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昊的平民生活
往时来土城,都会带大白, 货物由大白驮, 人倒是很轻松。有匹马很便捷,要是有辆马车, 更是便捷。虞苏想,他很快会有辆马车。
车身还在城南的作坊里制作, 应该快完成了。一辆最普通的马车,不事修饰, 花费他们七颗六彩陶珠,十枚石贝币。
姒昊倒是不心疼,虞苏有点心疼。
虞苏进入土城, 靠在土城墙小歇, 他从腰间取出水壶饮用。他额头上有薄汗,背负一筐陶器不轻松,沉甸甸,勒得肩膀疼。虞苏不觉得辛苦,喝上几口水, 把竹筐背上,继续行走。
土城的早市在城北,这里常有商队到来,是昆戎最热闹的集市。虞苏来到早市,他找个空荡的位置,将陶器从竹筐中取出,摆放在地上。
他的身旁,一边是贩卖牛羊的商人,一边是贩卖铜器的商人。时不时有人过来看看,挑选货物。
虞苏低头看顾他的陶器,有人来询问,就用戎语简单交谈几句。虞苏的戎语说得还可以,虽然没有姒昊说得好。他的阿昊,学什么都很快。
时常来早市,附近的人大多认识虞苏,唤他为带黑犬的陶匠。这头黑犬实在惹目,它总是蹲守在陶器旁边,威风凛凛,像一位侍卫。人们知道虞苏是外族人,不只有条恶犬,还有昆乌戈罩着,不会招惹他。
从早待至午后,虞苏用一筐的彩陶器,换得三枚石贝币,还有不少的禽蛋,肉干,干酪。
石贝币揣进怀里,食物放进竹筐,罩上竹盖,虞苏心满意足。出来时间长,有些饿,虞苏拿出携带来的食物喝水,他不忘分食大黑。烙饼从早上放到现在,已经干硬,虞苏吃一口饼,喝口陶壶中的凉水。他吃得很慢,不时在想事情,他想姒昊。
他去羽山探路,他说路途上很安全。虞苏了解他,他会很谨慎,他不会让自己担心。他们是两条拧在一起的藤条,相互依存。
发呆的虞苏,觉察有目光在注视他,将头一抬,发现是铜器商人的奴隶正在看他。这个奴隶衣衫破烂成条,看得出年龄不大,也就十几岁。他蹲在地上,盯着虞苏手中的饼和水,他正饥渴交迫。他的脸颊凹陷,双唇干裂,一双灰色的眼睛,满是渴望。
虞苏起身,将竹筐背上,走到奴隶身旁,把饼递给他。自己一会就回家,有吃的,再说此时也不是很饿。虞苏这么想,一回神,见奴隶狼吞虎咽,两口把饼吃完。
“渴了吧,喝点水。”虞苏将水壶递向奴隶,他声音很小。他怕引人注意,毕竟人们将奴隶当牲口对待,他这样行径在别人看来怪异。
奴隶的双手被木枷所制,抓不住陶壶,只能将头仰起,张开嘴。虞苏把水壶倾倒,徐徐倒进他口中。铜器商人怕奴隶逃跑,将他的手脚加木枷。唯有干活时,会将手上的木枷取走。
这样的姿势,喝水很缓慢,虞苏很有耐心,不着急。他将水壶里的水,一滴不剩,都喂给他喝。
奴隶的眼里带着感激,灰色的眸子明亮起来,像棵枯草得场雨水复苏。他对虞苏说了一通戎语,有些字句虞苏没听懂。虞苏懂的只有那些日常用的戎语,他想大抵是感谢的意思吧。
虞苏没说什么,他将陶壶挂回腰间,朝铜器商人瞥去一眼,见他仍专注于售卖铜器,没察觉。被看到喂他奴隶水和食物,很可能遭斥责,引人注目,虞苏不爱惹事。
默默背着竹筐离开,虞苏没留意从他把饼递给奴隶那会起,就有一辆马车停在一旁观看。
马车上的人模样在二十上下,衣着普通,唯有右耳坠着一个粗实的金环,显示他身份不一般。戎人一般会在右耳佩戴耳环,平民用青铜,用金器的,都是贵族。
昆极的目光随着虞苏身影的移动而移动,在他从马车前走过时,昆极一眼就认出,他不是戎人。他穿着戎服,但是腰间的陶壶器形是外族之物,他的五官发色也不对,他是位外族。
这人以自由身出现在土城,也许他随着商队前来。
虞苏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中,昆极收回目光,对马夫说道:“去乌戈家。”马车前进,在坑洼的泥地上颠簸,昆极按住自己的左腿,感到疼痛。他是残疾之身,无法上战场,单是从北谷的营地里往返,就已感到病痛的折磨。何等可悲!
年少时,昆极试图驯服野马,却遭野马踢甩,重重摔下马,摔断一条腿。年少轻狂代价惨痛,自此成为一位废人,深居简出。这次和狄人的战事,昆极本想帮忙出谋划策,他前往北谷营地,却遭父亲嫌恶。
马车经过铜器商人的奴隶时,昆极朝他投去一眼,有时觉得自己和这些被钳住手脚的奴人没有两样,都丧失了尊严。
虞苏在城北行走,不时张望四周,他在寻找巫医的房子。他得去找巫医求药,能止血的药,还有据说能解天岂山毒雾的药。
巫医的房子很有特色,是土城唯一一栋草顶屋,虞苏很快找到。他推开木门,进入巫医家中,见到一位头戴羽冠,腰配铜铃,虎牌饰的老年男子。虞苏从怀里摸出一枚石贝币,用戎语说出他想要的药物名称。
止血药是一盒油膏,不知是用什么东西制作,而解天岂山毒雾的药,是一大袋枯叶子。
虞苏离开巫医家,还是没有直接回家,他带上药物,前往昆乌戈宅。戎青鸟便住在昆乌戈家中,虞苏要去拜见他。
秋日到来,他和姒昊准备好出行的物品,就会启程。有些事,姒昊去做,有些事,由虞苏来。
昆乌戈往年秋时会带商队去桑城,今年没去,昆吉金的命令将他留在土城。昆吉金让他协助昆钺处理土城事务,他不放心这个长子。
虞苏前来昆乌戈家,正好见到昆极在院中。虞苏看着他,他也在看虞苏。
这位昆戎首领的二儿子,和父亲一样有头黄褐色的发,宽阔的肩膀,高大的身材。虞苏第一眼,就发现他是个瘸子,走路一瘸一拐;第二眼,虞苏去看他右耳的耳环,这是辨认身份的一个方法。
虞苏不解他为什么一直注视自己,那眼里似乎还有点惊讶。虞苏将头低下,恭敬行了个戎礼。他听姒昊说过,昆吉金的二儿子是个瘸子,而这人佩戴着粗实、夸张的金环耳饰,年纪也符合,大抵就是了。
“你是谁?到这里做什么?”昆极猜测他是昆乌戈旧识,昆乌戈家有守卫,不会随便放人进来。
“我是位陶匠,来找乌戈。”虞苏看他朝自己走来,为免失礼,他不去看他行走的姿势,一直低着头。昆氏的子弟,待姒昊态度轻慢,虞苏不想和他们打交道,但也不能去得罪。
昆极想起土城来了一位虞地陶匠,他有所耳闻,他还没再说点什么,就听到昆乌戈说:“他是姒昊的随从,虞苏。”
昆乌戈从屋里出来,看向虞苏和昆极。虞苏如释重负,朝昆乌戈走去,向他行礼,告知自己有事找戎青鸟。昆乌戈唤来一位仆人,带虞苏往院后去。
昆极一直在打量虞苏,直到他离去。昆乌戈不解看他,昆极说:“没想到两人都如此年轻。”
帝子也才十八岁,这位随从年纪和他差不多。这两人年少,阅历不及年长者,却踏上漫长旅程,还能安然抵达昆戎,堪称奇谈。
商道被穹人阻断,戎青鸟困在规方多年。回到昆戎,物是人非,一时没住处,为昆乌戈收留。这人不肯带姒昊和虞苏前往规方,他历经千辛万苦才回来。他倒是清楚,如果姒昊通过昆吉金之口,来要求自己带路,绝对逃不过,所以他尽量提供帮助。
虞苏将两种药物,拿给戎青鸟看。戎青鸟仔细察看了,告知他是这两种没错,并告诉他叶子的使用方法。虞苏跟他道谢,很是感激。
戎青鸟见这位后生待人温雅谦逊,颇得人喜欢,便就多关心下,问他几时前往规方。虞苏说这几天筹办好,就会出行。
“人还是要回到自己的族群里,才有安稳日子过。你们照我说的去做,肯定能安全抵达规方。”戎青鸟并不知道姒昊是帝子,还以为姒昊和虞苏都是洛姒族。
“青鸟,多谢你的帮助。”虞苏对他行了下礼,言语诚恳。
戎青鸟抓抓鸟窝头,笑得有些心虚。他其实不能保证他们安全抵达规方,光是爬天岂山就得去半条命,一路上还有许多猛兽。自己是运气太好,才活着出来。以前商队走的都是规道,那才是正经通道,可惜被穹人给堵了。
虞苏走出戎青鸟的矮屋,经过前院,离开昆乌戈的家。他出来时,没见到昆乌戈,想他有贵客正忙,就没去跟他道别。来戎地这些日子,多亏昆乌戈和首领的关照,否则他和姒昊也无法立足。
离开昆乌戈家,虞苏加快脚步离开土城,此时已近黄昏,也许姒昊回家了。
就像戎青鸟所说,人得回到自己的族群,规方是姒昊必须去的地方。戎青鸟那边吐露很多关于规方的消息,他说过洛姒族在规方二十载繁衍生息,帝邦的文化在那里延续。
背着竹筐,带着大黑,如来时那般,虞苏原路走出土城。他离开土城时,看到从西面走来一支商队,隔着太远,又为土坡遮挡,虞苏没能看清他们的装束。
这些人大多穿着上衣下裳,并非戎人,来自大河地区。其中有一人的打扮最是特别,他梳着六七条发辫,头发束在脑后,每根发辫尾部都缀着羽毛。他穿绿色的短袍,袖子很窄,仅能容拳,他佩戴弓箭,手上绑着护膊。这是晋夷的打扮,并且从他袍身的颜色看,他身份不低。
商队常在秋时贸易,出现土城的商队不少。虞苏没放心上,转身朝家的方向走去,他心心念念着姒昊。太阳已偏西,也许姒昊回家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昊总:总有刁民想抢朕的老婆,来战个痛!
昆极:……打不过。
导演:昊总下章就踏上去规方的道路了。
第89章 危急
陶盆中的麦子青黄色, 麦穗瘦长, 麦秆只稍微弯了腰。虞苏将麦粒从麦穗上薅下, 用手指搓揉,麦粒扁平,远远不及当地的麦实饱满。
来昆戎多时, 虞苏见过当地农人种麦,他们的麦苗更壮实,麦穗沉甸, 麦种优良。
姒昊来到虞苏身边, 低下身看盆中那株缗地带来的麦子。它放在屋外多时,一时没留意, 原来已泛黄。姒昊拉起虞苏,对他说:“湖西有昆戎最好的来种。”
若是想携带麦种出行, 自然是携带最优良的种子。
虞苏“嗯”地一声,他跟着姒昊离开, 他们牵上大白,将大黑留院中看家。两人远去,紧闭的门院, 屋门口趴着大黑, 阳光照在土阶上,瘦瘦的麦子在风中摇摆。
他们前往附近一家牧场,用一枚贝币,从牧场主人手中牵走一匹棕色的牡马。它受过拉车训练,性情温顺, 服从驱使。虞苏很喜欢它,一眼相中它的健美和温和。它会是陪伴自己前往规方的马儿,在路途上拉车,背负行囊。
马儿用途广泛,马车在去规方之途,则似乎可有可无。马车也就前去羽山的路途上能使用,翻越山峰时,就得遗弃。姒昊不这么想,他认为一旦要出发,便得以最便捷的方式前往。他能骑马,虞苏能驱车,这是他们的优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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