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权相想从良[重生]
第67章
林宏哭喊嘶吼着, 被从湖州府衙拖了出去。
疏长喻轻轻出了口气,眉头却渐渐皱了起来。他自知道, 杀一个林宏,对湖州守备军自然是有些震慑作用。可他幼时随父亲驻守雁门关,知道真枪实剑的战争是怎样的场面。
血腥、杀戮、遍地的战火、哀嚎的伤员, 以及满地的尸体残肢。
这湖州守备军,多的是家里田地不够, 故而进入军队混口粮饷吃的人。他们平素虽也操练,但从没上过战场, 没杀过人。那林宏自然会一时震慑住他们,可真到战场上, 被那种死气包围, 便就是另一番场景了。
疏长喻见着林宏这样,隐约也能感受到湖州守备军是怎样一番光景。一时间,他觉得好像是自己一个人在战斗一般, 领着一群残兵败将,身后还有那么多百姓等他保护。
疏长喻一时间,脑海里又窜出了那个人。
那个人……当初可是率军增援他兄长, 救他兄长于水火之中的。
疏长喻想, 若是他在, 那就好了。
他下意识地摸向自己腰侧的玉玦。
可是, 刚触碰到那个玉玦,他便登时清醒了过来。他像是被烫到了一般松开那玉,暗自狠狠唾弃自己竟这般软弱。
疏长喻皱眉, 转身出了府衙。
他刚走出府衙大门,便见一众年轻男子聚集在府衙门口。一见他出来,那群男子便躁动起来。
为首的那个男子冲着疏长喻喊道:“疏大人,我们不走!咱湖州的兵哪有那帮土匪多,我们和疏大人一起守城!”
疏长喻没想到,会遇见这样的情况。
他几乎愣住,看向那一群青年其貌不扬但青春洋溢的脸庞。
疏长喻顿了顿,接着温温和和地笑起来,摇了摇头。
“打仗是会死人的。”疏长喻道。“你们家中上有老下有小,要为家里人考虑。赶紧带着家人往南逃,日后安全了,再回湖州。”
疏长喻自幼受的教育,便是吃皇粮,为国做事。他们的粮饷是这些平民百姓交上来的税,那到了这会该守城的时候,他就理应保护这些人。
却不料,为首的青年涨红了脸,道:“可我们不能看着疏大人白白送死啊!”
顿时引起了纷纷附和。
“我爹娘说了,让我和疏大人一同守城!”旁边一个青年说道。“我们全家的命,都是疏大人救的,如今到了这个时候,怎能丢下大人先走呢!”
疏长喻愣愣地看着面前越聚越多的人。
这些人年纪有大有小,还有些许是须发都发白了的中年人,还有一些个头刚到疏长喻胸口的少年。这帮百姓,面容各异,但神情是一样的。
半晌后,疏长喻喉咙有些哽咽。
他以前,从没觉得自己做那些虽利国利民、但引得骂声一片的事是不值得的。但是到了现在,他才清楚地发现,自己那些事,每一件都分外值得。
苍天有眼,百姓们也将他记在心里。他从来不是孤身一个人。
“好。”他嗓音有些沙哑,点了点头,眼眶泛起了些红。
他清了清嗓子,勉强稳住气息,接着朗声道:“诸位若要同疏某并肩作战,疏某感激不尽。若诸君心意已决,便可在安顿好妻儿父母后,来湖州府衙登记备案。未成年的不收,五十岁以上的也不收。届时疏某会替各位编好队伍,按律发饷,若有阵亡者,家中老小,疏某会替你们安顿。”
说到这,他躬身,对着众人深深行了一礼。
“疏某在此,替湖州、替大启、替疏某自己,谢过诸君。”
——
此时的京中,也是一片春光烂漫。
“这药的剂量,可再加两成。”酒楼的天字号包厢中,有一声音清润的青年缓缓说道。
这人正是三皇子——景绍。
他对面,坐着的正是赵朗之。如今临近科考,他分毫不急着复习学问,此时坐在景绍面前,气定神闲地摇了摇头。
“不可操之过急。”他温声道。“三殿下,咱们还需再斟酌一下。陛下如今身子已是掏空了,若加两成,不等景牧走,陛下便要归天了。”
景绍却是不耐烦地皱眉:“那若是景牧回来了,皇上还没死呢?他如今在京中处处压制我,我却没有他的一点把柄。如果你此番真能支开他,那这就是我唯一的机会了。”
赵朗之笑着摇摇头:“三殿下大可放心。那疏长喻的流言,在山东已经传得神乎其神。那卓仁岳如今已被在下的人哄得晕头转向,已然是我们的人了。他再有两日,便能打到湖州,而消息今天已传回京城。景牧定是会领兵去救人的。此番计划,万无一失,三殿下大可放心。”
景绍冷笑:“放心?我如何放心!那帮乌合之众,能牵制景牧多久?按着他上次玉门关那遭,恐怕不够他打的吧?”
赵朗之气定神闲地笑道:“如今卓仁岳对外宣称十余万,其实人数已几乎到三十万了。虽乌合之众,但人多势众,那疏长喻此番能不能活,还是个未知数。”
景绍这才满意地冷哼了一声。
“那么,你怎么知道景牧一定会去救疏长喻?”景绍顿了顿,又不放心地开口问道。“三年了,景牧只顾着在京城里拉帮结伙,可一次都没去看过他那个少傅。带兵去救他,恐怕对景牧来说,多此一举了吧?”
赵朗之这才笑着摇摇头。
“不会的。”他笑道。“他一定会去的。”
“这厮这次去了,定要想方设法,让他有去无回。”景绍冷笑道。“三年了,这景牧着实是我心中的大患。如今若不是皇帝的命捏在我们手里,我哪还有和他抗衡的能力?”
赵朗之心里最看不起景绍这幅模样。
他好像生来就是个阴谋家,心思重,谁都不相信。可他偏偏做事情平庸得很,只有在害人这件事情上,最为拿手。
可谓是生于皇家,长于后宫妇人之手的典范了。
赵朗之心下看不起他,面上却是笑着:“三殿下不必担忧,届时陛下仙去,那景匡景淙之流便不是殿下的对手。到时候殿下荣登大宝,那景牧就算再厉害,也翻不出您的手心了。”
景绍听了他的话,越来越压不住自己上翘的唇角。待赵朗之说完,他问道:“光亭,你此番便是帮了我大忙了。待日后我做了皇帝,你想要什么官职?”
赵朗之抿嘴笑道:“届时,便皆听‘陛下’您的吩咐了。”
他嘴上这样讲,心里却是不以为然。他这三年,明面上做着戴文良的文书,私底下做着景绍的爪牙,背地里却早和北边那个与疏老将军对质了几十年的金国牵上了线。
待景绍继位,他借景绍之手除了疏长喻和景牧二人,他便做金国内应,让金国将大启灭掉。他景牧不配做皇帝,景绍更不配。他要借这战火,除掉疏家上下,除掉景家上下,干脆让这江山覆灭掉。
岂不快哉?
就在这时,景绍又想起了什么。
“你在这戴文良手底下,做了三年了吧?”景绍问道。
赵朗之顿了顿,面色如常地笑道:“是的。”
这戴文良,他到现在都没弄清楚他为什么会和疏长喻那个奸猾狡诈之徒搅在一起。
戴文良其人,放在从前,在赵朗之眼里便就是个没脑子的大傻子。可是这么些年相处下来,发现这人……是真的潇洒而单纯。
这是唯有不愁吃穿、家风端正而无什么内斗的武将世家才能养出来的个性。他就像颗在蚌内温养了二十多年的珍珠一般,干净而毫无沙粒,便就是一颗宝贵的赤子之心。
而他赵朗之,是从泥泞里爬出来,遭受过烈火炙烤的恶鬼。
不过戴文良这三年,遭受的打击也还真的不小。他家里人没反对,但那谢二小姐的爹却是个酸腐文人,死活不愿意用自己的闺女攀附高门大户。故而,他自作主张,把谢二小姐嫁给了一个新进举人。
戴文良自这以后不可谓不消沉。谢二小姐嫁人后,家里头给他安排了几桩亲事都被他拒绝了。疏长喻不在,他的那群武官朋友,心粗得不得了,哪儿懂他这遭小心思,故而戴文良满腔愁情,只好说给赵朗之听。
想到这儿,赵朗之不知怎的,许是想到了戴文良醉醺醺胡言乱语、哭地嗷嗷乱嚎的模样,嘴角便抑制不住地想上扬。
那边,景绍笑了起来。
“这戴文良,在我这儿也算是个心头患。”他笑道。“景牧此番赶去湖州,他留在这里是个碍事的,跟去了又是景牧的一大助力。”
说到这儿,他抬眼看向赵朗之:“朗之,此番,便需你帮帮我,将这人除掉了。你就在他身边,办事应当方便。”
赵朗之心下一冷,面上笑道:“三殿下,戴文良一届习武之人,我若想害他,还真是不太容易。”
“若要害人,何须正面对抗?”景绍笑着摇摇头。“朗之,你应该有很多办法的。”
赵朗之面上笑得如沐春风。
景绍果然是急功近利,沉不住气了。还没到荣登大宝的时候,就已经学会威胁他了。
作者有话要说: 景牧:这都多少章了,我就一直活在别人的台词里吗??
疏长喻:挺好的。
景牧:???
疏长喻:你景泰迪少出点场,对我的腰特别好。
——
在作话里放景牧出来透透气_(:D」∠)_
第68章
两天下来, 整个湖州府竟只去了二三成的人。
留下来的青年人,编了整整五万人的队伍, 其余的老人妇女,竟组织成了些替人照看孩子、替将士们做饭的后勤队伍。
有个七十来岁的湖州富商,干脆捐出了自家全副家当。这两日下来, 疏长喻可谓如虎添翼,虽说抵御那十来万的叛军尚且不够, 但已比他预想的好过不少。
他心道,定能等到援军前来的。
第三日夜里, 他的盔甲被送进了他府上。
他集结了两千人马,今夜便要守在黄河沿岸。他之前在那里筑起的河堤, 刚好可作掩体。
原本此去凶险, 虽不至于九死一生,但湖州几个将领都不让他领队。可疏长喻想到此番伏击当出奇制胜,故而别人他谁都不放心。
疏长喻将盔甲穿戴起来, 拿上长/枪,便要出府。
送来的这件是大启将领统一制式的盔甲,银甲红缨, 外罩暗红战袍。空青怕他夜里受凉, 还专门找丫鬟在他盔甲里细细地缝上了护膝护腕, 替他阻挡严寒。
就为此, 疏长喻还训了空青两句。
他们疏家人,所持武器皆是长/枪。就连他姐姐上战场,手里拿的也是七尺长/枪。这枪善突刺, 尤善在马上使用。枪尖所过之处,不留一人。
疏长喻站在镜前,里头那个披挂着盔甲的人隐约有些陌生。他自八岁落水后,再没去过边关。他见过长兄这幅打扮,见过长姊这幅打扮,见过父亲这幅打扮,但这是他第一次自己穿上这厚重的盔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