
他虽为正室,可却是个哥儿。这三府地界,极为少见哥儿为正室的,他不是看不出那些个妇人对他表面恭敬,眼底却暗藏不屑。只是,既然身为巡抚大人的正君,这种时刻就容不得他退缩,他也不愿退缩。官宦人家,内宅交际也是一门学问,各位正室通过名目繁多的宴席、赏玩,互相刺探情报,或暗通曲款,特别是一些不方便官员自己出面的事,常常便是借由内宅妇人的嘴,心领神会,送到各自府上。
勉强着勉强着,赵慎到是发现一些乐趣。河间府里,项渊品级最高,连带内宅中他的身份也是最高,每次宴席,都不必他刻意结交活络气氛,便是他一眼不发,其余那些个妇人也能把宴席气氛炒的热热的。接连几次,他便发现有趣的规则。
这些个妇人,隐约是分成三派的。其中最为活跃,且人数最多的,以淙子之前提过的布政使高大人的夫人,陈氏为首;第二个派系人数相对略少,以按察使周大人的夫人,许氏为首;最后一个派别,其实几乎都称不上派别,因为她们的人数实在太少,只区区三人,隐隐是吴左参议的夫人,以乔氏马首是瞻。
前两派的人虽各自不对付,但是却都不约而同的一起孤立最后的三人。
赵慎搁心里头仔细琢磨过,觉得有点意思。于是再次参加完宴席回来,窝在书房一面瞧项渊写字,一面闲谈着把他的发现絮叨出来。
项渊凝神提气写完一幅大字,自个瞧着挺满意,便放下笔,接过赵慎递来的帕子擦擦手,道:“这三府地界的人,可不比通平府,个个心里头九转十八弯,一不小心就能被他们带沟里去。你说的那三派,高大人家的,是江南庆王派的拥趸,周大人家的,是河间府世家拥趸,剩下那三人,俱是寒门小户出身,又没法子融入另外两派,所以只得这么不尴不尬的处着。”
“庆王?”
赵慎一下子抓到了重点。
项渊失笑,点头。
“若不是那日沈老太爷过来,提点了那么一两句,我这心里头其实还不敢肯定。”
圣人暗地里给了项渊差事,可信上又没明说,只一味含含糊糊,语气什么的也委婉得很。项渊自打接到暗信,就一路琢磨。不是没猜过庆王,一来他对即将调任的三府地界不熟,二来主要是庆王一惯名声挺好,圣人也多次夸赞,让他一时有些举棋不定。等听了沈老太爷的话,项渊算是明白为什么他读圣人的信总感觉不太对头。
想来也是,圣人不可能明着对他吩咐:我觉得我那弟弟不大对头,你去查查他。那之前每逢大节庆下夸赞庆王的话,不都成了做戏?这不是自打嘴巴嘛!
而且这三府地界不对头的可不止庆王,不过项渊揣度圣人的意思,若是把庆王拉下马,这头欺上瞒下、横行乡里的世家,就会暂时放放。不然动荡过甚,恐怕于三府治安不利。
摸准圣人的脉,项渊便可以放开手脚做事。只不过,眼前还有一件头疼事。
“淙子,贵人什么时候回去啊?”
在太子到的第一天,项渊便把他的身份和赵慎交代清楚。赵慎万没想到,有朝一日他居然能见到身份如此贵重的大人物,一时手足无措,还不如项大壮在太子面前放得开。
说到这个,项渊也是直想叹气。他没料到太子胆子这么大,居然敢只带着个随身伺候的内侍就出了京城,还一路跑到河间府来找他。若不是他清楚暗处藏着不下一个连的人在保护太子安全,恐怕要被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太子吓掉半条命。
这可不是他项大少那个时代,这里皇权至上,动辄生死。太子关乎国家根基,哪怕是小小的不测,都能引发朝廷天下震动。
要知道,如今圣人,活下来,并平安长大的儿子,可就只有太子一人。
他项大少如今有妻有子,可不想被牵连的无辜丢了命。
“放心吧,他不会呆太久。家里头也不会同意他一直呆下去,再等十天半个月,那头必定来人接他回去。”
项渊信心满满,就是没料到,临走前,这个小屁孩太子,还给他折腾出那么大的事来,差点自个丢了命不说,也险些叫他也一起跟着去阎王那喝茶。
*
布政使高敏行午膳喝了点小酒,这会子酒意上头,想想后院新抬进来年轻娇嫩的小侍,心头一热,脚步不由朝偏院拐去。
正快活着,不妨外头伺候的下仆隔着门提着嗓门道:“老爷,前头高都头来了,说是有要紧事禀告老爷。”
高大人一脸不痛快,刚想扔个茶杯把人骂走,转念想到他吩咐高都头去办的事,不得不压住脾气,由着小侍伺候他穿戴好,不紧不慢朝前院书房走去。
“大人,出事了!”
说着,高都头凑近高大人,附耳嘀咕一通。说完,也不敢抬头看高大人铁青的脸色,只垂着头束手退下去乖乖站好等着挨训。
“蠢货!怎么能闹出这么多人命来?!不是就叫你们叫那起子刁民见见血吗?怎么就蠢得真的下死手呢,啊?”
高都头心惊胆战被高大人喷了一脸口水,见他端茶歇口气,急忙表白:“真不是故意的,谁知道他们那群人平日里瞧着个个壮得跟头牛似的,结果不过几拳几脚下去,就似纸糊的般倒地不起了。”
事到如今,高大人再憋一肚子气也无济于事,狠狠灌了几口茶,问:“确定了,就死了五个?”
“确定了,就五个。”
五个还成,人不算多,压一压就过去了。
“你去账房那支些银子,每家送十两去,叫他们不要惹事,最好乖乖收了银子。许家湖那快先不动,带上你那一队的过去围着,防着那起子刁民出尔反尔跑出来坏事。今年庆王那头的孝敬,就先从张家港出吧。”
高都头领命下去,高大人揉揉眉头,出了人命叫他心底有些不安,虽说早前也不是没出个这档子事,可是今年新来的项巡抚,却总叫他心里头不踏实,时不时有种头悬利剑的感觉。
定定神,想到庆王,高大人缓缓出了口气。
许家湖那头,当日起冲突的地方已经清理完毕,可若是细看,还是能瞧出地上一块块晕开的暗黑色的印迹。
王清站在远处木着脸瞧了好一阵,然后转身回到家里。许老太太佝偻着身子一遍遍擦拭刻着儿子名姓的黑色牌位,干涩的眼眶却是连泪水都掉不出来。
“娘。”
王清进来,站在门口背阳处。许老太太望过去,王清背后全是一片灿烂的阳光,看不清脸色。
“娘,日后还望你多保重身子,小丫就托给娘照看了,王清在这里可娘磕头了。”
许老太太眼底一阵酸涩,却仍是流不出泪来。抖着嗓音道:“清哥儿,大山已经没了,你若是再出事,叫我老婆子带着小丫可怎么活?听娘的话,算了,左右挣不过命,日后咱娘几个相依为命,好赖活着,啊?”
王清缓缓的摇摇头,隐在背阳处的脸,一阵扭曲,恨意滔天,道:“不,大山死得那么惨,我定要为他报仇!”
许老太太踮着脚几步上前,抓住王清的手,忍着悲伤,劝道:“你一个小哥儿,能有什么法子!听娘的啊,咱们不干胳膊拗不过大腿的事,小丫那么小,你咋舍得啊。”
王清眼泪刷的就流了下来,好一阵,他抬起袖子,狠狠一擦,扭头朝外头走。
“娘,小丫就托付给你了。日后若是问起,就跟她说,阿爹,死了。”
许老太太赶到门口,扶着门框,眼睁睁瞧着王清头也不回的出了门,转眼没了身影。
第85章 打架
项渊抬头就瞧见李启乾正举着个糖人逗项大壮。可怜项大壮平日里被管得严,糖这类东西从来都是只看不能吃,见着李启乾举着说要给他吃的糖人,顿时来劲,挥舞着小胳膊一蹦一蹦的朝上够。
李启乾丝毫不觉得他一个十四五的半大小子逗一个三岁不到的小儿有什么丢人的,兀自乐得欢。
项大壮够了一会,连糖人的角都没摸到,兴致大减,也不蹦了,小嘴一扁,眼珠子一转,就坐到院子里的石凳上,捏着手指玩。
“再来够啊,够到就给你吃。跟你说啊,这糖人可甜了。”
项大壮抬头瞅瞅李启乾,没吭声。
李启乾再逗一会儿,见他还是不起来,也没了兴趣。伸手把糖人递到他跟前,道:“好了,拿去吧。”
项大壮不动,低着头继续玩手指头。
李启乾蹲下,细细打量他的脸色,觉得可能把人家小孩子逗不高兴了,于是难得有些心虚,转而开始哄项大壮,好话说了一箩筐,又许下明个带他出门看大船的愿后,项大壮这才矜持的接过糖人,咬了一口,甜的眉开眼笑,再也装不住不高兴的样儿,扔给李启乾一个又得意又欢快的眼神。
李启乾:(⊙o⊙)…
他这是被一个不到三岁的小屁孩涮了?!
项大壮很满意,吃到了糖,还得到明个出门的承诺,心满意足的一边咬着糖一边朝后头去,走了几步,还记得回头提醒李启乾;
“说好了,你不许忘啊。”
李启乾哈哈笑几声,对随时随地都跟在他后头的内侍墨书道:“果然是项大人的种!”
墨书可不敢随意接话。
太子能肆意打趣项大人,他若是也敢这么没轻没重,怕是项大人没恼,太子第一个就不能饶他。
出了宫门,他作为太子身边得用的内侍,自然是被人捧着奉承着小心讨好,可他却不敢在项大人面前端架子。
没跟着太子一起来河间府前,他私底下瞧着太子在宫里一日比一日快活,就知道每隔一段日子太子必催的书信那是顶顶重要,而能写信过来的项大人,在他心里的分量也是直线上升。能和太子成为亦师亦友的人,能简单吗?!
他还是小心伺候为妙。
项渊在里头把太子和项大壮之间小小的交锋瞧个清楚,心里头有些小得意。他项大少的儿子,打小就是这么的聪明伶俐!
对他涮了李启乾一顿,项渊不仅没担心,反而颇有种扬眉吐气的感觉。若要他形容,这位大梁帝国靖安朝的太子,活脱脱就是一个中二期的熊孩子。头脑聪慧,性子别扭,满肚子看这个不忿,瞧那个不爽。比他强的,他嗤之以鼻,比他弱的,他又满脸不屑,整个中二病晚期。
来河间府不足一个星期,项渊就被他折腾得不轻,连带都没时间好好理清头绪,仔细思量该如何打开局面。
揉揉额头,再忍个几天,就快了,那头很快就会来人接走这尊大佛,他也好腾出手来好好料理料理三府这一摊子乱事。
李启乾在京城里皇宫大院里关得久了,这次好不容易偷溜出来没被圣人立马提溜回去,心底便明白圣人这是在稍稍纵容他一下,感动之余,不免又高兴的恨不得一天十二个时辰都在外头晃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