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权相想从良[重生]
他隐约觉得,从前自己是一直被保护在羽翼之下的。现在,他则要像之前的每一个疏家人一样,去保护身后的百姓。
镜中的青年,目光逐渐坚定起来。
就在这时,他侧目,便看见一边叠放整齐的衣物上静静地躺着一枚玉玦。
这玉玦翠绿通透,在烛火下静静流转着光华。疏长喻一愣,鬼使神差地拿起了那玉玦。
他这一拿起,便迟迟不肯放下。可他即将上战场,这玉玦定然不能随身佩戴。他将玉玦放下,下一刻便又重新将它拿起,单手放下□□,将它塞入怀中。
那玉玦熨熨贴贴地,刚好躺在他的心口。
就在他提枪转身的时候,赫然看到门边站了个小小的身影。
疏寻栀没穿鞋子,光着一对胖乎乎的小脚,披散着一头黑发,扒在门框上看他。疏长喻愣了愣,走过去蹲下身,抱着她让她坐在自己的膝头,问道:“怎么还不去睡?”
疏寻栀摇了摇头,答非所问道:“爹爹,你要上战场吗?”
疏长喻愣了愣,接着摇头道:“不是,爹爹就是去办点事情,后半夜就回来了。”
疏寻栀脆嫩软糯的声音此时有些低。她说道:“爹爹一定要回来。”
疏长喻闻言笑起来,点了点头:“会回来的。”
疏寻栀又说到:“爹爹就算是上战场,也一定会回来的。”
疏长喻笑了笑,道:“爹爹不是上……”
可疏寻栀的嘴却顿时瘪了起来,那眼泪也是说来就来,一下子涌上了眼眶。
“爹爹骗我。”她轻声说着,一颗金豆子便掉了下来。
疏长喻顿时慌了手脚。就在这时,空青已经赶进来,要催他出城了。疏长喻抬手擦了擦疏寻栀的眼泪,凉凉的盔甲划在小姑娘粉嫩的面颊上。
疏长喻开口要说什么,却说不出口。他顿了顿,干脆起身,单手拿着枪,单手抱着疏寻栀,一把将她塞进空青怀里。
“我走了。”疏长喻低声道,接着便抬步往外走。
“少爷!”就在这时,空青叫住他。
疏长喻回身,便见空青抱着疏寻栀,站在暖色的灯光下。
“……老夫人已经失去一个大少爷了。”空青低声道。
疏长喻顿了一瞬,低低嗯了一声,转身头也没回地走了。
——
卓仁岳恰是选在天亮之前最黑的那段时间渡河。
这两日,疏长喻研究过卓仁岳的生平和最近做的事情。这人是个行伍出身的大老粗,没什么文化,倒很有心眼。他自做了小将领,也读过几年兵书,但行军打仗,全靠的是他自己的那些常识。
故而这人爱兵行险着,且没什么章程,有更多时候,排兵布阵都极其情绪化。
但是这样的一个人,居然能揭竿起义,并且短时间内拉拢起这么大片的随从,还能想出让疏长喻背锅的方法,想来其身后定然还有其他人操纵。
但是说来也奇怪,他身后那人虽然给他想好了点子,但是行军打仗之事却鲜少过问,像是根本不在意这个政权到底能不能建立起来。这就让疏长喻有些起疑。
莫非身后那人,是监守自盗,就在朝中。
他不愿想这个,现在也想不清楚。但是,这确实提供给了他极大的便利,至少目前来看,这卓仁岳还算好对付。
待疏长喻盔甲上结了一层厚霜,黄河上隐约传来了行船的声音。
他起身,便见那河面上的船只为了掩人耳目,都未曾点灯。疏长喻示意几个小将领,按着他的计划,从西侧河堤连射千余支冷箭。那河面上影影绰绰地能反射出些月亮上的清晖,故而能看见人影。而相比较之下,疏长喻这边便就是在暗处了。
登时,几条船上人仰马翻。那船本就是简易的木船,载了那么多人,没什么遮蔽物。船上人一中了箭,晃晃悠悠地便往下倒,几只船全翻了。黄河水流急,顷刻间,船上的人便被滚滚的黄河水卷走了。
河面上本已经行了百余条船,此时顿时乱了阵脚。疏长喻这边按着原本的计划,从不同几个方向射出箭去,一时间冷箭似乎从四面八方而来一般,将船上众叛军包围了起来。
河面上乱了阵脚,便有人点起火把去找箭射来的方向。疏长喻拿起一边的弓箭,拉开,几箭射下几个拿火把的人,将船点着了。
河面上窜出了燃烧的光亮,也暴露了疏长喻所率士兵的位置。又两轮箭雨后,对面叛军逐渐稳住了阵型。疏长喻抬手,要命令那些士兵随他撤离。
他们这几千人分散在河堤上,对面的人多如蝗虫,此番虽因他们的偷袭折损了万余人,但仍旧不是他们能抵挡的。
就在这时,已经有不少船只逐渐朝他们这边驶来。船上也朝这儿射箭,一时间密密匝匝,压得他们没办法露头。
疏长喻身侧已有几人中箭倒地。他命令士兵们后撤,可此时已经有船靠岸,船上的人密密匝匝地冲下来,手拿武器,便同士兵们相互砍杀起来。
疏长喻立刻命令士兵们按阵型围拢,将那船上下来的叛军剿杀殆尽。
可是,这一船人尚未杀完,便已有更多的船只陆续登陆了。他这边的士兵倒下的速度极快,鲜血几乎染红了地面。
“撤回城中!”疏长喻本就体力不济,此时一枪洞穿了一个敌人,手已经开始颤抖。他回身命令道。“不可恋战!撤退!”
这河堤处离湖州城还有几里路,疏长喻此举确是过于冒险了。他指挥着这两千士兵中剩下的人,按着他既定的路线,分散进河堤边的林中,再按着他之前告知了士兵们的路线撤回城里。
此时,山东叛军已然纷纷登陆,与之相比,疏长喻率领的人少的可怜。跟在他身侧的有个刚成年的少年,他有个从小到大的挚友方才被那流箭射死了。这少年此时杀红了眼睛,没撤两步便回身要同那些叛军拼命,被疏长喻一把扯回来。
“若不听命令,回去就是送死!”疏长喻怒道。“若要报仇,留着你的命,日后有的是机会,撤!”
今日这两千人,都是军中那些自愿同疏长喻出城埋伏的。疏长喻自知定会有伤亡,但此时仍不愿自己先撤,定要让生还的这些士兵安全进入林中,他才可放心回撤。
作为一个将领,用这种容易自损的方式保护自己的士兵显然是不划算的。但疏长喻并非在边关长大,更不是个有经验的将军。他看着自己的人纷纷倒下,便觉得眼睛发烫,无论如何都走不了。
他手里扯着的那个少年,此时已经流了满脸的眼泪,哭着被他往回扯。那边,几队士兵隐约已经撤离了。
疏长喻暗自松了口气。
就在这时,身后窜上来一个叛军。
那青年的眼睛已经被泪水蒙住了。疏长喻将他往身侧一拽,接着枪尖往前送,霎时便将那个跟上前来的叛军洞穿了。不等那青年回身,疏长喻便将他朝前一送,推入林中。
少年被重重地摔在了地上。他抹了一把眼睛,刚爬起来,便见疏长喻已经和两个叛军缠斗起来。
疏长喻原本没上过战场,年少时习的那点武已派不上什么作用。他此时已然精疲力竭,关节处也因为一晚上的冷风吹得酸痛不已。
他咬牙又杀了一个跟上前来的叛军,下一刻,另一个叛军从他身后,重重地一刀要捅进他的身体。疏长喻回身抬臂一拦,那刀便重重从他左肩,砍到了他的胸口。
“疏大人!!”
才从地上爬起来的少年目眦欲裂,手拿长刀冲上前来。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空青才像亲爹_(:_」∠)_
第69章
疏长喻再次醒来, 已经躺在了自己的床上。
幸得他当时拼尽了所有力气拦了一把,使得那刀没有捅进他的胸口, 而是自肩上重重划了一道。但这一道虽深,却是竖着划下的,只是皮肉伤, 并未伤及心肺。
他睁眼,便见空青红着眼睛站在他床前。见他醒来, 空青连忙将水递到了疏长喻的唇边。
疏长喻抬手,将那阻碍他说话的杯子一把推开。
“如今战况如何了?”他皱眉问道。“我睡了几个时辰?”
“少爷只睡了三个时辰。”空青抹了把眼泪。“就这三个时辰少爷都睡不安稳, 嘴里一直念叨着,不停做噩梦。”
“我问战况如何了。”疏长喻重复道。
“那伙叛军, 在城外扎营了。”空青忙道。“并未攻城, 说要派使者进来。现在知府大人和几位将军都拿不定主意,要请您醒来以后再作决断。”
疏长喻这才松了口气,抬手摸了摸自己已经开始狠狠作痛的胸口:“去寻郑大人来。”
接着, 他的手下一空,接着面色一变。
“我的玉呢?”他皱眉问道,接着便要起身。空青连忙按住他:“少爷可别崩破了伤口!”
这时, 床边一个软糯细嫩的声音传来:“我去替爹爹拿来!”
这时, 疏长喻才发现疏寻栀一直趴在床沿上。他张了张口, 便见小姑娘光着脚跑到了桌边, 小心翼翼托起一块帕子,又跑了回来。
小姑娘的眼睛此时红通通的,看着分外可怜。但她却装作一副没哭过的模样, 将手帕捧到了疏长喻面前。
疏长喻摸了摸她的发顶,责备道:“总不穿鞋。”接着,他看向手帕,却愣住了。
那玉玦齐齐地,从中间断开了。
疏长喻抬手碰了碰它,一时间不敢接过来。他定定地看着那个两块玉,一时间觉得心里的钝痛比自己身上的伤口还疼。他没有说话,嘴唇却渐渐抿了起来。
空青连忙解释道:“少爷,幸亏您带上了这块玉。大夫说您的伤口上浅下深,若不是这块玉挡着,那刀就刺进心口了。”
疏长喻抬手,碰了碰那玉。
“还能戴。”他低声道。接着接过那帕子,缓缓将它放在了自己床头枕边的匣子里。
空青道:“这玉果真能护身。到了关键时刻,能救命呢。”
疏长喻一愣,想到了当初景牧执意给自己买这块玉的时候,也说过同样的一番话。
他心里顿时钝钝地痛了起来,以至于放在被子上的手都在颤抖。他闭上眼,长出了一口气,觉得难受得透不过气来。
冷,疼痛,和孤独,一起袭来。
“去吧。”疏长喻低声道。“去叫郑大人来。那叛军可还等在城外呢。”
空青顿了顿,拉着疏寻栀出去了。
——
疏长喻让湖州知府派人通传,说让对方的使者独自到城边,由城上的人放下篮子,以绳缒他入城。待谈后,再以绳子和篮子缒他出城。
那使者就这般在正午入了湖州城。
之前被攻破的四城中,没有一个有湖州这般好的待遇。那使者许是因着自己这方连连大获全胜,就连神情都是志得意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