佞骨(宫廷)
“我们都心知肚明,还是不要浪费口舌了吧。真人说呢?”
“妙法是真的不知道,不若您说说他是何时来了我这玄观?”
“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妙法出家人,不吃酒。”妙法不卑不亢,一声冷嘲。
惹得他一时气急,抬手甩了妙法一巴掌,这大概是妙法这几年来第一次,嘴角被这一巴掌打出了血,一点殷红溢了出来,却让这人兴奋了起来。
他凑近了来,细细品味了一番妙法的姿色,又用帐幔将妙法的四肢捆得牢牢地,他嘴里带着邪笑,凑近了道:“真人当真不说?你可知……”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手放在妙法的酥胸上,满脸横肉,和那扬州风尘里,那些个富商眼里的欲望如出一辙。
妙法狠狠地“呸”了一口,满脸嫌恶地诅咒道:“阿鼻烈火,迟早让你灰飞烟灭。”
“那我们不如看看,是烈火先烧上我,还是我先污了仙人?”说罢,他大笑二三,而后俯身于妙法身上,贯穿了身下的人。妙法几番挣扎,无果。帐幔将她的四肢覆着,她被那人按着,就像是砧板上的肉,除了任人宰割,只有任人宰割。她合了眸,眼泪顺着眼角滑了下来,她本来还在心中乞求着那个将她背出黑暗,给她温暖的人,能在这阿鼻里捞出她,而今她却不了,她是堕入阿鼻的那个,她在没有资格站在惠玄身边了,她轻松牙关,咬上了舌头,却像被那人发现了这事,那人紧紧捏住了她的下颔,让她无法闭上嘴,拿出一张手帕,塞入她嘴里,嘴里带着江湖亡命徒的狠:“怎么想死?你说了,也就一了百了,你不说,那就只有这样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了。”
后来的几日那人又取来了马鞭,鞭笞向妙法,妙法过了几天昏天黑地的日子。她躺在她的那方榻上,奄奄一息,苟延残喘。
这天雨不仅没停,还带来了几声惊雷,和那个叫惠玄的人。
她听见了那人的惨叫声,她猜是她的惠玄来,她看着模糊的人影,提着一把闪着银光的东西,许是一把长剑,几起几落,妙法等了好久,惠玄还在一剑一剑的戳着那人,好像要把他戳成窟窿一样,她本想叫他,又觉得这人啊,就该被戳成窟窿才好,不然她心口这愤这悲都是去不掉的。可她又不想是惠玄来把他戳成窟窿,要是小陵儿来,就好了。
是的,她真自私,她一点也不想惠玄亲眼看见自己现在这副模样,她只想做个艳丽娘子出现在心爱的人面前;她一点也不想惠玄来为她背这杀孽,她原来就想,要是她没了,惠玄的六根净了,以后还是可以成他的佛;她一点也不想……
不想离开他。
他们的日子才开始,山盟才立下,说好要白首的,还约好百年……
想着想着,她的泪就止不住了,惠玄走到她身边,将自己的外袍脱了下来,将她锁在怀里,吻过她的额角。她下意识的想躲,却又带着几分贪念。
她能感觉到惠玄揽着她的手,不停地颤抖着。她扯了一下嘴角,想同他笑一笑,就是她不知道,这样挺难看的,当然惠玄不会说的。
“回、回来了?”
惠玄听着这句每次他回来,妙法都会问的一句,心下千山万水。他含着泪点了头:“回来晚了。”
“不晚,放、下我。回昭行。”她断续着将话吐出来,她觉得浑身哪里都疼,她想说与惠玄听,想在他怀里撒娇,想讨他一个绵长又温柔的吻。想要太多太多了,大概只有天知道,她有多贪心。
惠玄将她打横抱起,看着她颦眉一蹙,又生怕弄疼了她,手下小心翼翼,将她捂得严实,带她出了女英殿,他轻声道:“佛祖我都放了,你,放不下了。”
这阿鼻,历来就是他惠玄的阿鼻才对,怀里的人,无一处完肤,眉眼里的秋水都被染红了,他才进女英殿内的时候,血腥味惹得他锁了眉头,他提着谢无陵临走前给的长剑,一刀一刀地砍在了那人身上,他的眼眶全都红了去,他触目所见的,妙法身上的鞭痕,他一剑一剑地全部还给了那个歹人,他不知道那人被砍了多少剑,他知道,哪怕是日后要他入阿鼻也好,下地狱也罢,他都认了。
佛祖是千千万万人的,而妙法,是他一人的。
好多年了,他放下了天地,却从未放下过,这一个妙法。
妙法窝在他怀里,大雨倾盆,洗刷着她和惠玄,她的生命也随着滂沱的大雨,渐渐流失去。她有些无力地看向了那梅花树,却发现梅树下多了一个人。
“那是小陵儿的爱人,替小陵儿来。”惠玄解释道。
妙法心下最后的一个愿,在这一刻落定了,她记得小陵儿当初应她的:
“要是有那旁人来,敢伤真人,你小陵儿必得给你报仇。他伤真人一分,小陵儿便还他两分。”
“那不行,那肯定还轮不着小陵儿出手,你师兄啊便会忍不住。”
“那小陵儿,就……”
“嗯……就帮师兄擦屁股吧。好歹小陵儿也是个官呢。”
她嘴边带着笑,凑唇挨近了惠玄,喃下了最后一句:“黄泉路上,回头等你。”
笑意还未散去,惠玄心头,在那一刻,有昙花一现。然后她走了,昙花,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应该写在前面的一个番外,私心想把妙法写出来。和正文无关。
下次有缘,我再写之后的和尚吧。
第18章 折柳赠友
“雍国公……”谢陵念上了这个名字,心下却带着莫名的战栗,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觉得有点惧怕。
却又和他在暗室里看着那一卷明黄赦书的感觉不同。赦书总给人一种敬慑的滋味,但这三个字,辗转在谢陵心头,更多的是恐惧。
谢陵将这股恐惧压下心头,翻声压上,他学着赵祚方才的模样,低首啄吻着他的唇,一下两下……
他听着自己心头的“怦怦”声越来越快,本来扶在赵祚肩头的手,一时之间也不知要放在何处了,有些颤抖地攀上了赵祚的脸颊,摩挲过赵祚的下颌,新生的胡渣还有些扎手,他觑了那桃花眸,笑里带着几分慵懒。
“明日走,今日……”
后话还未问出,将他这番风情纳入眼底的赵祚,一把揽过他的腰,收紧了手臂,让他贴得更近了些,赵祚凑在他耳旁轻声嗔道:“胡闹。”
赵祚是赵祚,但在这昭行地界,他还是只想做从山。
他,不能。他的目光越过了谢陵看向了帐幔,他和原来的谢无陵一样,都把自己的身份看得太清了。
谢陵被赵祚呼在耳边的气息惹得缩了缩肩,眼里的笑意也多添了几分狡黠,眸光却比方才要清明许多,他也贴向了赵祚的耳边,伸舌舐过那耳垂,轻悠悠道:“再闹,您、也驳不得。”
话出之后的笃定,把谢陵自己也吓着了,若是搁在以前,旁人说个恃宠而骄,应当不为过。而他和赵祚,相见不过从方才到现在,他却道了这狂言,而赵祚却并没有反驳,只是嗤笑了一声。
而后谢陵感觉赵祚手上的力道松了,他抿了抿唇,将手放在赵祚玄袍的衣带上,指头方碰上衣带,便被赵祚抓住了手,止住了谢陵的动作。
“说吧。”
“嗯?”
“今日求什么?”原来的谢无陵主动时,赵祚只见过两次,却每次都皆有所求,论知谢平之的人,除了赵祚和那常年不见人影的祁知生,想来,当无旁人了。
“求陛下,同平之,共赴云雨。”谢陵不敢同他对视,他能猜透赵祚,但赵祚更能一眼看透他。这件事上,他们二人,心照不宣。
谢陵偏首,俯身咬上了赵祚的耳垂,须臾却听到了赵祚的一声叹,接着便是他被赵祚翻覆过来。
“佛祖座下,不得诳语。”赵祚覆于其上,如是道。
赵祚居高捏住谢陵的下颌,微抬手,迫使他眼里只有自己,四目相对,良久,溃退败阵的只有谢陵。
谢陵道:“留我一人?”
却不想谢陵这一问,引得赵祚的眸色立马深了去。
“也好。”谢陵这句安慰言,因着赵祚的动作,碎在了嘴里。
赵祚俯身下来,吮过谢陵的唇瓣,舌也不带停的叩向谢陵的齿关,汲取着谢陵的所有气息,一丝一毫都不想留下,就像胡地抢掠的匪人一般,凶悍又不留喘息。
谢陵不过随口一句罢了,却不想会惹他这般反应,但他若是记得那段过去,他或许,便不会,问出这句了吧。
十五年前。
春走夏至,日子再美好也不过一场花季。花事败了,赵从山也带着最后一坛酒来告别。
这日谢无陵在院中煮上了一壶新茶,是那沙弥送来的,说是师父的友人携来的一点翠螺,让他换换口味。
以往的时候,这种茶总是要留着什么大日子,像是妙法来昭行寻他,或是哪个沙弥生辰,他无礼来送,这才肯拿来煮的。
至于今日……那赵从山有两日未来了,约好了今日来,请谢无陵吃酒。
想着他要来,谢无陵不知为何,许是因这世上知己难求,又许是因为这人是赵从山,他便觉得这日子啊,得带着几分郑重的模样才行。
昨夜便问妙法真人讨了些攒来煮茶的露水,清早醒来,便煮上了那一壶翠螺,待着一个人。至晌午了,那人才姗姗来迟。
“今日这茶味苦,你少喝些。”谢无陵从那人怀中接过那一坛酒,放在了案下,他二人同落座,衣袍大摆,掩了案下的酒坛,而后谢无陵又状似什么事都未发生一般,替来人添了盏。
“嗯。不是寿眉?”赵从山接过谢无陵的茶,呷了一口。
“新茶,给你尝尝。”谢无陵支了胳膊,撑着下颔,看在赵从山眼里,到底还是有些孩子稚气未褪的模样,虽然他行事如个小大人一般。
“怎想着换新茶?”不知是这茶是要涩得多,还是他在谢无陵这儿喝惯了寿眉的缘故,他的眉头蹙了蹙。又或者是谢无陵知道他今日是来辞行,所以特意煮了这涩茶?
“寿眉喝久了,怕喝腻味了。”谢无陵斟酌了一番,才道。
毕竟他总不能说是因他要来,才煮这新茶,让他尝鲜吧。
谢无陵一边说着,也一边将赵从山蹙了的眉头看进眼里。他拂袖道:“还是来尝酒吧,他们都去上早课了,不会有人经过的。”
说着便将那酒坛抱上了案来摆着,又扬首,看着赵从山起身去合上院门,遂眉目里带着几分愉悦。
“今日尝什么酒?”
“折柳。”
闻言,谢无陵启封的手微顿了顿,连话都有些说不出:“折……有、有这种酒?”
“嗯。”赵从山抬手替他启封,接过他手上的活,抱过酒坛,替他二人添上了盏。
“如我所想?”
“如你所想。”赵从山低了眉,沉声应道。
“那这酒,当赠你。”折柳赠离人,合该算作是应景了。谢无陵勾了嘴角,将方才赵从山递来的杯盏再端了起来,举向那人。
“好。”赵从山从他手上接过那盏饮尽,复为他添满了,才还给他。
“何时走啊?”他敛了笑,故作平静地问道。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知道的这折柳的道理,许是哪个艺伎娘子的唱词,许是哪个鹅池宴上,走小令,说起过这典故吧。
当然,他也一直知道,没有长久的风流客,他原来常爱和师父的旧友往扬州,却不爱久居扬州。他们这样的人,就是这样的性子。一身任诞气,离别也总是比平常人经历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