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的男人会捉鬼
肖长离微微一笑,反而握住他的手,道:“没事,只是皮外伤。我陪着你。”
云钰安然一笑,长舒一口气,借着这手上传来的温度放松了身心,恰好麻沸散功效发作,他便沉沉昏睡了过去。
肖长离静静看着他的脸,所有的深情与遗憾都在这目光中沉淀。
宫门解禁,柳从汶匆匆进宫看望老父。柳原伤本未好全,此时又受这一番惊吓,一口气懈下来,又迷迷糊糊起不得身了。
柳从汶向广陵了解情况,广陵简短说了,又被责骂不尽孝道,没有护好祖父周全。
广陵懒得多说,拔腿就走,任凭父亲怎么吼都没理睬。
“你爹他心里担心,说话急了些,你别放在心上。”广御跟在他后面劝解,广陵理都不理。
“等一下。”广御无奈拉住他手腕,“晚些再走,皇上的伤并无大碍,不过肖长离似乎……”
“那些我不管,你要是担心自己去就是。”广陵没好气,自己这折腾了半天落不下一句好,还去费这不相干之人的心思干嘛。
广御也是十分无奈,他看出肖长离有些不对劲,他却始终陪在皇帝身边,又有多名御医在场,他一时无法近身,广陵又闹着要走,实在难以兼顾。
“你别使性子,肖长离若是出了事,这天下才是真的要乱了。”广御拉住广陵哄道,“咱们就再管这一件,之后我陪你回停云观去。”
广陵面色缓和一些,道:“不回停云观,我要去天山看雪莲。”
“好。”广御爽快答应了。
“好啊广御,你也跟着学坏了。”广岫忽然窜出来,将广陵往广御怀里一推,坏笑道,“我看你们都别走了,广御你趁热跟柳家人提亲,把这小媳妇明媒正娶得了。”
广陵英眉一竖,一掌拍了过去:“你说谁是小媳妇?!”
广岫笑着躲闪,掠到广御身后:“你看看他这臭脾气,还是我家卫翊好吧。”
广御拦下广陵又制住广岫,道:“别闹了。既然你来了,快去看看你那位兄弟,我看他脸色青灰,似有中毒之象。”
广岫一听便不闹了,身法起落间已掠出老远,嘴上还不老实:“成,就不打扰你们了,悠着点可别太过啊。”
等御医处理好了云钰的伤,见他安然睡着,肖长离才松开手,忍着腹部烧灼般的痛楚,深深看了他一眼,走了出去。
“肖大人,”何御医叫住他,“你的伤,也让我看看吧。”
肖长离道:“不必了,有劳大人照看好皇上。”
何御医点头:“大人放心,此乃本分,应该的。可你的伤……”
肖长离婉拒,走出了寝殿。
他不能再呆下去了。
他用内力维持着冰蟾内丹才能遏制毒果的毒性,此时毒已蔓延,再呆下去,他很可能就在这里被腐蚀而死。
走出殿外时,他的脚步已开始踉跄,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摇晃不止。
他扶着柱子稳住身子,忽有一双手扶过来,熟悉而不耐烦的声音忽远忽近:“我说你这又是怎么了,就不能给我省点心……”
埋怨的话还没说完,广岫见他的皮肤竟在慢慢变红,细密的血珠一点点渗了出来,脸色骤然大变:“这……难道是阴蚀果!”
对于这邪道妖物修炼的至宝阴蚀果他也只是在停云观的秘书中看到过,对妖物来说大有裨益,可人一旦吃下必会肠穿肚烂,活生生腐化成一滩血水。
他急得满头大汗,赶忙为他渡入灵力,将能用的灵丹灵符一股脑都用上了,急急忙忙去找广御和广陵帮忙,可惜三人合力也只能暂时缓解,无法根治。
若不是他体内有冰蟾内丹撑着,怕是早已经死了好几回了。
看他一张脸如同被烤熟了一般,广岫又是心急又是无奈。
这人怎么总能给自己惹来一身了不得的伤,不能仗着命格好八字硬就毫不顾惜啊。
“广岫!”珩王在宫中巡视时看到了老朋友,热情得打招呼,人却压根没理他,施展术法片刻就不见了。
“干嘛呢这是,赶着投胎?”珩王不明所以,却也没有过多在意,继续巡查,确保宫中没有半点隐患为止。
没过多久,宫人来报,说苌楚靖尧不见了。
这个时候边境战事正酣,有苌楚靖尧在手多少也能有些助益,可惜这一日宫中生变,让他趁乱给跑了。
这个看似闲散不务正业的皇子其实城府极深,他这一溜不知又会生出些什么变数来。
珩王赶紧命人搜查,加强了宫中戒备,又想起及时制住禁军的大功臣广陵和广御,想要赏些恩赐,一问,人也不见了。
真是怪了。
入夜,宫中安静下来,看似恢复了以往的平静,却有许多东西都不一样了。珩王感受着冬夜入骨的寒凉,物是人非的感概就越发重了。
宫灯之下,从他怀中荡出一抹幽影,静静陪在他的身边。
珩王伸出手想要触碰,感受到的却只有一手清寒。他苦笑着摩挲焚仙炉,唯有这还有些温度。
“楚离,你……可曾想过去投胎?”
楚离的神情在浅淡的魂魄上无法完整表达,看上去依旧淡淡的:“王爷觉得寂寞了?”
“不,我怕你会寂寞。”珩王将焚仙炉靠近心口的位置,“你这样陪着我,其实……并没有什么意义……”
当初以为只要能在身边,无论是什么形态什么模样都无所谓,可现在,他想要一些更实质的东西,那东西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得到,还耽误了他的永生永世。
“我明白了。”半晌后,楚离淡淡道:“我会去投胎的。不过,我想陪你这一世。”
珩王看着他清渺的脸,喉头微哽,抬起手,楚离亦伸出手与他十指相触,最后化为一缕轻烟从他指尖绕过,回到了炉中。
珩王抱着焚仙炉,感受着里面的淡淡温暖,那些忧思与感概又变得微不足道了。
屋内昏睡的云钰忽然发出一声低吟,珩王赶紧过去。
云钰想是梦靥了,眉头紧皱着,口中低声喃喃着什么。珩王凑过去,听到了长离二字。
他忽然发现,这一个下午似乎都没看到肖长离,以他与云钰的感情,不可能这么久都不来看他啊?
现在的珩王只是感到有点奇怪,未曾深想,直到一日后云钰醒来都不见肖长离的踪影,他派人多番找寻皆无果后,才开始紧张起来。
因为他知道对云钰来说,失去那个人会是件多么严重的事。
他一边哄骗着云钰说肖长离正在养伤,等过几日伤好了就会来看他,一边忙得焦头烂额拼命找寻他的下落。
该问的都问了,该找的地方都找了,却没有一处能寻到肖长离的身影,几乎快把他急疯了。
两日后云钰自己支撑着下床,却还没走出殿门口就栽在了地上,一张脸苍白如雪,满是绝望。
“他在哪里……二哥,他在哪里……”
看着他眼中滚落的泪,珩王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第106章 世外停云
岁末光景, 愁云惨淡,霜雪初凝,一切都在萧瑟与枯萎中慢慢走向了一年的尽头, 即便是天下至为繁华的皇宫也逃不过这一番冬意凄凉。
然而无声无息的, 西苑的梅花零星开了几朵,珩王折了一枝放在云钰案上的小瓷瓶里, 跟他简述这半月来发生的一些大事。
出雲兵马人心不齐,虽来势汹汹, 久战便暴露了软肋。苌楚愈在阵前一味蛮冲, 被卫湛一刀砍落马下, 大受重创最先退兵,当晚就一命归西。苌楚耀损兵折将亦没撑过多久,苌楚檀向他请求援兵, 两方合一而攻,他怕到头来只是为他人做嫁衣,一口回绝,收兵回城。苌楚檀孤立无援, 没过几日也灰溜溜撤兵,退还滨州。
大缙此战大捷,民心大振, 两日后原仕杰便会班师回朝。
苌楚靖尧回了出雲,在一片乱局中坐收渔利,反而成了最大赢家,数日前已册封太子, 出雲的内斗算是告一段落,很快便会建立一片新的格局。
不过出雲此番攻打大缙元气大伤,想要恢复怕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云钰看着殷红的寒梅,静静听他说着,神情浅淡,目光空茫。珩王见他的脸色虽无初时的憔悴孱弱,精神却仍是萎靡,但也比他所担心的好得多了。
他本以为不见了肖长离他会是如何的痛不欲生,甚至会寻死觅活,但显然他比自己想的要坚强得多,好好养伤乖乖喝药,更是力所能及得处理朝政,让他安心不少,十分欣慰。
眼下出雲退兵,兵祸已平,民心也安顺下来,朝中在珩王和柳原的合力辅佐下也算平稳,云钰总算是可以卸下这份重担,暂时抽身了。
听他说要去趟停云观,珩王微怔:“你眼下还需要休养,停云观远在千里之外,你去做什么?”
刚说完,他就反应过来,明白了什么。
肖长离几乎是和广岫他们一同不见的,仔细想一想,若他还在,会在哪里也不难猜到了。
其实云钰在几乎绝望之时收到了广岫的传音纸鹤,说肖长离正在停云观休养,什么时候好了什么时候回来,让他别挂念,也别想着去殉情。
若不是这纸鹤来得及是,云钰怕是真的要去殉情了。
“他一定是情况很不好,广岫才会将他带去停云观的。”云钰轻拂着梅花娇嫩的花瓣,若有所思,“他受了那么多伤,铁打的身子也会垮,去停云观好好调养调养也好。”
珩王也松了口气,道:“既是如此,派人将他接回来也就是了,你又何必去跑一趟?”
云钰涩然一笑:“他已奔波劳累多时,为了我,为了这片江山,没有一刻是为了自己轻松自在得活过。好不容易能在清幽世外之地休养,我怎可再去将他带回这片泥沼?”
珩王担忧道:“阿钰,你该不会是……不想回来了吧?”
云钰一笑,道:“不会的,我只是去看看他。我也想等他完全养好了身子再去,可是二哥,我很想他。”
简单几个字已是诉尽了衷肠,珩王心中感概,拍了拍他的肩:“好,你去吧,宫里有我。”
“多谢二哥。”云钰笑意清雅,相较于从前已是稳重了许多,原本清澈的眼眸也变得深邃,多了许多难以言喻的东西。
珩王不禁有些自责,为了自己能逍遥度日,愣是把这个重担压在了他的肩上。
自责之余,他暗下决心,定要改了这懒散的毛病,今后为他多分担一些。
云钰召来柳原,交代了一些朝中要务。柳原知道他要去远在蜀中的空澜山,本是一百个不愿意,可得知他是要去看肖长离后,他便知道无论自己如何劝阻也是无济于事了,认命得去帮他安排随行护从。
云钰虽然急切得想要见到肖长离,却还是等到原仕杰回朝后见了他一面,把孩子好好交在了他的手中。
尽管给他升迁封爵极尽厚赏,却知道这一切都没有任何的意义。
已然逝去的,再也求不得。
半月有余的戎马生涯让原仕杰眉宇之间更多了刚毅英朗,得知妻子遇害时也未表露出过多哀伤,只是红着眼眶,紧紧抱着孩子,谢恩而去。
云钰看着他孤独的背影远去,这一刻,天地萧肃,所有的哀伤仿佛都融进了冷风之中铺天盖地,不留痕迹,将那寒透心肺的痛楚无声隐藏。
这世间世事无常,光阴荏苒,谁也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
谁也不知道这一刻还在身边的人,下一刻会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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