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京梦华录
随从十分委屈,
“回将军,是令狐大人不让小的跟您汇报的,他知您公务繁忙,不忍打扰,遂一人出了府。”
霍启没有时间跟他浪费口舌,询问了洛青阳的出府前留下的话语及出府方向后就匆匆寻去。
子夜的鲁阳城一改白日的喧哗热闹,因为宵禁的缘故,此刻家家闭门,户户无声,仅有鸡犬和鸣同风过之音。街上没什么人,加之城内街道横平竖直,霍启要寻人并不困难。不过小半个时辰,就找到了一人逛悠在街道上的洛青阳。
霍启远远望去,但见洛青阳粗衣短褐加身,脱了玉冠,三千发丝以葛巾相缚,只一副寻常打扮,手里一掂一掂拿着一块令牌,想必就是这块令牌才能叫他在这宵禁时刻四处游荡,而不被寻查的兵士抓捕。
少年远远见了霍启,面上含笑招呼他,霍启见他无事,心里才算松口气。
他慢慢走进洛青阳,少年似对他心里的担忧一无所知,
“月光不明,远远瞧见那拐角的街道上屋檐下,有一人影,极似将军,我招手试探,没想到真的是你。将军为何在此?”
霍启深深凝视,道,“为寻你而来。”
“欸?”没成想霍启会这般接话,洛青阳一时缄口,不知该作何回答,不知他是不是也揣摩出了这话里的暧昧意思,没一会竟微红了脸庞。霍启目力极好,洛青阳的模样自然被他完完本本的看去。
今夜星斗漫天,但中天之月却被乌云层层遮覆,是以天地之间不甚明亮,街道两旁高悬着红灯笼,为夜里巡逻的兵士点亮光明,红色的灯火在风里摇曳,整条街的房舍都被这淡淡的红色光晕笼罩,有些暧昧有些朦胧。沉默在二人之间蔓延,洛青阳只觉再不说话,自己脸上能红到烧起来,可他在霍启面前惯常不知怎样挑起话题,半响后,还是霍启率先开口,
“世子出府不应当不告诉霍某,鲁阳城乱,世子出府总该带个随从,也好叫我放心。”他的话点到为止,边说边向前走去。
霍启的话里带着淡淡的责备意味,但仔细一品却不难发现背后透出的是浓浓的关心,洛青阳自然读得懂,他抿抿唇,跟着霍启的步伐一同慢慢走在寂静的街道上,似乎,此刻这世界就剩下他二人。
两人一路聊了些无关的话,洛青阳突然走着走着停了下来,霍启见他没跟来,也顿住脚步,疑惑的转身,却望见少年一双秋水剪瞳盈着水光望向他,千千万万的星光涌进少年的眸中,那样细碎的光亮反过来也透露出洛青阳此刻心中的心情,他的胸膛也微微起伏着。
“今夜的星空美得很,我很是喜欢,同雍京的夜幕比起来一点不差,甚至还别有一番风味。”洛青阳以口说心,吐露着内心的高兴。其实他不知道,所有的星空都是一样的,他此时的高兴与愉悦,不过因为处在了一片全新的土地上,也不过因为身边有了令他高兴的人,这一道理,他在很久之后,方才体会出来。
霍启怔在原地,似惊讶于洛青阳突然而至的诗情画意。他眼看着洛青阳一步一步走近,在离他方寸的地方站定,两人四目相对,彼此眼中流露出来的情绪是如此相同,里面似有浓烈的情绪翻滚,即将喷薄而出,却又似在较量着二人中谁先耐不住,把那心思吐露出来。
或许是情之所至,霍启望着这样一双含着水光的眸子,脑中有一根弦啪的一声断了,似将近来不近洛青阳身体的承诺忘得一干二净,他突然将双手搭在洛青阳的腰间,洛青阳眸光微动却并没有任何阻止的动作,霍启似得了鼓励一般,稍微用力将就洛青阳揽进了怀中,他一手覆上洛青阳脑后,手中青丝光亮柔软,一双缓缓在少年腰间摩挲,好似在把玩什么奇珍一般。
也不知是谁先主动,当他二人反应过来时,两人的嘴唇已经贴在一起,在这微凉的夜里,对方的嘴唇无疑的温热的柔软的,叫人迷恋。洛青阳抵在霍启胸前的手动了动,似乎有退缩之意,霍启却不等他退开,压过洛青阳的身体开始重重的吮吻起来,突然而至的狂热骇得洛青阳只能紧紧的抓住男人胸前的衣襟,食指带着点挑逗意味的抠挖着霍启胸前结实的肌肉。
二人并非第一次接吻,上一次在军帐中,霍启逼迫洛青阳承欢时便向洛青阳索吻无数,可没有一次像今日这般叫霍启兴奋,这是二人互通心意后第一次亲吻,因为不一样的意义而显得格外的珍贵起来。
霍启将洛青阳紧紧拥在自己怀中,舌头却早已撬开洛青阳的牙关,在少年的唇内攻城略地,他追逐着洛青阳的小舌,逼着他同自己交缠共舞,洛青阳被他弄得合不上嘴,退又退不出,进也不能进,只能嗯嗯啊啊的发出一些暧昧至极的声响,在这寂静的夜里听来只叫人脸红耳赤。洛青阳被男人吮吸舔舐得津液不断下流,霍启却似宝贝一般,将它们纷纷卷入口中,吞吃入腹。
直将洛青阳吻得几乎换不过气,霍启才不舍的分开两人的嘴唇,星光下,少年一双红唇被亲得微微肿起,因为急于换气的缘故,双唇分开,里面雪白的贝齿隐约可见,莫名有几分色气在。
而始作俑者轻轻拍拍洛青阳的头,在洛青阳还没缓过神时又悄悄偷香一个,洛青阳后知后觉的嗔怪了一声,霍启闷声笑笑,没有说话,只拉住少年的手,又缓缓行走在月夜下静谧的大道上。
两人又行了一些时分,夜越来越凉,洛青阳身体冷到发抖,霍启遂将自己的罩衫解下轻轻披在洛青阳肩上。
他二人不说话,这鲁阳城的夜里就好似无人一般,实在过于荒芜了一些,霍启似察觉到了其中的怪诞之处,问道,
“方才世子走在街上,来往巡逻的士兵可多?”
洛青阳摇摇头,“不多,我在外面转了很久,总共就见了两队巡逻兵士。”洛青阳顿了顿,知道霍启也感受到了鲁阳城的怪异,“将军是不是也觉得有些奇怪?”
霍启偏头望向他,等着他继续接下来的话。
“自你我二人进城以来,见到的流民同城外相比可谓凤毛麟角,仅有的一些流民却好似不知流落之苦一般,脸上丝毫不见颠沛与惶恐神色,反而是在这城里慢悠悠的讨生活。”洛青阳细细地说着心中的疑惑,“鲁阳城内秩序井然到根本不像一座收纳了流民的城池。”
霍启点了点头,顺着他的话接道,
“不错,按理来说,城中流民横行,定会增加夜间巡逻的士兵,可你我一路走来,见到的士兵不过二十人,太蹊跷了些。”
突然而起了一阵寒风,洛青阳将肩上的罩衫紧了紧,道,
“或许,这城里根本就没有什么流民。”
“那世子不妨猜猜看,如果鲁阳城没有接纳逃亡的难民,这些难民会去往那里呢?”
洛青阳知他有意考问自己,但他也不是那闺阁女儿,天下风土,山川情物也略知一二。
“我猜嘛,一部分人自然是逃到了更东的地方,剩下一批不再愿意逃亡的,必是入了那草寇聚集,闻名天下的梅花岭去了。”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了郡守府,府门前两个硕大的灯笼摇摇晃晃,灯下守夜的仆人哈欠连天,门前的两尊石狮子在红光笼罩下好似张着血盆大口,整个郡守府宁静又祥和,根本不似即将遭受战乱的地方。
第72章 番外:史官提笔
启元四年三月,春和景明,四野花香。
三年一试的殿试已过,放榜后几家欢喜几家愁,天下士子十年寒窗,可最后真的能高登庙堂的不过寥寥,然其间心酸对于雍京城里的闲人来说是无关紧要的,他们只知道殿试一过城内又会多出许多饭后谈资,今年他们口中反复咀嚼的是一个叫‘杨翎’的士子。
杨翎,字慕闲,扬州人,出身诗礼之家,父亲杨开元,天佑十年进士,官至礼部侍郎,居三品,食俸二千石。杨翎,杨开元四子,启元四年一甲探花,进士及第,年仅十六,一朝名动天下。
自从放榜后,雍京城里的茶馆酒楼里,谈论的都是高中进士的士人,但论被提及最多的却不是塔尖尖儿上的状元郎,而是那个风流天下闻,貌似宋玉,仪比谢安的探花‘杨翎’。
若说这杨翎也算是个少见的奇才,有传言说他出生于八月十五中秋夜,彼时有异象横生,红光乍现,花满中庭,只不知这话里几分真假。杨翎八岁时,才识高到已无大儒能传道解惑,遂随父进京求学于国子监,亦鲜有敌手,自此自视甚高,目下无尘。十二岁性情忽变,似厌倦诗书,不在埋头苦读,而是放浪形骸,呼朋结友,开始游历山河风物。不知是不是巧合,正好躲过了本朝最大的一场动荡。十六岁归来,在父亲的逼迫下,参加科举,一举夺名,高中探花。
按例,放榜后,将由皇帝亲自在萃英阁宴请高中的士子,此举目的有三,一来庆贺士人高中,二来皇帝笼络人心,三来为天下士人树立榜样,此外还有一个达官贵人们心照不宣的目的,为家中女儿寻觅良婿。
杨翎向来不喜这种浮于表面的宴饮,奈何有皇帝做东,谅他有再大的胆子也只好乖乖的换好衣服,叫上仆从,顶着冠盖,去参加那人人向往的宴会。
他本就是天纵英才,生来自负至极,从小到大能被他看上眼的人一只手都数的过来,能被他看中,这人定在某一方面有十分过人之处。
到了宫门口,杨翎由仆人牵引着下了轿子,但见红漆铜钉的宫门前冠盖云集,儒服塞道,他盯着人流瞧了一会,忽而莫名的叹了口气,一边随行的小厮疑惑,问道,
“公子为何叹气。”
杨翎拿眼看了看他,又抬头看了看朱漆宫门上高悬的牌匾,缓步向前,慢悠悠道,
“楼高百尺,可接星辰,煌煌威势,刍狗苍生。”边说还边揉了揉脖子,一点士人礼数也不顾。
那小厮不懂他的咬文嚼字,摇头晃脑的想了想,也没个所以然,望了一眼高耸的城楼,也跟着杨翎到了宫门口。
仆人自然是不能进去的,杨翎等人在门口被禁军搜检一番后,由宫里来的太监领路,弯弯绕绕,走了有两刻钟,才到达山环水绕,花缀翠点的萃英阁。
士人都到齐了好久,皇帝才姗姗来迟,听见太监的通传声,原本叽叽喳喳谈天说地的士人们都安静下来,等待着能近距离的一睹龙颜。
洛天成一身明黄走来,由远及近,唇边始终含着淡淡笑意,谅是如此和颜悦色,他身上仍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摄魂夺魄,平白叫人感到一股子压力。随他而来的还有朝中众多高官贵戚和宗室里恩宠正浓的亲王世子,浩浩荡荡的一批人,黑压压的走过来,杨翎虽站在最前面,却还是没忍住嘴边挂了一丝冷笑,虽只是转瞬即逝。
天下胆敢如此藐视皇权之人,怕是凤毛麟角的,他杨翎就算一个。
洛天成一落座就赐座在场的众人,让萃英阁众士子惊讶的是,坊间巷里都传闻雷厉风行铁面无私的帝皇,长相却极为清俊。
与众人都把第一眼目光放在皇帝身上不同,杨翎却首先注意到了落座于洛天成右侧的洛青阳。
洛青阳穿着一身竹青长袍,束着白玉冠,眉目清逸,身形挺拔,这样的人实在太惹眼了些,哪怕旁边坐着的是一代帝皇。
杨翎不由得摸了摸腰间玉佩,微凉的触感让他舒服得很。
士有行而高简,风格俊俏。
这是杨翎对洛青阳的第一印象。
能够坐在皇帝身边的人自然身份非凡,可惜杨翎无心朝堂之事,是以根本不知道洛青阳的身份,他只能随便拉了身旁的士子,问道,
“敢问同年,坐在皇上右手侧的那位大人姓甚名谁啊?”
旁边的士子本不耐突然被拉扯,可一见是探花郎杨翎,立马换了笑脸,热络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