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说他不爱我
太子仔细观察了六皇子这边的阵仗,心下一惊,好像自己还是低估这个“白面书生”了。
六皇子带来的满地舅舅,却不是身份最显赫的,仔细一看,连平时给人盖房子的木匠都在,真是有些奇怪,摸不清他到底要干什么。
“儿臣要指证五哥私通外敌,蓄意谋反!”六皇子这话说的是底气十足。
“老六!你不要血口喷人!”五皇子大惊。
皇帝摆摆手:“叫他说,朕也想看看是怎么个私通外敌。”
六皇子先是拿出了过去几年京城某些商品的价钱走势表,证明从三皇子自立门户以来,来自西域的一些商品价格就呈现飙升趋势且货源掌握在固定的几个人手里。
“三哥的事情,跟我有什么关系?”
六皇子微微一笑,又拿出了若干统计表,这是过去几年五皇子和三皇子的会面记录,每一次他们会面就是价格变动的开始。
如果可以,太子要忍不住拿起他的手来拍拍手暗叹流氓会算学挡也挡不住。
五皇子还想再垂死挣扎一番:“这又能证明什么?”
六皇子微微一笑:“如果五哥你认为这证据不足以说服你,那么这个你又该怎么解释?”
说着六皇子拍拍手,召唤出了他的泥瓦匠舅舅。
泥瓦匠捧出两个盒子,里面装着石块,分别是从隧道里和五皇子新砌的墙上取下来的:“皇上请看,隧道和石墙的建筑材料出自同一处。”
五皇子闷哼一声,他的武夫脑袋简直是要乐开了花:“单凭一些石头就想要定我的罪,你怕是还太嫩了!”
泥瓦匠笑着摇摇头:“五皇子您可就有所不知了,这石头……”
果然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泥瓦匠巴拉巴拉一会儿听得太子是五体投地,原来石头也有那么多讲究,行家看一眼就能判断出这个哪个地方产出的,而且这材料特殊,开采时间早晚不同材料表面也会有细微不同。
五皇子嚷嚷道:“那隧道修了好久,我的石墙是新砌的,这一查就查的出来。”
“石墙是新砌成的不假,可材料却是早就准备好的……”说到底,两处取样没有差异,这就证明砌墙的材料是当时建造隧道的边角料。
五皇子又想扯皮了:“天下石头那么多人去采,你怎么就咬定我一个不放?”
泥瓦匠:“这石头只有一座山上才有,而那座山是你五皇子的私人园林。”
五皇子张大嘴巴“啊啊啊”地说不出话来。
皇帝大概是真的很看重这个孩子,还想要挽救一下:“你就当真什么都不解释吗?”
证据不一定确凿,五皇子若是想再说什么倒也没有人能堵的上他的嘴巴,可六皇子手边还有许多小账册,谁知道里面写的是什么。
五皇子害怕自己再一反击,叫老六甩出什么证据挖出自己更多黑料,只好低着头认栽:“儿臣领罪!”
六皇子微微一笑,对他颔首,那表情就是在说“还算你识相”。
虽然五皇子劣迹斑斑,可每一个敢于承认错误的人身上都有一种迷人的反派气质,皇帝伸手摸了摸这孩子的脑袋宣布将他流放。
“儿臣不孝!父皇母后的生养之恩,来生再报!”五皇子在地上“砰砰”叩首,随后头也不回地被铐上脚镣,融入无边夜色之中。
帅呀,整个过程一气呵成,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没有丝毫的摇尾乞怜,虽然有些傻,但更多的是给人留下一种男子汉坦荡荡的硬汉作风(如果不去细想他到底做过什么事情),不过败了就是败了。
太子用饱含同情的眼光目送他离去,同情是胜者的专属。
这边老六该怎么处罚,皇帝有些犯难,但是一转头看到太子,决定先来锉锉他的锐气:“不管怎样,老六把证据交给你之后,你却没有及时将此事上报或展开调查,这叫朕……”
小侍卫深呼吸一口气,背锅的事情他在行,但是没等到小侍卫上前一步,就听到身边有人重重地叩首:“启禀陛下,此事与太子无关!”
皇帝知道两人素来要好,所以翻了个白眼,叫世子一边玩去。
世子:“确有此事,那造成京中动荡的巨蟒是因我而起,至于六皇子交给太子的证据,叫我的蟒蛇吞掉了,一切的罪责都在我。”
太子拼命冲他使眼色,小伙子,不该你背的过错你为什么要逞强?
“叫朕如何信你?”
“剖开巨蟒的肚子一看便知。”
皇帝叫人去做,不一会儿调查组组长吴大人捧着蟒蛇肚子里掏出来的东西进来了。
有两只老鼠的残骸,有一把无用的匕首,一卷被蛇肚子里的粘液浸泡得湿哒哒的书卷还有不知名散发着恶臭的肉块若干。
既然世子出来做这个出头鸟,皇帝不敲打敲打他简直是辜负了他的美意。
鉴于世子在京城中造成了恶劣的影响,皇帝决定把世子也来发配发配。
中山王赶来的恰是时候,听到皇帝要发配自己的儿子去边疆了,竟然,大喜!还请皇上命令世子今生不得踏入京城半步!
皇帝稀里糊涂送了个顺水人情就答应了,看中山王这么高兴,皇帝心里泛起了迷糊,恨不得打开地图再看一遍“山南真的是穷山恶水之地啊!朕没有记错!”
这边惩罚完了世子,对太子也算是敲山震虎断了他的左膀右臂,皇帝又把视线转回六皇子身上,照理来说跟自己嫂子有来往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丑事,反正在皇帝这里不是,但是皇帝惩处了世子,又担心中山王将来后悔了把这账算在自己的身上,于是又顺手办了六皇子“你送证据怎么不送到御史大人手上!害的世子不小心犯了错!害的朕惩处了世子跟老伙计产生了裂隙!都是你的过!”
六皇子还能说什么,反正刚才跟五皇子一顿狗咬狗也算是废了,父皇说啥就是啥吧,替父皇背锅,也许还能老点人情什么的。
世子被中山王带回家去了,被皇帝勒令择日启程。
太子盯着世子远去的背影,忽然觉得这人有些陌生,也许在世子生辰那天太子说的话,终究是在这小子心里扎根了。
屋子里,终于只剩下皇帝和太子两个人,你问周围的太监和小侍卫?在皇帝眼中,他们不算人。
“朕对你可是寄予厚望!你可要……”皇帝可以说是戏精本精了,一面想尽方法要找茬,一面又害怕太子哪天想不通了抄起家伙捅了他所以还要假模假式地安抚一下。
太子觉得好笑,但他似乎又继承了这人血液中的反复无常,一面大肆嘲笑,一面感恩戴德:“儿臣明白父皇的苦心,一定会……”
太子拍着胸脯涕泪四流地保证了一大堆,父子两个说着说着竟然还抱在一起抱头痛哭了。
从御书房里出来,小侍卫跟在太子后面,听到太子啜泣了一路,终于忍不住开始安慰他:“太子殿下,您别哭……”
太子这才转过身来与他面对面,小侍卫这才看到太子脸上早已经没有了一滴眼泪,他的眼眶里一点儿水光也不泛,不过只是有些啜泣声掩人耳目。
小侍卫:哦!太子殿下好厉害!
这天晚上,小侍卫睡不着,被太子的演技彻底折服。
太子也没有睡着,小侍卫是知道的,因为床上挂着的铃铛随着太子翻身的动作而一直在叮铃碰撞。
月光如同银色的瀑布从窗户的缝隙之中倾泻进来,叫人看了冷到心底里去。
小侍卫:“太子殿下,您是因为心里有事情,所以才睡不着觉的吗?”
太子:“你,你怎么会知道我在想什么?你根本不知道。”
小侍卫:“我知道!我知道您担心世子。”
一句话扎到了心底,太子长久静默无言。
第33章 长亭
离别不会来的太晚。
“你当真把我记恨上了?”太子叹口气问他。
世子咳嗽了两声,面上浮现了病态的红晕。
太子急忙拍着他的脊背,一脸的忧心:“山高水远的,你这个身体如何吃得消。山南又是山穷水恶之地,中山王的心也真够狠的。”
人皆养子望聪明,我被聪明误一生,惟愿孩儿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大概说的就是中山王的心声。
“远离那是非之地也好。”世子今天的话格外少,太子那天说的话到底是叫他听到心里去了,他这才谋划着要远离京城,可就算要离开,他也用这当做武器帮太子扫平了许多障碍。
情深不寿慧极必伤,也许离开对他来说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时辰不早了,现在动身,赶得及在晚上之前到达驿站。”世子抬头看了一眼。
太子想说些什么,却又什么都送不出来,本不是附庸风雅的人却想学古人折柳送别,因为心内积压的情感太重,无处抒发。
世子往日里看起来柔弱,却是个狠心肠的主,一抱拳,策马离去了。
几十人组成的护卫队跟随在他身后,踏着他的马匹扬起的尘土而去。
太子看着他们离去,心里升起一种叫做离愁别绪的东西,在他看来,世子一直是跟在他身后哥哥长哥哥短地叫他的小屁孩,怎么一晃眼,一切都好像变了。
渐渐地已经看不清马背上那瘦弱的身躯,只能看得到斗篷在尘土里上下翻飞,他竟然一次也不曾回头。
“你知道吗?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才这么高,”太子用手比划了一下,“当时就觉得他特别好玩。”
小侍卫从呱呱坠地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他要走的路,从没有体会过来自兄长的温暖,也没有体会过跟同伴玩闹的感觉,所以他竖起耳朵使劲儿地听着,仿佛别人童年的快乐也能感染了他,也能将他的童年染成五彩斑斓的样子。
“老四从小就是个皮孩子,有一次,我们在赛跑,老四说‘跑最后的就是傻子’,所以我们每个人都在拼命地跑,想要先到达终点证明自己不是傻子,世子他身子骨一直弱,当然跑不快了,其他人都笑他,都说他是傻子,你猜怎么着?”
小侍卫:“太子殿下您把其他人打了一顿?”
太子:“……没有,好吧,也算有。我叫他们有本事再比一次,这次,我背着世子跑,我背着他都跑得比他们快!老四耍无赖不肯认,我就把他揍了一顿!”
小侍卫听得入了神,嘴角忍不住上扬,面上浮起了笑意。
驾车回宫的时候,小侍卫搓搓手:“太子殿下,您还有没有那个……”
“有没有什么?”
“有没有其他故事?”小侍卫说,“就是你们几个小时候一起玩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