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玉
他就这样踏着一地死尸走到了主堂,封长逢远远地就看见堂中坐着一个人。那个人,红衣乌发,手中一柄折扇,扇面画的是水墨山水。
又有人追上来,他转身挥刀将那人钉在地上,然后,他提着滴血的刀走向了主堂。
身后没有跟随任何一人。
他跨进门后,那主堂大门便被轰然阖上。
玉春坐在堂中主位上抬头与他目光相对,莞尔一笑:“封盟主,对我送给你的东西可还满意?”
他的面前横陈了数人尸体,横眼一扫,全都是魔教中在江湖上为祸多年的那几个恶贯满盈之辈。
“这些人在江湖上为恶多年,大概连他们都不会想到最后是死在我手里,他们的——”玉春脸上露出些疲态,他自从封家小院里回来便着手准备这一件事。这场风华教的内部厮杀由昨夜开始,杀到天边显露出一点日光时候方止。只是没想到武林正道的一群人迫不及待地就登上山,他还不得休息片刻便对上了封长逢,“教主手里。”
他说:“所以,现在你是要来杀我了吗?”
玉春想了想说,低笑:“也好。”
“三年前我的命是你救的,原本就是你的了,若有人想要把这条命收回去也只有你可以。”
就在这时,一直站在门前未动的封长逢举步向玉春走去。
玉春向后一靠,瘫坐进椅子里,倚着手臂看着那人弯月似的刀。刀身不沾血,血落尽,便是夺目银光。
“只是突然想起一些离开前忘了对你说的话,”他看着那人走进,絮絮叨叨地随意地说起一些事,好像两个人还是某日午后坐在封家小院的海棠底下,一个自己同自己下棋一个午睡刚醒那样,“小雪儿说你颇擅丹青,以后若是得空,也还记得我的模样,就为我画一幅画吧。”
“等你以后娶妻了,也好让妻子知道你还有我这么一个大哥,只是不要同她说我喜欢过你,我怕她嫌弃我把那画丢了。”
“我娘手里有一副爹的画,原本是留给我的,只是我现在也要下去见她了,留在这种地方也不大好,若你等下打理完现场还记得,就把那幅画带回家吧。”
“还有一件事不知道你知不知道……其实爹是我娘和你娘一起商量害死的,只是我娘下手没个轻重,杀上瘾就把封家全杀死了,只是现在她也应该正在地下赎罪吧。”
他摸着下巴思索了一会儿:“还有什么呢……”
封长逢跨过一堆尸首,走到他面前,听着他唠叨了这么一会儿。然后问道:“说完了?”
玉春想了会儿,看着他一笑,眉眼弯弯是两弯温柔的月牙,他轻声说:“还有几句,死前怎么也要说给你听的。”
他说:“封长逢,我爱你。”
红衣男人慢慢坐直了身体,有血珠从袖口顺着落下来,他伸出另一只没有受伤的手想去摸一摸眼前人的脸,对他说:“我同你讨一段相处的日子,不论长短。我讨到了,此生再无憾事。”
封长逢再问他:“说完了?”
玉春笑:“说完了。”
封长逢看他良久,突然开口淡淡说了个名字:“舜无颜。”
而在阴影中的屏风后,有一个人缓缓步出,玉春见到他一愣,却还来不及反应就被封长逢一把抱住。而抱住他的那个人头也不回的对舜无颜说道:“动手。”
在舜无颜答“是”的同时,玉春被封长逢压在椅上遮了个严实的狠狠亲吻,封长逢凶狠地撬开他的唇齿,长驱直入,把里面那块柔软的地方搅了个天翻地覆。
堂中一时只剩了两人粗重的喘息声,在空荡荡的房间内来回碰撞。
等到封长逢放开玉春的时候,玉春靠在他肩头半眯着眼看过去才发现舜无颜这个平时拽得不行的人此时根本不敢抬头,蹲在地上一具尸体前涂涂抹抹着不知道在做什么。
而封长逢则把他勒在怀里,声音粗哑地说:
“不会娶妻。”
“他的画像我不要。”
“我知道。”
玉春竟一时不知道他在说什么,混沌的脑子想了半天才知晓原来封长逢是在回答他的那些絮叨。
而在门外突破重围者的重重敲门声里,封长逢压着玉春的脖颈,在他耳边低声道:
“现在,你是我的了。”
男人推开了门,而在门外,密密麻麻站满了人,每一个人都在门开的那一刻同时望向他。这些人脸上有期待的,有焦急的,有不可置信的,甚至还有看好戏的。
他将手上提着的断首丢了出去,而那东西落下的地方,顿时人作鸟兽散,纷纷如避蛇蝎地退让开。
在他回身又往里走时,有人走过去仔细看了看,在凌乱不堪的长发里,依稀看见一张清俊的脸,同多年前容颜绝丽的玉面女有几分相似。
青年自尸首分离的尸体旁拔起长刀:“魔教教主服诛身死,头颅就在那,你们自便。”
说完,独自一人穿过重重人海离去。
中秋过完再过些日子便离冬近了。
盟主府邸的丫鬟匆匆抱了件大氅出来迎人,正逢主人掀起幕帘走出来。她匆忙跪倒时,仿佛窥见她那容貌昳丽的主子怀里还抱了个人。
当她被掌事准许从地上起身后,她终于看清了被主子抱在怀里的人。那也是个男人,身形颀长,脸埋在抱着他的那人怀里,看不真切。他裹了厚厚的狐裘,可好像还在冷,不停地往她家主子身上贴近,难得有表情的主子脸上带着叫人不知为何发软的无奈。
那位天下武林的盟主抬头看了看她,看着她怀里的大氅说道:“给我吧。”
她没同主子说过几句话,此时听他开口,没想到这么好看的一个男人声音也像是冬雪寒梅,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在她愣神时候,被抱在怀里的男人突然斜伸出一只手,白皙得紧,袖口露出的肌肤上有东西滑出来,看起来好像是一段细长的锁链。
他懒懒地说道:“你欺负人作甚?”
她看着自家主子坐回车沿上腾出一只手将男人伸出的手抓回去,塞进狐裘里:“未曾。”
男人轻笑一声,好似这几句话废了他好大力气似的,不再说话。她小心翼翼地将大氅捧上,她家主子并未责骂反而接过道了一声“多谢”,她颇为受宠若惊。但自家主子并没有自己将那大氅穿上,反而往那已经裹了个严实的男人身上又添了一层。
好像这才满意,将人再稳妥抱起,跨步向府里走去,步伐稳重,丝毫看不出怀里还抱了个人的模样。
这真是有意思的两个人,她在掌事的催促里想着。
玉春被封长逢放在被褥上时,竟难得地感受到了热。他今年流年不利,连连受伤,到底是伤了根本,比往年任何一年都怕冷。
可现下他本就穿了一身厚实的衣裳,袖口衣襟皆滚了毛边,又裹了一件狐裘再加上新添的大氅,本就暖和极了。
可没想到,被人抱着进了卧房瞬间如沐浴了春日暖阳里,玉春便觉得有些热了。
玉春笑封长逢:“你把我裹那么厚是想把我热死吗?”
封长逢就问他:“热?”
玉春没咂摸出他话语深意,直接说道:“是啊。”
结果封长逢帮他把盖在身上的大氅取了,再将厚裘衣解了后,玉春原还有话问他,却被他一件一件解衣的手伸进了领口。那手在他胸前抚弄游走,而那人还俯身在他耳边不带任何意味地问:“还热吗,哥哥?”
贴着他肌肤的手很凉,约莫是因为在冷风中吹了好一会儿的缘故,玉春被乍然一碰险些从床上惊起,旋即皱眉把人的手搂进怀里问:“怎么那么凉。”
封长逢:“无事,等会儿就暖了。”
果不其然,等了一会儿那双手果然不再那么凉,反而暖和得不行。
玉春亲身暖热的。
云雨巫山后,玉春在暖意里昏昏欲睡,封长逢看着他不说话。
在封长逢以为他要睡着时,玉春突然懒洋洋开口:“你什么时候才准备把我手上那东西取了,嗯?”
封长逢沿着他手臂摸过去,摸到手腕上的一双细铁铐时候顿了顿,说:“不准备。”
玉春安静了半晌,又往他怀里靠了靠:“算了,随你。”
末了又想起什么地问了一句:“我们什么时候回去看看?”
封长逢:“去哪?”
玉春困得睁不开眼,按着直觉摩挲到他嘴唇亲了亲:“我们家啊。”
“我离开前小雪儿同我说,她那有一幅你画的画,还说我必定会喜欢。”
玉春:“你在上面画了什么?”
封长逢想摸摸他眼睛的手收了回来,转而搂住人腰不再说话。
玉春看他这模样便知道他有事瞒着自己,就好像前些天他醒来后那样。
那日玉春被封长逢抱着自隐秘小路下了风华山就晕了过去,再醒来后是在风华山下小镇的一座宅邸里。
他醒来时,封长逢坐在一边翻阅一卷书。
玉春开口第一句话是:“你喜欢我?”
“喜欢多久了?”
封长逢也是这样不说话,上床搂住了他的腰。
那时候玉春却不懂,只觉得他这样吊着自己实在无趣,只好说:“封长逢,你若不喜欢我便不要这样对我,虽然我不在意,但你到底是我弟弟。你救了我两次,我不想最后落得与你江湖不见……”
结果还没说完,封长逢一个翻身压在他身上,随着“啪嗒”两声轻响,玉春便觉得手腕上多了两件冰冷的东西。
封长逢眼神狠厉地看着他:“你要去哪?”
“你是我的,你想去哪?”
玉春才知道,这样的封长逢才是本来的他。可他依旧喜欢得要命。
他叹了口气,问道:“舜无颜是你的人?”
“什么时候的事?”
封长逢又不说话了,翻身靠着他,伸手搂他,但是却被躲开了。
两人面面相觑半晌,封长逢垂眸:“是,一年多前。”
舜无颜原本是玉春他娘的人,她娘死后自然而然成了他手下最受用的人。舜无颜,无颜,这人最擅长易容之术,于此道上无几人能出其右。玉春再一想他蹲在地上对着跟他身形差不多的一个人涂涂抹抹,也就清楚了封长逢打的什么主意。
“舜无颜是我娘留给你的人吧,”玉春回身去抱封长逢,只是一只手还伤着,抱得极为艰难,“你什么时候和她见过面?”
封长逢:“一年多前。”
玉春:“哦,难怪她死前和我说那么一番话,原来是因为早就见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