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君的男后
那边安嫔行完礼,虽然庄子竹不受,可他行礼过了,于是拍拍膝盖就心安理得地坐回去。
安嫔虽然是有点害怕太后没错,可他更害怕的是皇上,而且太后还需要他们念宫规,帮助太后记忆呢。
其他妃嫔看看太后又看看庄子竹,安嫔这下被太后厌弃是肯定的了,可庄子竹又是未来皇后,不能轻易得罪,他们犹豫着向哪边站队好。
可接着大长公主也直接用行动表了态,他拄着拐杖缓缓跪下,庄子竹连忙去扶起大长公主。但是,大长公主却十分坚持:“虽然尚未大婚,但诏书已颁发到全国各地,连外国都告知过,子竹就是章国的皇后。老身身为章国人,礼不可废。”
庄子竹无奈地用膝盖顶住大长公主的小腿,说道:“我还未正式受册封,真不能受您的礼。”
晋阳王老王妃拉着衡阳王老王妃起身走了过去,分别扶住大长公主两边,说道:“就是,别让小辈难做了,而且今天大年初一呢,不如好好看戏。陛下为太后娘娘请了最出色的戏班子,正好可以看那飞天走绳幻变藏人,可别再行礼来行礼去的了。”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劝导起来,其余妃嫔亦表态说不用。大长公主也不等太后同意不同意,直接把庄子竹拉到身边坐下,嘘寒问暖的,又问道:“小竹瞧着似乎比上次见面还瘦了许多,料是京中春寒陡峭,要多添衣物才是。”
说着,大长公主命人把一件斗篷盖在庄子竹的朝服上。那边晋阳王老王妃也不甘落后,把自己的红毛围脖解开,围在庄子竹的脖子上,说道:“这是圣上冬猎给我送的围脖,圣上以前只送血淋淋的吃不完的猎物,这次你给帮忙挑的皮毛又软又滑,还暖和,你给试试。哎呀,也衬你这套朝服,红得发紫,喜庆呀,下次春猎得让圣上给你猎一件。”
庄子竹含笑道谢,又说自己不冷,怕晋阳王老王妃把围脖给他了会着凉,又把围脖还回去。
晋阳王老王妃就赞道:“小竹真乖巧呀,怪不得圣上如此喜欢。”
庄子竹装作羞涩地低下头去,没有答话。
而太后被这些皇亲国戚冷落在一旁,可庄子竹却与他们有说有笑的,心里十分不忿。但是大长公主算起来也是太后的长辈,多数皇帝又是站大长公主那边的,此刻大长公主以身作则表了态,太后发作不起来,只能憋着。
太后这就不懂了,昌乐县主是因为庄子竹才被发落的,怎么大长公主今天还能三番四次地维护庄子竹?对他爱护有加,帮他说话?难道是因为那次庄子竹帮忙求情了吗?早知如此,他当日就不要作壁上观,也开口求情好了。
只是事已至此,太后又微笑起来。
以后有的是时间。皇后又如何,进了宫,还能不听太后的话?
而早就在太后让庄子竹跪着不起来的时候,跟在庄子竹身后的两名宫人,就有其中一名飞奔出殿外。于是这会儿,宣恒毅就到了。
宣恒毅一来,鸦雀无声。
众人都忙着行跪礼。这会儿夫人哥儿们都有些吃惊,皇帝应该还在宴请群臣才是,从前也没突然过来的先例。
不需要跪下的太后有些心虚,微笑着向宣恒毅招了招手。而宣恒毅横扫一眼,见庄子竹已经在大长公主和晋阳王老王妃他们身边落座了,心下一松,走了过去,面不改色地在庄子竹身边站着。
宫人连忙给宣恒毅搬凳子,也有人马上把自己的凳子让给宣恒毅,不过宣恒毅没坐,坐在宫人搬过来的椅子上,猎豹一样的眼神锁定在太后身上,盯了好一会儿,这才问道:“母后,今天过得开心吗?”
太后干笑两声,说道:“这么多人一起贺年,有什么不开心的呢?”
“那好,”宣恒毅转而光明正大地问庄子竹道:“子竹第一次在章国过年,感觉如何?”
太后的心提到嗓子眼了,紧张地盯着庄子竹。可是想想他也没什么不对的,不需要都按着宫规来吗?顶多,就是没给庄子竹脸面——如此而已。就算庄子竹告状,也没理由,还能被安上一个不知礼仪规矩拒不行礼不知高低的罪名。
太后连说辞就琢磨好了,就等着庄子竹告状。
可是庄子竹没告状,还把刚刚说得一片和谐:“感受到热情和温暖,看这斗篷,刚刚大长公主担心我春寒陡峭受不住冷,特意给我的;晋阳王王妃也赞陛下冬猎时送的围脖很喜庆,王妃很喜欢,今天初一也戴上了,刚刚也是怕我冷,于是割爱给我围了,我没受。陛下的长辈都很好。”
听到庄子竹这么说,太后都愣住了,准备好的一筐骂句没来得及说,只得憋住。大长公主他们则暗暗点头,未来的皇后胸襟宽广,与太后完全不同。
宣恒毅则含笑道:“也是小竹的长辈。”
庄子竹抬眼望着他,眼神清亮,以只有宣恒毅听得见的音量,小声地说道:“刚刚太后也说,陛下的众多后宫妃嫔,将来都是我的兄弟呢。”
宣恒毅怔住。
庄子竹微笑:“陛下文采斐然,封号也给得恰到好处。”
虽然庄子竹是在微笑,可宣恒毅听到了庄子竹那违心的赞美,却不由得感到害怕,连忙解释道:“那是念在他们陪伴母后多年有功,母后拟定的位分和封号。小竹信我,大婚前都会处理好。”
解释完,宣恒毅又有些小雀跃地问道:“小竹这是吃醋了吗?”
庄子竹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干脆承认道:“猜对了。”
这话语传到宣恒毅耳中,犹如轻盈的浪花,悦耳的声线仿佛是海风吹起风铃,比刚刚音盒中庆典的音乐更加动听。可又像被羽毛轻抚而过,心痒至极,宣恒毅心里不止小雀跃了,身体轻盈得想飞起来,嘴角不受控制地翘起,翘起。
庄子竹敛了笑容,直截了当地说道:“我很不高兴。”
宣恒毅的心飞不起来了,连忙问道:“那怎样才能高兴?”
庄子竹却板着脸不说话。
宣恒毅一点哄人的经验都没有,十分苦恼,只得让人把在座的妃嫔们都请回去,又命人把他私库的账册和钥匙拿过来,请庄子竹过目。
庄子竹不看。
宣恒毅又把暖手炉塞到庄子竹手里,给庄子竹膝盖铺了张薄被,又问庄子竹想吃什么。
庄子竹说不饿。
宣恒毅亲自给庄子竹倒了杯热茶,又让两个专门说相声的过来,在庄子竹这桌面前表演。
相声太逗了,庄子竹这下忍不住,终于破了功。
宣恒毅松了口气,又听庄子竹问道:“大婚之前陛下究竟准备怎么处理?陛下的后宫,不是家事,是国事。”
“没碰过,都退回去。”宣恒毅道。
“真的?真能没事?你舍得吗?”
“真的,”宣恒毅连忙保证,又说道:“没什么不舍得的,今天母后带出来的都没见过几个。”
庄子竹想了一下,盯着他问道:“那能允他们自由出嫁?”
宣恒毅斩钉截铁:“能。”
过了一小会儿,宣恒毅委屈道:“小竹不信我。”
庄子竹没说信不信,只是问:“那无家可归的怎么办。”
宣恒毅答道:“反正一个都不能留,不然又惹小竹不高兴了,那该如何是好?”
庄子竹问道:“陛下不觉得我善妒不贤,不配为后吗?”
“不会,”宣恒毅说道:“答应过你的,一言九鼎,驷马难追。”
庄子竹叹气道:“可是他们也没什么错,都挺识趣的。不需要都强硬地退回去,有的或许无家可归,有的或许有家难归,习惯了宫中的生活,被退回去处境难堪。不如给他们选择的机会,要是选择离开的,陛下不能责怪。”
要是宣恒毅日后反悔,宫中也有大把美人。
“小竹就是心善,你可知道,让他们选择,他们大多不会离开了。”宣恒毅说道。
“知道。”
“也罢,依小竹所说。他们也是伺候你的,谁惹你不喜了,直接杖毙,不用过问太后和我。”宣恒毅回答完,踌躇了一下,结果还委屈上了:“小竹应该是高兴了,可我不高兴。”
庄子竹瞟了他一眼,为道:“为何,想反悔?”
宣恒毅更加委屈地看了庄子竹一眼,语气都郁结了起来:“不是,小竹不信我,我不高兴。”
庄子竹像是发现了新奇的宝物一样看着宣恒毅,仿佛见到了威猛可怕额头写了“王”字的老虎,突然翻身现出肚皮求抚摸的样子。
还挺可爱,庄子竹从善如流地问道:“信你信你,那怎么才能高兴起来?”
宣恒毅耳尖晕开奇异的红,想说当一回汤碗,可是还没大婚,这话太唐突了,只好说道:“念你是第一次,这次就算了,以后不能再犯。”
……
宴会上的众人见到皇帝这样为庄子竹撑腰,一来就坐在庄子竹身边挪不动了,再加上无微不至的照顾,比自家夫君好多了,心里都有些羡慕。
太后看着有些不高兴,却不想让自己没脸,只时不时地招呼宣恒毅吃汤吃糖吃水果瓜子去,宣恒毅都拿给庄子竹吃了,太后看了更气。
异国王子都把太后的表现看在眼里。
理智一点的,都没觉得嫁给宣恒毅是个好决策。首先太后是个不好相与的,其次皇帝对皇后无微不至,哪还有他们的位置?
可有些哥儿见到,却更为羡慕。虽说陛下凶残暴力,还把洛妃的双手折断了,洛妃这次也没有出席宴会,不知双手还有没康复好。但是现在他们亲眼见到的,是宣恒毅的殷勤劲儿,如果能和庄子竹易地而处,那会多好。
不过很快的,他们就不觉得这是一件好事了。
初一这天,家宴刚结束,圣上就颁布了两条赦令,让宫内外的人嘴巴都惊讶得合不上。
第一条赦令特别有理有据,仿佛是内阁反复讨论过的,朝中大臣都没什么异议了:章国长年征兵战争,新妇多寡,长此以往,人丁不旺。于是鼓励守寡的哥儿改嫁,鼓励和离或休弃的哥儿改嫁,这是利国利民的好事。
而第二条赦令,却只针对皇宫。所有无宠无子的妃嫔,与年廿五或以上的宫人,都可选择离宫回家,领取遣散银子自由婚嫁。
这两条赦令一出,太后第一个震惊了。第一条赦令就是在为第二条赦令做铺垫!他深知后宫之中每一位妃嫔都无宠无子,这岂不是要把整个后宫都遣散了?这种蠢事哪个国家的君王做过?没有!只是再认真看看,这是妃嫔们可以自由可选的,太后松了一口气。
正如宣恒毅所说,虽然第二天赦令颁布了,可却没有一个妃嫔自愿离宫。
有的的确是无家可回;有的则是家里寄予厚望,于是宁愿耗费青春,也不敢回去;有的是想改嫁,可仍在观望;有的是心理怀着期盼,拒绝回去;有的则贪图宫里衣食无忧还有人伺候的生活,不想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