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来的小郎君
“神医?”见杨广思没有反应,赵乾再一次唤道。
“嗯?”杨广思这才回过神,脸色沉重地说道:“陛下如今这模样,那药也起不了太大作用。”
赵乾急得咳嗽起来,冷声道:“你之前跟朕说服那药便可好,现在却又说无效,难不成你一直在骗朕?”
杨广思心道:本来就是在骗你。面上却还是一副冷冰冰地表情,“臣为什么要骗陛下?”
赵乾思忖了一下,缓缓说道:“真的没有?”这一刻,他发现自己真的是老了,身边竟然连个可靠的人都没有。
“若是陛下不信,便派人来查,顺便把臣关起来,何时查清,何时再将臣放出来。”杨广思看着赵乾松动的神色,继续顺着之前的话接下去。
“不可!”赵乾想都没想直接拒绝了,他现在根本不能离开杨广思,毕竟先前的药确实有效。
杨广思起身,对着赵乾拱手道:“臣当不负陛下所托,继续研制药物,还望陛下龙体康复。”
赵乾欣慰地笑了,“多谢神医了。”
杨广思退出屋外,眼底划过一丝慌乱,这戏,究竟该如何继续演下去?
此时的国公府后门,只见一个鬼鬼祟祟地身影,弯着腰,趴在门边,透过门缝往里看,而后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粉色的丝帕往里面塞去。不一会儿,门从里面打开,一个小厮走了出来,将那人引往前院。
梅忘郁在屋里憋久了,便在府里四处闲逛起来,因为之前被蜜蜂蛰了,惹得祖母一阵心疼,于是祖父便下令,没有他吩咐,不能擅自出府。
“唉。”梅忘郁长长叹了口气,都不能去街上玩,许久没见谢岚,都不知道跟谁斗嘴。烦躁地将手里的鱼食全部扔进塘里,塘中的锦鲤竞相逐食,惊得水花四溅,好不热闹。
这时,只见赵凌风匆匆走过,梅忘郁喊了一声,“表哥。”
赵凌风根本没听见,继续往前走去。看见他这副急匆匆地样子,梅忘郁不由得一阵好奇,便跟了上去。
梅邺负手而立,看着眼前穿着略显浮夸的人,一身黑色斗篷,宽大的帽子把整张脸都盖住了,皱了皱眉,“你怎么来了?”
来人正是杨广思,他伸手将帽子拉下,带着不满道:“阳武王身边的人并未给我送药材,我那药已经停了,接下来,我该怎么做,还请国公爷提醒一下。”
此时,赵凌风刚好推开门走进来,听见杨广思这话,回道:“不是号称行骗江湖么?接下来如何,随你自己便是。”
屋外的梅忘郁寻了个隐秘的地方,耳朵贴着墙,屏气凝神,细细听着屋内的谈话。
杨广思一屁股坐下,把玩着头发,漫不经心地说着:“王爷这话说的,即便再有本事,也有用尽的那一天,如今我便是这样,实在想不出该怎么下去了。”
梅邺与赵凌风对视一眼,二人眼里皆是不满之色,却又不好发作。
“已经走到这步,停下来是不可能的。”赵凌风正色道,“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走,不然,你只能在黄泉路继续行骗。”话里的威胁之意渐浓。
“噗。”杨广思忍不住笑了,“小子,你这话威胁不了我的,再怎么不济,我也比你早经历了十多年的人事。”
“好了。”梅邺出声阻止道,“现在是商讨下一步该如何走,而不是在这争吵。”
被这一吼,赵凌风瞬间像个乖巧的小孩一样,弱弱应了声,“是。”
杨广思也识趣地闭上嘴,静静听着。
“如今陛下病重,说句大逆不道的话,保不准哪天就没了。”梅邺沉声道,双眸打量着赵凌风,“现在,你要时刻准备好,盯紧赵凌云的一举一动,还有秦晏,他与赵凌云,联系甚密啊。”
赵凌风点点头,“谨遵外祖父教诲。”
“赵凌云还好对付点,主要是秦晏。”梅邺垂眸,“站到我们这是不可能了,可有何方法让他不参与这事?又或者说是对陛下的事情不再关心?”赵乾毕竟是秦晏的亲舅,秦家满门忠良,一身傲骨,若知晓他们对赵乾的所作所为,无论是出于情义还是伦理,怕是都会毫不犹豫地站到赵乾身侧,对他们拔剑相向。
“杀了他。”一旁的杨广思插话道。
赵凌风不屑地斜了杨广思一眼,“不懂别乱插话。”
“不如将他身旁的闻玉抓来威胁他?待我顺利登基后,再放了?”赵凌风提议道。
梅邺闻言,摇摇头,不赞成道:“不妥,那小子在秦晏心里的分量不一定有赵凌云重。”
梅邺思来想去,眸光瞥见一旁惬意地翘着二郎腿的杨广思,一时间计上心来,“杨神医,接下来的戏,老夫已想好,你可要好好演下去。”
杨广思一听,瞬间来了兴致,走上前,“说来听听。”
梅邺将他的想法一一道来。
赵凌风愣了许久,略带迟疑道:“此事会不会太过无情?毕竟。”
不待赵凌风说完,便被梅邺出声打断,“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杨广思也出声附和,一脸兴奋不已地道:“就是就是,我能想到,接下来的戏份,肯定很精彩。”
赵凌风只好把到嘴边的话咽下,无奈道:“好吧。”
屋内的谈话声渐渐减弱,梅忘郁瘫坐在地上,一脸茫然,眸色复杂地盯着紧闭的门扉,待听到门边的声响,便迅速起身往远处跑去。
七月流火,夜里拂过的风带着些许凉意,赵凌风望着天幕,月明星稀,肩头随意搭着的斗篷早已滑落在地,眼前浮现出一个俊郎的少年,洋溢着灿烂的笑容,犹如三月娇艳的花,夺人心魂。
赵凌风起身,捡起地上的斗篷,足尖轻点,朝墙外飞去。
宋谙端着盆,把水往外泼,正好看见赵凌风站在那,由于天黑,并看不清他此时的脸色,不过估计好不到哪去。
赵凌风呆呆地站着,衣服湿漉漉的还在滴着水,抬头看着宋谙,带着一丝不满道:“你就不会看着点嘛?”
宋谙扯了扯嘴,“谁知道阳武王会做出半夜闯民宅的事。”
“是吗?”赵凌风勾了勾唇,“本王可不止会闯民宅,还会采花。”说完,身形一闪,揽住宋谙,朝屋里走去。
宋谙气得将手中的盆盖在赵凌风脑袋上,并在上面狠狠地敲了几下。
赵凌风面色铁青,松开宋谙,把脑袋上的盆拽下,重重摔在地面,“好玩吗?”
“嗯,还不错。”宋谙满意地回道。
赵凌风并没有心情跟宋谙扯,静静地坐在一旁,直直盯着他看。
看出赵凌风今晚的不同,宋谙忍不住说道:“这是怎么了?”
“你难得关心我。”赵凌风笑了笑。
“嘁。”宋谙撇撇嘴,“你阳武王还会没人关心?我倒是希望你出事。”
“宋谙,你觉得我这人如何?”赵凌风突然问道。
宋谙愣了一下,随即嘲笑道:“阴险毒辣,蛇蝎心肠,怎么样?阳武王还想听吗?”
赵凌风摆摆手,苦涩地笑了笑,“不必了。”而后起身离去,“你早些歇息,我走了。”
宋谙走上前,手覆在门框上,冲着赵凌风的背影喊道:“赵凌风,若是哪日不行了,派人通知我,我一定给你买副好棺材。”
赵凌风站在墙上,借着大树的遮掩,看着门边的宋谙,心情沉重不已。他也曾想过闲适一生,与宋谙平平淡淡的,可是赵乾,是他毁了自己的计划,害得宋谙差点死去。当宋谙浑身是血被扔在乱葬岗的时候,当宋谙蠕动着身子跟野狗抢食的时候,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却在宫里安逸地享受着众人的朝拜,这叫他怎能服气?于是,他便想着夺了赵乾的位,带着自己心爱的人,堂堂正正的出现在众人眼前。他曾厌恶过赵乾的冷血与无情,可是如今的自己又能好到哪去?
这一夜,赵凌风并未离去,一直站在墙上,守着屋内的人,直到破晓时分,方才离去。
早间,赵乾又开始犯病,脑袋疼得想要撞墙,好在被伺候的太监们及时拦住,只好用手捶着死命地捶着头,嘴里疯狂地喊道:“快,快去把神医喊来,快!”
杨广思拎着药箱,大步跑来,看见赵乾此时的模样,花白的头发没有加以束缚,凌乱地散落着,口中不时乱喊着。杨广思唏嘘不已,这哪里是那位威严的帝王,分明就是犯了疯病的老人呐。
“杨神医,别愣了,赶快过来瞧瞧吧。”刘公公催促道。
杨广思回过神,上前帮忙把赵乾扶回龙床,拿出一个香囊在赵乾鼻尖,赵乾这才慢慢安稳下来,神智开始清醒,“神医啊,你来了。”
“臣来迟,还望陛下恕罪。”说着,杨广思欲跪下,被赵乾制止住了,“免了。”
杨广思也没真打算跪,于是便站在一旁,与赵乾说着事情,“陛下,臣昨日挑灯夜战,翻阅了无数古籍,寻了一张药方,对陛下病情极为有效。”
“哦?”一听这个,赵乾立马来了精神,激动地说着,“真的吗?”
杨广思面露为难,“这上面记载的药材,有一样却是宫内没有的。”
“什么药材?”赵乾问。
杨广思状似纠结了许久,而后弯腰在赵乾耳畔细声说道:“忠臣的骨头。”
第33章 掘坟
杨广思的话使得赵乾怔住,眼里满是迷茫,“为什么?”
“《上古本草》中记载,忠臣之骨,乃世间至正至刚之物,可除数疾。取其肋骨三根,研磨成灰,配以其他草药,熬制七日方可。”杨广思缓缓道来。
赵乾面色几变,甩袖道:“简直荒谬!”双眼微眯,眼泛寒光,盯着杨广思,问道:“你是不是觉得朕好骗?”
杨广思立即跪下,“臣不敢。”
赵乾掀开身上的薄被,慢慢起身,单手掐住杨广思的下巴,逼迫他与自己对视,冷冷地说道:“朕虽年迈,但尚未到是非不分的时候。”
“臣知罪。”杨广思垂着头,低声说道。
赵乾看了杨广思许久,松开手,带着一丝不耐地说道:“好了,你下去吧。”
待杨广思走后,赵乾躺在榻上,细细回想方才杨广思说的话。
此时,刘公公上前,手里拿着蒲扇,轻轻地摇着,状似无意地开口道:“奴才听闻,平山王最近势头很盛,宫里面的宫娥太监们,都一个个往惠妃娘娘那跑,正经的事都没人做。”
赵乾回过神,睨了刘公公一眼,“你可是宫里的总管,还有人敢不听你的?”
刘公公轻笑一声,“奴才老了,过些年头会退下,那些人自然也不会像从前那般恭恭敬敬的,如今身子也不利索,唉,老了。”
赵乾听后,若有所思,讥笑道:“都一样啊。”说完又咳嗽几声。
刘公公赶紧上前拍着赵乾的后背,关切地说:“方才杨太医开心地跟奴才说找到可以治疗陛下的新药,用不了几日,陛下便能康复。”
“确有此事。”赵乾无力地躺着,“不过需要一种特殊的药材。”
“何物?”刘公公好奇地问。
赵乾也没隐瞒,“忠臣的三根肋骨。”
刘公公忍不住笑出声,“奴才还以为是何物,竟是骨头。”
赵乾面色一沉,刘公公见状,立即止住笑,继续摇着蒲扇,“陛下,杨神医可曾说是要活人的骨头?”
赵乾仔细想了想,而后摇摇头,“未曾。”
“那不就是了,死人不也一样么?”刘公公提醒道。
“死人的东西,朕如何能用?”赵乾不赞同道。
刘公公一脸不解地说道:“既是杨神医提及,定不比寻常,忠臣与常人怎可比?”
赵乾垂眸,不再说话。
刘公公也识趣地闭上嘴。
夜间,就听见皇宫里传来噼里啪啦的声音,紧接着伴随着痛苦的哀嚎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