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金易换
左宣被遗忘在天牢深处,就连李趋李大人此时也没有想起来他还有一位朋友被关在天牢里。
每个人都处在他最恰当的位置上,恪守着他们的职责,让这个欣欣向荣的王朝一步步往前走着。
下了早朝之后,裴易回到御书房里批阅奏章,三三两两的朝臣们则结伴讨论着政务。李趋回了自己所在的衙门当政,等一天的差事结束之后,他才突然想起了左宣。
可许是因为左宣之前留给他的印象太好,他觉得这次的牢狱之灾也许也在他的计算之中,所以他想的是先不行动,等左宣给自己传信,自己再出现。
可是他不知道的是,左宣这次没有用任何的人脉关系,他笃信的是自己和裴易的感情,他相信裴易一定会放自己出来的。
然而,这次注定左宣要失算了。
日子一天天过着,新年越来越近,天气也更加寒冷,偶有大雪的时候,雪花都能从牢房的窗户飘进来。
左宣把自己的杂草窝挪着远离窗户,可是却远离不了寒冷。每天左宣在寒冷中入眠又从寒冷中醒来,更何况怀里还有手腕上冰冷的铁链。
再是怎样铁打的身体也禁不住这样的摧残,左宣终于还是染了风寒,咳嗽不止,身体也渐渐消瘦。
他看着自己枯瘦的手,几乎瘦的快要皮包骨头,可是他却好奇,怎么锁链还是牢固地套在自己手上脱不下来呢。
许是因为病了,所以心态也不再和之前一样乐观,左宣开始怀疑起自己的判断,裴易是不是不打算把自己放出来了?他是不是忘记自己还被关在天牢里。
左宣想着,自己再等他三天,如果三天后再不来找自己,那他就想办法出去。
第6章 第六章
美好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左宣和裴易开开心心的相处着又过去了两年,这年左宣十七岁,裴易二十岁。
左宣的画术甚佳,所以他为裴易画了幅画,送给裴易当做成年的礼物。
左宣画好了画之后,就开心地拿着他的画去找了裴易,甚是炫耀般地把画展示给了裴易。
“看!本公子的画如何?满意吗?”
“很满意。”
“那是!等明年本公子考了进士科再参加殿试摘得桂冠,这画必然能值上千金一副。我现在赠与你,你是赚到了!”
裴易很爱看左宣这样自信的模样,笑着迁就,“是是,左三郎送我的画,千金不换。”
左宣开心地笑,“本公子就喜欢你这上道的模样,赏!”
裴易问他:“赏什么?”
左宣眼珠滴溜溜地转,忽而眼神一亮,猛地踮起脚,双手抱住裴易的脖子,啵地一声亲在了裴易的脸颊上,笑着说:“赏一个本公子的吻,如何?”
左宣不懂,可裴易懂。脸上的笑容都淡了许多,扯下左宣的胳膊,告诫他,“下次不要这样了。”
裴易许久没有对自己冷淡了,左宣不明白自己哪里做错了,问道:“怎么了?”
“没怎么。”
“不能亲吗?”
“朋友之间不能亲。”
左宣在家都是被宠着的,父母哥哥们都是觉得他太小,从来没有和他说过感情的事情,而左宣也只是靠着自己的直觉在和裴易亲近,所以他并没有意识到“亲朋友”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但是既然裴易说了,那他就接受。
“对不起,下次不这样了。”
“嗯。”
虽然裴易原谅了自己,但是左宣还是察觉到了裴易的喜悦不如之前了。于是他绞尽脑汁地思考着怎么逗裴易开心,没一会,他突然想起来了前几天他想到的小把戏。
“哎,你还记得我生日吗?”
“记得,怎么了?”
“我前两天想到的一个小把戏,你要听吗?”
“你说。”
“前人不是有藏头诗吗?可是有时候藏头诗藏得信息太少,那我们可以再加上我们的生日,正数你的生日两个字,逆数我的生日两个字,再加上藏头的字,这样我们需要交换秘密的时候就可以用上了。而且就算落到别人手里,猜到是藏头,少了四个字也没办法连贯。”
裴易笑问:“我们会需要这么麻烦地传递书信吗?”
“万一呢?谁也不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呀。”
“你说的对。”
“是吧!那我们从现在开始就练习练习!”
裴易拿左宣没办法,只好由他胡闹,每次他们要出去玩的时候,左宣都派了家仆去隔壁送信,把时间地点写在里面,然后自己早早在地点等裴易,这个小游戏两个人玩得不亦乐乎。
可是这一年注定不会就这么愉快地过去,裴易已经成年了,他也要离开都城瑞安,前去西北边境。
左宣一直知道他们会面对分离,却没想到会这么快。
裴易走的那天,左宣在城外和他说了许多话,像个大人一样叮嘱着裴易在西北要照顾好自己,不要受伤,还说了自己会经常写信给他,让他只要不忙就给自己回信。
左宣很不舍裴易离开,两人说话的时候一直拉着裴易的袖子。
裴易也有淡淡的别离之情,但是他更多的想到的是建功立业,所以还是狠下心来拉开了左宣的手。
“好了,别太伤心,又不是以后见不到了。”
“那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呀,我不想你回来的时候看到一个伤痕累累的裴易。”
“放心。”
“你什么时候会回来?”
“三年吧,三年后会回来,至于会不会再去就要看以后会怎样了。”
“三年啊……”
裴易摸摸左宣的头,“三年很快的。”
“那你可不可以满足我一个小小的要求?”
“什么?”
左宣又踮起脚亲了一下裴易的脸颊。
“不要太想本公子。”
即将离别,裴易也不愿意对他说教,于是环住对方的腰,给了他一个拥抱。
“嗯。”
裴易最终还是骑着马越走越远,左宣站在原地,看着他渐渐消失在自己的视野里。
左宣喃喃道:“本公子……才不会想你呢……”
可是他站在原地却许久也没有离开。
裴易离开后,左宣便一直保持着外人眼里安静的模样,每天除了看书也没有别的消遣,偶尔看书很累了,他会跑到以前他和裴易常去的梧桐树下,却没有人抱着他上去了。他只好自己攀着老树的树干,自己爬上去。
可到了上面,左宣发现,明明是一样的风景,却没有以前看到的喜悦,少了一个人的确是不一样的。
左宣就这么无趣地自己度过了一年的时光,又到了三年一次的春闱时节。
这次左宣终于可以参加进士科的考试了,不出所料的,左宣进入了殿试。殿试之中,左宣虽不是状元,但也是三甲之列,得了一个探花的称号。
一时间,瑞安城里,左家三郎的名号惹得多少闺中少女芳心暗许。
左宣也有了很多一起谈天说地的朋友,可是能一起谈心的却一直只有裴易。
左宣每半个月都会寄一次信给裴易,可是裴易的忙碌却超出了左宣的预料。每每他寄出四五封信,才能收到对方的一次回信。
左宣虽然不满,但是还是十分珍重地收藏好了来自裴易的每一封回信。
这次左宣的春闱,他写了长长的一封信给了裴易,然后便开始眼巴巴地等着裴易的回信。
一直等了快三个月,终于等来了裴易的信。
信里寥寥几句话,但是左宣就是来来复复看了许多遍,笑意都溢满了脸上。
那几天里,他又开始想裴易,想他在西北干什么,想他有没有瘦了黑了,接着又开始想,裴易什么时候会回来,回来的时候会不会大变样。凡此种种,思绪乱糟糟的,苦恼又甜蜜。
中了进士之后,左宣便能够正式成为一名官员了,他开始忙碌起来,但是他还是能保持两个月三封信的频率给裴易寄信。然而他不知道裴易究竟忙到什么样的程度,连最开始最多三个月就会有一次的回信也渐渐变少,一直到左宣已然当官快两年的时候,裴易的回信已经少到一年只有一封了。
第7章 第七章
清晨左宣醒来的时候,刚刚坐起就发现绑着头发的发带断了,枯得如同他躺着的干草一般的头发从他的脸颊两侧散落。他不用看都能知道自己现在的模样,两眼无光,面容憔悴,骨瘦如柴。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厉鬼,披着凡人的皮囊,用不甘的眼神注视前方,思索着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三天了,左宣期望里的最后一根稻草也没有来到。裴易没有来拯救他,他哪怕再找多少借口也不得不承认,自己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重要。
也许,裴易是真的想把自己关在这里到死。
左宣想起身,却突然剧烈咳嗽了起来,像是要把肺咳出来。过了好久,咳嗽才止住。他又花了点时间稍稍平复了呼吸,这才慢悠悠地撑着墙站了起来。
他吃力地拖着锁住脚踝的锁链,极为不稳地着走到了牢门,费着力气摇晃牢门,带动着门上的锁链发出嘈杂的声响。
好一会儿,狱卒才不耐烦地从外面走了过来。
“你干什么呢?能不能安分点?”
左宣张了张嘴,发出沙哑的声音,“劳烦……狱卒大哥……帮我去李趋李大人府上……报个信,让他过来探……探个监。”
狱卒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怎么?这时候想翻身了?这是天牢,是什么人能随便进的吗?”
左宣又请求了一遍,“这位大哥……还请帮帮忙,事后会……会有辛苦费的。”
可是狱卒并不理睬,“大爷我可忙着呢,哪凉快待哪去!”说着便要离开。
左宣有些着急了,伸出手去拉狱卒的袖子。
“这位大哥……帮帮忙吧!”
狱卒也急了,好像左宣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猛地挣脱开了他的手,一边还呵斥着,“你这人是不是有病?怎么还动手动脚的?”
左宣被这么挣开就控制不住往后跌倒在了地上,又止不住地咳了起来。
就这么仰躺着,边咳左宣边自嘲地笑着,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如此清晰地感受着,自己的人生是如此挫败。
狱卒约摸是觉着左宣已经疯了,浑身起了鸡皮疙瘩,赶紧离开了这里,派了个小喽啰去李趋府上报信,至于能不能进了门见到大官,那就看运气了。
许是心灰意冷了,左宣的风寒越发的严重,还没过几天,他就病得连坐也坐不起来了。就连狱卒送来饭菜,他也没办法起身去吃。狱卒每次都摇着头离开,因为这个犯人必然是活不长了,他还是提前和长官汇报一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