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
薛少凌猛地睁开眼,时候已不早了,明晃晃的日光从外头照进来,带来一室光亮。他抬手挡了挡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把情绪从梦里抽离,慢腾腾地坐了起来。
薛少凌身上的单衣被汗水浸湿了,额上也渗出了密密的细汗。他一个人坐着,想着那光怪陆离、似真似假的梦。儿时他常和李世子入宫陪太子玩耍,他胆大包天,什么都不怕,连皇帝的腿上都敢坐上去。
圣上如今对他和李世子这般纵容,大半是因为那时候处下来的感情。能有这么一点难得的“感情”在,薛家又没半个有出息的子弟,总不至于像沈家那样遭抄家灭族之祸。
可是……
可还是免不了兔死狐悲啊。
不管是才华横溢的沈之远、懵懂莽撞的李世子,还是那些努力出头的穷酸儒生,都身在釜中,火一烧,谁都逃不出去。
薛少凌穿着单衣下了床,没叫人进来,只一个人走到窗边,轻轻地推开了窗。窗子一开,动静便多了起来,婢子们低低的交谈,小厮们窃窃的调笑,树上鸟儿啾啾、啾啾地叫,还唤醒了初夏刚到院里来的知了。
薛少凌安静地听了一会,才觉得又活了过来。他这人贪图享乐,无论如何都舍不得死的,什么沈之远、什么李世子、什么屈敖、什么儒生,到底与他非亲非故,他们往后会如何,于他根本没多大干系,他又何必去操心。
指不定人家还嫌你多事呢。
薛少凌想通透了,那梦带来的忧闷一扫而空,着人抬来温水给他洗澡。
水刚抬来,薛少凌便扫见了屈敖的身影。屈敖每日一早都过来当值,从早到晚伺候他一整天。这人日日穿着奴仆该穿的布衣布裤,一水儿青不溜秋的颜色,到了他身上偏就不一样。
这便是长相和气势带来的不同。
薛少凌昨日还想着把这屈敖打发远些,一见到人突然又改了主意,笑眯眯地叫屈敖伺候他沐浴。
两人都是男的,薛少凌也没想别的,脱光了衣服赤脚跨进宽大的浴桶里,叫屈敖过来给他擦背。
屈敖早上醒来还存着梦里那舒快的感觉,狼狈地换了身上穿的亵裤过来当值。他怎么都没想到薛少凌一大早要沐浴,还叫他在旁边伺候。瞧见薛少凌白皙的背脊,他一下子想到了梦里发生的一切。
薛少凌的背比梦里看到的还要白一些,好像只要轻轻一捏就会变得青青紫紫。
屈敖下腹血气翻腾,脚步僵滞地走到薛少凌背后,拿起长巾替薛少凌擦背。他力气大,又没做过这种伺候人的活,下手拿捏不住力道,唰地一下擦上去,竟擦得薛少凌后背红了一片。
薛少凌向来怕痛,冷不丁被弄得满背生疼,眼泪霎时涌了出来。他转头怒瞪着屈敖:“你在做什么?”
薛少凌目光含凶带怒,却因眼底蓄了泪而弱了气势,一点都显不出凶横。屈敖被他看得浑身燥热,面上却不敢表露出来,只能解释说:“我不曾给人擦过背。”
薛少凌正要张口叫另外的人进来伺候,屈敖却已经放轻手脚重新替他擦起背来。这次他力道用得小,薛少凌感觉舒服了,也懒得再换人,悠哉地趴在那让屈敖伺候。
屈敖口干舌燥,一时想起薛少凌那日用手帮他弄出来的磨人快意,一时又想起梦里薛少凌哀哀求饶的模样。等定睛看向那白白的、纤细的背脊,又觉得薛少凌像是琉璃做的,一碰就会碎,若真像梦里那般对待,怕是没两天就活不了了。身体这般娇贵,也亏他生在薛家这样的好人家,要不然可不知得吃多少苦头——
屈敖定了定神,伺候薛少凌沐浴完,又在薛少凌差使下替薛少凌穿衣服。期间他在薛少凌全身上下摸摸碰碰,便发觉薛少凌的腰比梦里更软、薛少凌的皮肉比梦里更细嫩。
等屈敖察觉自己在想些什么,心里咯噔一跳。明明只是做了个梦而已,为何如今他脑中净是那腌臜事?明明李世子那些家伙比薛少凌还要不堪,为何只有薛少凌到他梦里来受他“教训”?他乱糟糟地想了片刻,最后归结于薛少凌前些时日对他的逼迫——若非薛少凌逼他做那淫靡之事,他又岂会做那么不堪的梦?
屈敖正想着,薛少凌已摸出了他那宝贝折扇,抬手用那折扇敲了敲屈敖的脸颊:“想什么呢?”
屈敖抬眼看向薛少凌,却见眼前的少年色如春阳、笑若春风,眉眼更是像画儿一样好看。
*
屈将军:怎么办,我特别想艹他,急,在线等。
今天可是520,是不是感觉有点甜!
第九回
薛少凌不知屈敖竟对他有了那样的心思,还将错都归到他身上。
这些天他已叫人仔细去查了,知道屈敖本来姓楚,后来被个高人相中,说他须改性换名才能平安成人,这才改名叫屈敖。
屈敖这一身连野兽都不敢近他身的本领便是和那高人学的。
可惜那高人显然是个迂阔君子,教了他过人的本领,却又没教给他懂变通的脑筋,让他这身蛮劲而用不到实处。这样的人要么被人早早弄死,要么变成别人手里的刀,左右都成不了大事。
薛少连番惹祸,近来不能出去胡闹。他想着闲着也没事,索性提笔写了封信,着人去国子监找那糟老头讨书。
过不了多久人就回来了,还带回了一车子书。薛少凌没急着去翻看,只笑问:“哟,搬得挺多的,那老头生气不生气?”
去办事的人抹了把汗,回道:“顾老本来不愿给的,说少爷你又不看,要那么多书做什么?后来他又叹了口气,让我们自己去搬书。”
薛少凌撇了撇唇,嗤笑:“啧,小气的老头,不就是几本书嘛。”
薛少凌打发走办事的人,又招来屈敖问:“识字吗?”
屈敖闷声说:“识字。”
薛少凌说:“那挑本书来念给我听。”
屈敖领命行事,去薛少凌刚添了新书的书房寻了书过来。
薛少凌松懒地躺在他的逍遥椅上,悠悠然地闭着眼,示意屈敖坐到一旁开始念书。这事儿他以前一般叫个美貌婢子来做,如今换了屈敖那低沉的嗓音听来颇有些不习惯。
薛少凌听了一段,让屈敖停了下来,转过头问:“知道你刚才念的是什么意思吗?”屈敖断句不对,若非接不上气了绝不停顿,把好好的文章念得不成样子。
本就是不易读通的兵书,被屈敖这么一念就更难懂了。
屈敖顿了顿,摇头。他过去以练武为主,字是识得的,却没好好地学过别的,是以这些文绉绉的东西他压根看不明白。
薛少凌趣道:“你说的识字,还真的只是识字啊。”薛少凌喜欢屈敖身上的狼性,难得起了好心,“看来你以前的师父只看重武艺。这个就不对了,你一个人固然可以敌过十个人,可若对方有百人千人,甚至有万万人呢?”
屈敖目光沉沉。
薛少凌说的是对的。即便他武力非凡,即便他当初能赶回父兄身边,在那等险境之下也帮不上半点忙。杀得了十个北蛮人,杀得了一万个吗?更何况那时围城的北蛮人远远不止一万。
薛少凌见屈敖面色变了,也不多戳他痛处。
他抬手从屈敖手里拿过那本书,缓声念出最前面的一句。
平日里薛少凌说话总带着几分恼人的劣笑,刺得人恨不能撕了他的嘴,念起书来却不一样。那嗓音像三月里头徐徐吹来的风,轻轻地扫过屈敖心头,叫他莫名心痒。
薛少凌用书一拍屈敖脑门。
屈敖猛地回神。
薛少凌说:“听出不同了吗?”
屈敖点头。
薛少凌念的时候断了句,那文绉绉的话就明白多了。
薛少凌见屈敖还算虚心,便给屈敖解说了几句,才接着往下教。一本书也没多少字,薛少凌慢悠悠地讲完了,午膳时间还没到。
薛少凌喝着屈敖递上的茶,对屈敖说:“我不用你伺候的时候你便去书房那边看我今日叫人取回来的书,有不懂的且来问我。等学通了再来给我念书。”
有了这一上午的教与学,屈敖知晓薛少凌绝非外界传言般不学无术,反倒比许多同辈要聪明得多,只是不知怎么会有那么不堪的名声。
屈敖认真应下。
第二日屈敖要来当值,却被人挡了回来,说薛少凌让他去书房看书。屈敖转身走了一段路,从窗外看去,却见薛少凌懈懒地枕在一个美貌婢子腿上,那美貌婢子手里拿着本书,好像接替了他昨天的位置在念书给薛少凌听。
屈敖目光一顿,手不自觉地握紧。他恍然想起并非那美貌婢子接替的位置,而是薛少凌从前一贯如此听书,昨日让他来念才是意外。他看着那美貌婢子,感觉有什么东西在烧灼着他的心脏。
屈敖蓦然加快脚步。
薛少凌说了,他学通了便由他来念书。
屈敖夜里点灯看书到半夜,终于撑不住合上了双眼。
半梦半醒之间,屈敖感觉自己膝上压着什么,低头一看才发现竟是薛少凌枕在上头。薛少凌半闭着眼,神色安然,唇角和往常一样微微带着笑。他的心猛跳几下,突然忘了所受的屈辱、忘了所背负的国仇家恨,想着日子一直这样过下去也挺好。
第十回
薛少凌十分苦夏,到了夏天便不怎么想动,出去惹是生非的次数少了许多。他每日在学堂里打盹,醒了就喝些沁凉的冰镇酸梅汁,堪堪把炎炎酷夏给熬了过去。
秋季初至,府上又要裁新衣了,薛少凌让管事给底下的人都分了两套。
婢子小香得了新衣裳,高高兴兴地来他面前转了个圈,朝薛少凌谢了恩。听薛少凌夸完自己,小香脸上满是兴奋,可她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脸上的喜色很快又收了回去,撇撇唇说:“少爷,你怎么对屈敖那白眼狼那么好呢!”
薛少凌喜她娇俏可爱,语气不由多了几分宠溺:“小告状精,你又想告什么状?”
小香说:“就是那屈敖啊,他今儿拿了月钱,又去了南院那边接济‘二少爷’。‘二少爷’也好意思,竟真把那家伙给的钱都收起来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怎么苛待他、让他得靠下人接济才能过活呢!”
薛少凌淡笑着说:“这有什么,他自个儿的月钱喜欢给谁就给谁。”
小香还是生气:“可是少爷你对他那么好!他就是白眼狼儿!心永远向着‘二少爷’!”她眼眶都有些红了,“少爷你下次别理他了!”
薛少凌最怜惜女孩儿了,一口答应下来:“好好好,我不理他了。”他刮了刮小香的鼻子,“你要是把自己哭成了丑八怪,我就叫人替了你的位置,不要你了。”
小香忙把眼泪擦光。
薛少凌让小香去数数书房里的书,看看上回从国子监那糟老头手上搜刮来的兵书还剩多少。
小香前脚听命走了,屈敖后脚就迈了进来。屈敖换了身衣服,不再是奴仆的青衣,而是侍卫穿的缁衣,边缘还绣着赤纹,衬得他身姿更为挺拔。
薛少凌用折扇轻敲掌心,随口夸了句:“这身行头还不错。”
屈敖方才去了薛子清那边,薛子清也夸了他换上的新衣,可他听了没有丝毫感觉。偏偏薛少凌随意的这么一句夸却让屈敖下意识地将腰杆挺得更直,巴不得薛少凌能把目光定在自己身上不挪开。
薛少凌却斜斜地扫了他一眼,开口说:“往后你不必过来当值了。”
屈敖像是被人泼了一瓢凉水,浑身都凉透了。
薛少凌没解释什么,因为这时小香已经回来了。她正要向薛少凌报出自己数出的数目,一瞧见屈敖又把话收了回去,跑上前摇着薛少凌的胳膊说:“少爷,你答应我说不理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