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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平乐

作者:常叁思 时间:2020-10-29 11:53:05 标签:强强 布衣生活 三教九流

  不过这样却正好,加上皮肤摩挲之间擦起来的热度,双管齐下将好能够压过麻痹,知辛觉得痛比麻要好受,慢慢松开拳头,准备活动一下手指。
  可谁知道他指头一撑开,中指的甲盖就弹到了一截硬物。
  李意阑从来只穿窄袖,这边又是左手,知辛怔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自己不小心碰到的是解戎的枪头。
  李意阑察觉到那点轻微的震动,但没什么反应,只是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执着地问道:“所以我睡过去那会儿,到底说了什么?”
  知辛感觉这玩笑话不回答是过不去了,只好转了转被他扣在掌心的手腕,安慰道:“放心吧,什么机密也没泄露,就一直说冷,后来扒住我这条胳膊,就拿去当暖炉了。”
  李意阑的眼神在他脸上飘了一下,眼底明显存着疑。
  知辛哭笑不得地说:“实话,不信你问寄声。”
  李意阑立刻去看他小弟,寄声本来乖乖地站在旁边,一听这话立刻站了出来。
  其实他还真没听见他六哥说梦话,因为大半的时间他都待在大厅里,只是隔半个时辰左右才回来看一眼,但“暖炉”这个说法却是比顶针还真。
  中途寄声有一回进来,知辛的胳膊就已经不知道怎么的被“劫走”了,当时知辛只能折着腰,坐不直也趴不下去,看着就腰痛。
  寄声协助知辛帮着抽了抽,可碍于李意阑抓得太紧,人都快扯醒了手臂却还没得到自由。最后还是知辛心软,让寄声去找来一个矮脚凳子,趴在枕头边陪床。
  寄声感念知辛对他六哥的照顾,跟班的大旗说倒就倒,立刻附和道:“是的六哥,你是挺冷的,你睡着的时候就差把大师整个都拖进被窝里去了。”
  李意阑好不容易才忘掉方才那阵尴尬,结果被他一声“拖进被窝”又给埋了回去,他两眼无神地看了寄声一眼,特别想把他丢出去。
  偏偏寄声却会错了意,以为六哥需要他,不退反进,乐颠颠地往床这边一凑,说:“六哥?”
  李意阑却只想让他别再丢自己的脸,想了想说:“我有点饿了,大师想必也差不多,你去帮我们弄点儿吃的来。”
  寄声天真无邪地应道:“好叻。”
  然后他一出房门,立刻吆五喝六,跑去将李意阑醒来的消息广而告之了。
  至于客房这边,寄声走了以后,屋里莫名清净起来,李意阑满耳朵里都是自己搓着知辛皮肉的“沙沙”声。
  知辛比常人要白一些,皮上浮起来的血色因此被衬得很深,看起来活像是挨了打,可惜“打”人的李意阑却并不太懂怜香惜玉,占着力气轻了不起作用的硬道理,兀自忙个不停。
  “对不住,连累你遭罪,下……”
  李意阑本来想说下次再这样就直接叫醒他,但转念一想应该不会有下次,便连忙重重地在知辛手臂上捏了两下,趁机改口说:“下地之后我向你赔罪,手上还麻不麻?”
  知辛握了下拳,致痛和僵硬的麻痹已经褪了,还剩一点蚂蚁在皮下爬似的酥痒,以及心头涌起的那点啼笑皆非:“不麻了,可以了,罪也不要你赔,你歇着吧。”
  李意阑不想歇,甚至还想给知辛咯嘣响过的腰上也捏一捏,但闻言他还是停下来给知辛将衣袖拉了下来,然后木在床上,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知辛没有说实话,李意阑隐约感觉得到。
  说白了,寄声才是跟他形影不离的人,他冷了不喊寄声、不喊他大嫂,甚至不喊认识得更久的江秋萍等人,反而只喊了最后才认识的知辛,据说还一口一个,这逻辑俨然说不通。
  不过既然知辛不说,李意阑也不想盘问,他少时不顾一切地去学枪是因为喜欢,如今不欲纠缠也是因为喜欢。
  只是喜欢归喜欢,他却并不想抛弃一切,去赌一段毫无把握,甚至可能会导致两人分道扬镳的在一起。
  于是李意阑暗自告诫自己,不要去在意知辛到底知道了什么。
  知辛却很在意他在琢磨什么,这人一醒就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这样对病情极其不利,知辛刚想开口问他有什么心事,门口就响起了“哐当”的一声,像是门框被谁撞了一下。
  撞门的人是王敬元,众人听说李意阑醒了,一窝蜂地全过来了,王敬元晚饭时喝了点小酒,脚步有些凌乱,一脚磕在门槛上,扑进来扶住了门扇才得以站稳。
  寄声去知会的时候告诫过大伙,不要跟他六哥提案子,让他消停个一天半天,江秋萍烦躁地说放心吧,想提也没什么可提的。
  晚饭前吕川回来了,说是杜是闲毫无异常,下午白见君也没有来,他的人不在成衣铺,那女掌柜声称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总而言之就是这一个下午,他们什么进展也没有。
  江秋萍代表众人跟李意阑寒暄了几句,让他安生地休息,有变动了自然回来告诉他。
  李意阑在人堆里没有看见他大嫂,得知答案后半晌没说话,一边觉得是徒劳是枉然,一边却又忍不住动容,觉得他大哥给他找了个好亲人。
  大伙站了没多久,寄声就张罗着吃食回来了,不能谈案情他们待在这里也多余,全被寄声轰了出去。
  等到上桌吃饭的时候,李意阑总算恢复了自然,开始跟知辛有说有笑。
  他想起一出是一出,提着筷子问道:“说起来那个蚂蚁糖丸的事,你是怎么想到的?”
  “碰巧,也不是我想的,”知辛将小和尚送他霜糖以及蚂蚁觅食的经过简单说了一遍。
  他的糖是小和尚送的,而小和尚的糖是杜是闲送的,也就是说知辛这个阴差阳错的灵感,追本溯源还是杜是闲给的。
  李意阑心里那股异样的感觉登时又浮了起来,想着怎么又是杜是闲,但杜是闲做的事情看起来合情合理,他没有怀疑对方的依据,更不想将知辛扯进来,连忙先将这个念头按了下来,准备夜深人静了独自再想。
  两人这边在屋里吃饭,寄声却不在房里,李意阑本来以为他是去找王敬元侃大山去了,可一个多时辰以后,他才发现他的小厮没这么简单。
  饭后寄声还没有回来,李意阑懒得喊人来收拾,只好自己动手,知辛不可能看着他做这些,两人推来推去,最后一个人搬托盘,一个人提筷子和汤壶,一起将食具送回了厨房。
  从后厨出来之后,两人从廊下看见满天星斗倒悬,一拍即合并肩上了青石板小路,漫无目的地在衙门里闲逛了半个时辰。
  隆冬里没有花前月下,但也有它独到的景致,树上的枝吖都裹满了冰花,色彩虽然单一,却有一种别的季节所不具有的纯净。
  两人在这样的景色下行走,心头都被染上了那种清冷的平静。
  李意阑并不太避讳自己的病情,不以为意地打破了寂静,他说:“知辛,我今天忽然晕厥这事,有什么说法吗?”
  知辛没法跟他说是时候到了,顿了一下,说:“应该是有些过劳,又时常睡不好的缘故。”
  李意阑笑了一声,没有揭穿他这个拙劣的谎话。
  知辛轻松过关,却完全没能放松下来,走了两步忍不住开口,用温和的语气事无巨细地将李意阑的状况盘了个底朝天。
  有些身体上的不适,像口鼻血、喘不上气、心慌心痛之类的症状,李意阑瞒着寄声,是因为跟他说了也没办法,只能让寄声干着急,但他从不瞒大夫,因为并不想死,知辛也是大夫,李意阑便一五一十地交代得很干脆。
  原来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身上有汗,每年一入数九寒天,李意阑就冻得没什么知觉了,夜里有一方面也是因为冷,所以总是睡不着。
  知辛听得心里发堵,又觉得安慰的话句句违心,说不出口,只好突兀地沉默下来,闷着头在夜路上瞎走。
  李意阑却蓦然在这阵静默中感受到了对方的重视,他听过很多安慰的话,安慰他的人有的是出于客套,有的心里则比他还慌,他还要反过来安慰对方,次数多了就觉到了累。
  这样的沉默就很周到,没有怜悯没有可惜,但又不至于孤独,李意阑看着地上那一双淡淡的影子,忽然就觉得应该说点什么。
  然后那句话想都没想,张口就来了:“知辛,你回来了,我很高兴。”
  知辛轻轻地在他后背上扶了一把,话里带着笑:“知道了,回吧。”
  两人沿着原路返回,路上知辛又左右交代,说他虚汗太多,夜里的炭火不能烧得太旺,但也不能让屋里太凉。
  李意阑说什么就应什么,连连点头,点了半天知辛才反应过来,他一个只管睡觉还睡不着的少爷,跟他说这些就好比对牛弹琴,便就此打住,准备回去叮嘱寄声。
  谁知道半刻之后他跟着李意阑踏进房门,没有看见寄声,却在李意阑床上看见了一个脱得只剩下中衣的妙龄女子。
  那姑娘本来躺得好好的,裹着被子,见他们进来了才坐起来,跪在床上低眉垂眼地叫了声大人。
  知辛看了看那女子又去看李意阑,表情一时懵的厉害,这画面对他来说实在太过非礼勿视了,知辛猛地垂下眼帘,看着地面对床的方向竖了竖手掌,阿弥陀佛都没念,静悄悄地转身就走了。
  李意阑瞥见身边的人影一空,其实没有结果这也就没什么关系,可他还是生平第一次体验到了什么叫“百口莫辩”。
  这是什么活见鬼的状况,李意阑也晕得还七荤八素,但他不能让知辛就这么走……不,他还是跟着走了算了。
  “你别跪了,把衣服穿好,从床上下来,一会儿我来问你话,”李意阑匆匆丢下一句,头昏脑涨地出去了。


第58章 顶替
  十二月十九日,戌时末,江陵大理寺。
  烛火飘忽,守卫立在夜色里,肃穆得像是一尊尊石像。
  马蹄踏踏而来,一名白虔布衫打扮的中年男子从马上下来,背着一个靛蓝色的长条包袱快步穿停过堂,最后进了签押房。
  房里没有仆人,只有几盏烛火,和一位脱了帽却还穿着官服的大员。
  此人上半身陷在铺了兽皮的太师椅里,清癯长脸、发色花白,正是刚刚休革复任的钱理。
  布衫男子推门进来,看他阖着眼,却知道他没有睡,带上门走上前去,将包袱里的东西一一取了出来。
  “老爷,李意阑李大人发往京师的信函,一问慈石一问矢服一问画中人,三封的副本我都取来了,你看看。”
  仿佛睡着的钱理闻言睁开眼皮,露出一双左右不同的眸子来,左眼精亮、右眼浑浊,单看面相根本拿不准,这老头到底是精明还是糊涂。
  钱理当然愿意糊涂,但是有人非要逼他精明,这个从天而降的大理寺卿丞就是最好的佐证。
  只是封了这么一个更大的官,他也未必能够查的了那个案子,否则上次也不会无功而返,钱理心中抗拒,只觉得这回很难再有上次的幸运了。
  皇上是位有德之君,很少动不动就砍砍杀杀,但案情牵连到他那位尊显的养母,情况就大不相同了。
  生年已老却还要顾虑前路茫茫,钱理慢慢吐出了胸中的浊气,将精神聚到了书桌上。
  桌上铺着李意阑的三份驿传信,鉴于画像要比字要直观,钱理果然取了画,夹在食指和中指之间的缝隙提立起来。
  拜画师高超的技艺所赐,画上的人极富神韵,虽然白纸墨线无甚颜色,但长眉凤眼瓜子脸,俨然是个书卷气浓的俊美公子。
  这人容貌出众,看起来着实不像案犯,但人心隔肚皮,却又说不准,钱理细细地看完了画中男子的五官和特征,确定脑中毫无印象了才抬眼去读纸页右上角的批注:
  宫人,来历不详,年约三十六七,性情外温内傲,不爱言语,善机工械巧,安定六年时在西疆出没,或有可能曾任职兵部或军器监,望速查,盼即赐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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