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京梦华录
“何事让李将军忍俊不禁?”霍启脚步未停,稍微往身旁看了一眼,正好对上李存利那双神采奕奕的眼睛,
“我还是第一次看见世子撒娇。”
听他谈论洛青阳,霍启虽有些不悦,但更多的还是骄傲,骄傲洛青阳是完完全全属于他的人,
“很可爱不是吗?”
“很可爱。”
顿了一会,李存利又感叹,“或许真的只有在霍将军面前,小世子才能做回真正的自己。”而不用强硬着伪装冷漠。
“之前听姐夫说将军要用西北军统领一职换小世子自由,在下实在不能理解,以为大丈夫顶天立地,当志在功名,如何能被儿女情长牵绊。”
霍启听了这话,也只是淡淡一笑,问道,“那现在呢?”
“现在?”李存利眨眼,无奈地摊手道,“现在好像也还是不能理解。”
李存利的爽快直语换来霍启的哈哈大笑,半响后他道,“李将军想要建功立业,自然无可非议,我创建西北军的初心不过是希望边疆安宁,现在有李将军不远千里接替我,我也相信以李将军的能力能却匈奴于长城之外,既然边疆可守,我又如何不能带着自己喜欢的人,去过向往的日子?”
“没了西北军的庇护,将军难道不怕姐夫秋后算账?”
“秋后算账?”霍启冷冷一笑,“李将军在平凉也曾待上些日子,对西北军有何感受?”
两人一路行来,已经到了前厅,下人应当知道他二人有话要说,匆匆行过礼之后,皆下去了。
“骁勇善战,忠心不二。”这是李存利对西北军的评价,骁勇善战是对匈奴部落而言,而忠心耿耿则是对霍启而言。
“所以,只要西北军在一天,洛天成便无法对我秋后算账,更何况,”霍启到堂前坐下,未说完的话引得李存利好奇不已,他问,“更何况什么?”
霍启停下手里斟茶的动作,定定地望向李存利,
“阳儿是我的软肋,亦是洛天成的软肋。”
如果不是因为在乎,又如何会将人放在身边五年百般讨好,最后又放他自由,让洛青阳去追逐想要的生活?
向来自诩能拿捏人心的洛天成却也被洛青阳拿捏了心,或许对霍启来说,洛青阳才是比西北军更为有利的保障。
李存利听了霍启的话,也不得不同意地点头,还不忘感叹一句,
“果然儿女情长什么的是男儿的大敌,难道只有和尚最适合建立功业,不受情爱困扰?”
霍启无奈一笑,不愿与他再说些有的没的,招呼李存利坐下,二人正式开始商讨西北军的交接事宜。
将军府前厅一整夜皆灯火通明,平凉城百姓不知道,这普通的一夜过后,被称为西北第一塞的平凉,却已悄然换了主人。
第113章 番外
清水苑是一座典型的江南庭院,白墙黑瓦,绿柳垂绕,进了大门,穿过照壁,四面都是游廊,游廊都连接着花圃,主宅后面还汪着一湾湖,水上修了亭台水榭,湖面常年停着一叶小舟,洛青阳小时候最喜欢和母妃一起,泛舟湖上,嬉戏玩闹。
又是一年的初夏时节,湖面上密密麻麻的长满了鲜嫩的荷叶,荷花都还是苞儿,支棱着中通外直的茎在微风中摇曳。
洛青阳不会划桨,更不会掌船,好容易央求了王管家帮他点篙,乘着霍启出门未归,在水上嬉闹一回,王管家耳根子软,答应了,但严格限制洛青阳玩水的时间,就怕被不知什么时候回来的霍启撞上。
洛青阳在江南生活过不少年,只是他小时候身体差,走路都要人抱着,就没有学水,还记得当初霍启同他刚来净水苑时,男人绕着庭院转了一圈,就说这后湖有所不妥,洛青阳没看出哪里不妥,毕竟他都在这里待过许多年了,结果第二天男人就找来了城里的匠人,沿着湖岸修了半人高的围栏,不仅如此他还严格限制洛青阳玩水的次数,说是夏天热,水凉着舒服,但对骨头不好,怕落下病。洛青阳起先不肯,闹了好一阵子,最后霍启在床上把他收拾服帖了也就不敢再在玩水这个事儿上造次了。
洛青阳坐在船头,将裤卷儿掖到膝盖处,光着细长的小腿,赤着足,一颠儿一颠儿地撩着层层翠绿荷叶掩映下的碧波,纹路荡开,惊得小鱼小虾纷纷逃窜。
刚来湖上的时候还是晨光熹微,现在日头渐渐起了,洛青阳就折了一片的荷叶盖在自己头上,鼻尖嗅着荷叶的清香气味,嘴里哼着跟邻里刚学不久的江南小曲,真真惬意至极。
别人都是投笔从戎,霍启却在跟着洛青阳南下后,弃戎从了商。江南多豪富之家,且最是好面子,喜新鲜玩意儿,霍启从中窥见了商机,常常从平凉一带带回些南方没有的东西,往往胡货才来,就被抢购一空,之后霍启又开了绸庄、酒楼、珍宝铺子,生意都好得很。霍启走得太顺,眼红的人不是没有,只是连扬州太守都要对他二人礼让三分,又哪有人敢对霍启下绊子?
店铺越来越多,田庄也买了一个又一个,霍启也越来越忙,前些日子,镇江那边的生意好像出了些问题,三天前的早晨霍启决定亲自去看看,洛青阳估摸着时间,大概今日晚些时候霍启就能回来。
王管家年纪大了,洛青阳不忍心他太劳累,在船上晃悠了一会,没有霍启陪在他身边,一个人也挺无聊的,遂上了岸,但在上岸之前洛青阳折了几张新鲜嫩绿的荷叶,他命人把采的荷叶拿到后院厨房去,吩咐用凉水泡着,然后自己回房收拾了一番,换上了干净的衣裳。
王管家看见收拾妥当了的洛青阳,问他被湖水凉到了没有,洛青阳摇头,示意自己一点事儿也没有,王管家这才松口气,他的少主子对世子在乎得很,要是让少主子知道自己纵容了世子玩水,只怕又要罚世子一顿,虽说他并不知道少主子会怎么惩罚小世子。
玩了一个早上,洛青阳有些饿了,王管家早早端上了好几盘洛青阳最喜欢吃的糕点,颜色漂亮形状可爱的精致糕点摆在桌上,洛青阳只随意吃了些,神色有些心不在焉,王管家见他神思不属的样子,以为是天儿热,洛青阳胃口不大好,遂问道,
“世子可是不爱吃这些?老奴去让厨娘做点凉食端上来。”
“不用了,”洛青阳阻止了王管家,他并不是胃口不好,只是在想事情罢了,昨天皇帝哥哥又命人从雍京给他送来了东海郡刚进贡的一块东海玉,他收了,毕竟是一番心意,只是洛青阳知道霍启不喜他收皇帝哥哥的东西,遂有些恹恹的,“王叔,我刚才送到后厨的荷叶厨娘可动过了?”
“没呢,老奴以为世子拿它们有用,一直搁在凉水里的。”
“嗯,”洛青阳点点头,又吃了块方糕,“王叔让家丁去捉几条新鲜的大桂鱼吧。”
听他说要捉鱼,王管家以为是他想吃鱼了,这城里做鱼做得最好的是‘闻香楼’,既然洛青阳想吃,去酒楼加上一份就行了,
“现做多麻烦,世子若是想吃鱼,老奴现在就让人去闻香楼给世子点一份红烧桂鱼。”
“不不,”洛青阳见王管家误会了他的意思,解释道,“霍郎前些日子见湖里的荷叶都长起来了,说是想吃荷叶蒸鱼,我,我想亲自给他做一次。”
扬州河网密布,大肥鱼小虾米应有尽有,桂鱼,又名鲫鱼,是当地人最喜爱食用鱼种之一,肉多质洁,无刺鲜美,民间有“桃花流水鲫鱼肥”的说法,说的就是由春入夏是食用桂鱼的最好时间。
家丁出门未归,大肥鱼还没拿回来,洛青阳却已迫不及待地开始准备需要的配菜和佐料。
都说“君子远厨庖”,洛青阳自认算不上才志高洁的君子,但从小锦衣玉食的他从未下过厨,菜是自然不会做的,但可以学。
自从上回听见霍启想吃荷叶蒸鱼,洛青阳便上了心,乘着霍启出门 专门抽出时间问了厨娘这道菜的做法,步骤都记住了,还反复想了好几遍,可真正操作起来却依旧生疏。
荷叶蒸鱼这道菜要的配料多,葱姜胡椒都要或切或碾成碎末,要白酒去腥,还需要蔗糖提鲜,自然盐和豉油这样的基本调味品也必不可少。说是蒸鱼,但荷叶里除了放鱼肉还要加上鸡胸脯肉和时令菜,鸡肉需要去筋切丝,还要用盐腌制。
洛青阳按照步骤,洗好菜和鲜葱,仔细地将其切成细丁,配上生姜,分别盛放在小盘子里,其余的配料也都一一备好,只待大桂鱼地到来,期间洛青阳也没闲着,叫人从后湖里摘了一朵半开半合的荷花儿,他把花汁最饱满的瓣儿摘下泡在水里,又从提前准备好的荷叶中选了最大最厚的那一片,仔细洗了个干净。
这些准备工作都做完,洛青阳不仅等回了大桂鱼,还等回了自镇江返家的霍启。
霍启从镇江带回了好些有趣的玩意儿,管家带着人来搬船上装满货物的大箱子,霍启望了望苑子的大门,发现洛青阳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听见他外出回来就立即跑出门迎接他。
进了门,霍启一边脱掉自己占满了仆仆风尘的外衫,一边问王管家,
“小少爷呢?”
自从离了京城,除了跟随南来的王管家和侍女简妍难以改口外,很少有人称呼洛青阳为世子,一来是为了隐藏身份,少受些打扰。二来也是两人想断了在雍京那种官场气浓重的日子,过一过平淡生活,是以除了扬州的权贵之外,少有人知道他二人的真实身份。
“在后厨呢,”王管家陪着霍启穿过回廊,接过他脱下的外袍,“说是想为少主子做荷叶蒸鱼。”
“哦?”霍启有些意外,“阳儿怎么想起做鱼了?”
苑子里的春花谢了,夏花却正盛,团簇着从游廊低矮的回栏伸出来,霍启同王管家一路走来,带落了无数花瓣儿,衣摆留香。
王管家听了霍启的问话,笑到,
“还不是听少主子上次说想吃鱼,小世子留意上了,就找了厨娘学荷叶蒸鱼的做法,这不,从东河那边捉回来的桂鱼才刚到府上。”
“是吗?”霍启嘴边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低声道,“是他有心了。”
听说洛青阳在为他做菜,霍启脚下也转了方向,一路径直走向后厨。
等到了厨房,正看见洛青阳在与那几条大肥鱼作斗争,这些鱼都是河里野生的,闹腾得狠,在装满了水的木盆里蹦上蹦下,溅了青阳满身水,洛青阳看中了其中最肥的一条,想要把鱼抓起来,奈何几次都没成功,当他再次从失败中抬起头来,却看见了斜靠在门边双手抱肩的霍启和一脸笑意的王管家。
见霍启回来了,洛青阳被大肥鱼折腾出来的怒气一下就消了,拿着毛巾擦了擦手,而后向门边的霍启奔去,想是忌惮着王管家,洛青阳在离男人一步之遥的距离停了下来,眼睛亮亮的,问他,
“什么时候回来的?”
霍启主动揽过洛青阳抱住,也不介意他满身的水渍,在他耳垂处落下一吻,“刚到。”
被偷亲了的洛青阳脸色瞬间红了,眼神飘飘地望向一边儿的王管家,见王管家一脸了然的样子,更不好意思,软着力气给了霍启胸口一锤,“王叔还在呢?”
王管家自然不是那等没眼力劲儿的人,随意找了个借口就下去了。
霍启还不忘逗弄已脸红耳赤的洛青阳,
“王叔下去了,现在我可以亲了吧?”说毕也不给对方反应的时间,握住洛青阳的肩,对准他泛着水光的唇亲了下去。
两人好一番缠绵,洛青阳被吻到缺氧,头都晕乎乎了霍启才放开他,餍足地咂咂嘴,却又凑到青年的耳根处,用带着热气儿的声音撩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