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人间
老子拿的是陛下的饷银,可你们拿的是谁的饷银?是常辉郡上下老百姓的税金跟八爷的私库补贴,瞧这一个个糊涂的,连主子都整不明白?你们竟也有脸当官儿?”
那年轻的白脸官员被吓的一脑门汗,他嘴巴微张着,却不知道如何跟面前这个,完全不懂聊天艺术的野人继续下去。
正在此刻,从边上跑来一个小办事员,他满脑门汗珠的停下脚步,语气惊慌的对这群人大声报告到:“大人,一幕山庄有召,命诸位大人速去!”
官员们闻听,立刻两股战战,相互慌张的看着。
而黎克功就只是看着地上的黑血,沉默不语。
有位打头的胖官员一咬牙,便对黎克功大声说到:“黎主任!我们常辉郡的衙门,就是个小衙门,上面随便谁来踩一脚,我们都扛不住,我们这些人,好多长辈都是老出身,上面如今也不信任,大家……也就这样不死不活的熬着,我们……真的难啊,黎主任……”
黎克功不耐烦的打断他的话:“你不要跟我说这些,民乱这件事也跟我没关系……我们就是特务!特务懂么?真有意思,怕一群中州不上台面的光毛崽子,却不怕就近的常青山的那位爷儿?”
说到这里,他随手一指身后的老三巷说到:“你们还真的以为杆子们没啥是吧?那得看是哪一根儿!常青山的那位,这里面这位火起来……哼,我跟你们说这些废话作甚!”
说完,他整理了一下衣裳,带着一群手下往老三巷就去了。
老三巷内,戏台前。
老桐木的两排长条大茶桌,合并成了一个长方形的,可以坐四十人议事的会议桌。
此时议桌周围,已经坐满了各老巷子有威望的爷们儿,还有民众权益会的负责人,还有老三巷的段爷爷,薛班主……
总而言之,常辉郡边街小巷,吐吐沫能有点响动的人物,便都在这儿坐着了。
往日这些人大多只是相互能听到个江湖尊称。
如今总算认识,便互相拉扯着攀起祖宗关系,说起闲话来了。
江鸽子倒是没有跟他们一起议论,他自己坐在中间的太师椅上,正两眼发呆,对着一张宣纸生憋对联儿呢。
这不是他走了俩月么,家里那不是装修么。
他屋里不挂匾额,可家门口总得立一个吧!
堂堂杆子爷儿呢,总不能叫旁人代笔。
也没那个规矩,所以才将工地上的匠人捧着宣纸,眼巴巴的,语气哀怨的请他务必今天憋一副出来。
不然这大门的工程算是进行不下去了!
江鸽子上一世,倒是有出身古玩街的经历,毛笔字儿,他也是练过的。
能见人!
可是写对联,两辈子这还是第一次。
生憋吧!总而言之不能露怯不是。
老戏台下,段四嫂子拿一把明晃晃的菜刀,正精神抖擞的对着地面上的十几只,捆好的小公鸡摩拳擦掌,亮家伙。
还有巷子里做流水席的厨官儿,正在指挥一帮徒弟在那边切菜,切肉,垒砌土灶。
这各处老巷子来的伯伯们,用世面上的统称,叫做乡老。
乡老来了,到了老三巷家门口议事了,不给人家端这边的碗,那说出去,丢的就是江鸽子与老三巷的面儿。
有时候,像是这些老礼节的事儿,江鸽子压根不用说,也不必去懂。
只要是给他争面子的事儿,就有的是人抢着做。
非但做,还要做的透风透水,敞亮无比,还不用他自己掏腰包,都是大家筹钱儿。
那些没啥用的乡老儿们齐齐的坐在桌子边上,一边嗑瓜子,一边骂衙门老爷,抖自己这段时间的威风史。
“老子那天就看不惯,要不是街下拉着我,我一脚就上去了……”
“一脚算啥本事,老子的刀就藏在我那三轮儿上呢,前儿道具店五贯钱买的,刚石轮上开的刃儿,老子就想着,白天里我记住他,等到没人的时候,我一刀下去……”
事实上,这群老混子具是吹牛逼呢。
而他们之所以敢于这样吹,那不过是知道杆子爷堵了入口,外面谁也进不来。
可是这些老东西怕是万没想到,正因为出了人命,江鸽子这个本地杆子,还真的不能回避。
他给人家留了走人的通道了。
黄伯伯一边两边帮衬,一边回来抽空骂人。
“给你们这群老家雀能的!!”
他骂完,还得跑回去检查那些小公鸡嫩不嫩,厨官要求的肉可买回来了。
听到黄伯伯这么不客气的骂他们,有要脸的就不吭气,有不要脸的,像是半把掌巷子的那位伯伯,人家可是声音洪亮,发言积极,给他本事的就跟他才是老三巷的伯伯一般。
“明儿都去半把掌乐呵,我给乡老们宰个大牛吃……”
他这边正吹的美,却不想,江鸽子忽然一拍桌子就站了起来,说了句:“我有了!!”
黄伯伯笑眯眯的跑过来,拿起桌上的毛笔,一边沾足了墨汁,一边笑着说:“甚好,甚好,赶紧着,您趁着有感觉,就写下来……”
就这样,江鸽子拿起毛笔,对着桌面上的宣纸,相当有气势的就写下了这一样一副对联儿。
他这上联是,世上尽数高门,吾跃不完。下联是,家下一卧安眠,余生谅闲。
最后横批,他美滋滋的写了三个大黑字儿。
咸鱼居!
黄伯伯脸部肌肉抽动,好半天,他手指颤抖的指着横批问到:“我说,这字儿还过得去,只是,我的亲爷儿,亲祖宗哎!这是您家门口,您的门脸儿!人家说了,只许卖艺术品!您不卖牛肉干改卖咸鱼也不成!”
第48章
江鸽子哭笑不得的看着黄伯伯, 他该怎么跟这老头子表达一下,咸鱼这个自称背后有的意义呢?
他的解释属于地球,却不适合这片水土, 是用语言解释不清楚的。
憋了好半天儿, 他故作高人态的指着自己那个横批说:“我说老黄, 这你就见识浅薄了,此咸鱼非你想的那种咸鱼, 我这副联子就是借个音儿,所谓咸是指盐,盐乃百味之王, 素日烹饪,缺了它可是不行的。”
黄伯伯鄙夷了他一句到:“说来说去还不是吃?就跟您说了,咱这地儿,不能卖食品!”
说完, 他伸手从桌面上扯过来官家的那份规定,在指头上吐了吐沫,捻着页数, 找出那一条, 用力点给他看。
“瞧见没!不许!”
江鸽子无奈的翻了个白眼:“我跟你这个大俗人没有话说!咸鱼!就是闲余空闲, 所谓有吃有喝, 滋味有余, 清闲自在, 家有余庆……”
黄伯伯一摊手:“听听!说来说去不就是吃么?没错呀, 不许啊!”
江鸽子不耐烦跟他继续, 一伸手卷吧,卷吧,他把对联卷子粗鲁的丢给匠人,打发人直接走了。
“我许就成!”
黄伯伯气的直跳脚,嘴里还喊着,凡举历史上有的名人住所,就没有叫这破名儿了。
江鸽子与他对吼:“就从这一刻,就有了!我愿意!”
他还想叫狗不理,猫不闻呢!可惜他不爱吃包子。
那些乡老见他们如此亲厚,真又是羡慕,又是起哄,正热闹,身后忽有人笑出了声儿:“哈哈,好香啊!老远就闻到味儿了。”
江鸽子与众人的动作顿时静止,都齐齐的回头去看。
江鸽子是在自己家门口,他无比放松,谁也不防备。
而那些乡老,看到那些来人,就有些心肝颤悠了。
不是说,就自己人么?
要死了!要死了!他们听到多少啊?
这样一大群黑袍客,算是从哪儿钻出来的!
很吓人好么!
有的人,天生气味那就跟周围的人儿不一样。
而那些街坊,乡老们,也有天生的小民意识,察觉危险,人家迅速就退到边缘安全地带,远远的看起热闹来了。
议桌儿边上,孤独的站着江鸽子一人直面危险。
街坊们半点也不觉着内疚。
江鸽子上下打量了黎克功一番,人他不认识,可味儿挺熟,他讥讽到:“呦,看着面儿生呢,不知道您是那条老街的乡老,报报路数吧,是?巷子里出来的?不像!混公车站的?唔……也不像!”
黎克功轻笑了一声,态度相当恭敬的过来施礼,礼毕方一脸笑的介绍自己:“下官黎克功,才将接了常辉郡特殊事务办公室的杠头位置。”
江鸽子点点头,心想,瞧瞧这装逼的样儿,破烂的十八线小城,至多就是副科级干部,还杠头?
他随意的指指身边的位置,黎克功谢了坐,等他们坐好之后,这人却对身后的人一摆手。
很快,有人便从入口,抬着七八个大箱子放置到了江鸽子面前。
那些箱子上有锁,还打着封条。
江鸽子看看黎克功,又仔细打量了这几口箱子一番,他在心里想。
这些木头倒是好木头,箱子款式也不错,漆水也挺好,雕花也挺好?
难不成,这是来给自己送礼的?
不能吧?前几天那傻大个不是说,杆子都单独立了单位么?
难不成这是那白吃白喝的赔礼?
若是这样,礼,坚决收下,原谅想都别想。
就当饭钱了。
实在想不明白,他就直接问黎克功:“这是什么意思?来行贿的?我一没官位的小杆子?你送错了吧?”
黎克功扶着桌面轻笑:“还真没送错,只是有事儿耽误,来的晚了些。要说这些箱子,您可莫要误会,这是下官报到的时候,中州的古巫大人,托我给您带来的东西。”
古巫?哦~嗨!这样啊!
他就说么,谁能认识自己呢,闹了半天儿,也就他惦记自己了。
也不知道他在中州扑腾成啥样儿了。
人家既帮了忙,江鸽子自然要表示感谢,他拿起茶壶给黎克功倒了水,将水杯推过去之后才问到:“那他还好吧?”
黎克功客气了一下,语气依旧尊重的回答到:“古巫大人一切都好,临来的时候,正好赶上古巫大人正式在金宫祭神登台,可惜,下官因为赶时间报到,行程紧张,就无缘得见,不过……”
说到这里,黎克功的眼里闪过一丝艳慕,继而又神色莫名的看了一眼江鸽子说到:“他们跟下官说,金宫已经很多年没有举行过这样盛大的祭神登台仪式了,甚至,陛下她老人家,也去了!如今,金宫上下对古巫大人,那是相当看重的。”
这样啊!那就好。
江鸽子并没有盖尔的阶级观念,他脸上可以说是相当的淡定的点点头,就说了三字儿。
“那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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