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人间
黎克功看江鸽子反应平平,便叹服他小小年纪,就可做到这样淡泊名利,风轻云淡。
他脾气谨慎,心下就立刻检讨自审起来,觉得自己修炼不够,金利权柄常过唇齿,常留于心。
如此,便多了发自内心的敬重,觉着这位杆子爷果然如传说里一样,真还不是一般人。
半把掌巷子的伯伯,躲在大灶后面,他鬼鬼祟祟支着脑袋想听,却啥也没听到。
如此,他就用胳膊故作熟稔的一拐黄伯伯说:“我说老黄,你咋不上呢?你可我们可不一样,您什么威望,我们什么地位?您可是巷子里的伯伯!你们这位杆子爷~年纪小,没啥历练,你不上去给支应一下,哎呀……这就,眼里没人,做的不合适了吧?”
黄伯伯斜眼瞄了他一眼,很是嫌弃的他还拍了一下自己的衣裳,哼了一声儿这才说:“大本事没有,犯口舌的贱毛病不少!我家啥样用你担心?哎,我说你这人,没事儿你就省点力气,咱这边开锅盖,还不知道几点呢!这人跟人能比么?”
说完,他一抖袍子,顺手提起大茶壶就上了,一边走还一边继续讥讽到:“这都什么人啊?还伯伯?自己封的?”
这位顿时讪讪的一抹脸,又很快的指着大铁锅说:“呦,得亏我看到了,瞧瞧这锅都干了,赶紧添水……”
滚烫的开水,翻着茶花儿,黄伯伯一边儿倒,一边笑眯眯的说到:“贵客,那边帮衬支应的人去借桌子了,您跟您的……呃,手下,先委屈一会子!一会儿咱就把桌椅摆在台子上,贵客远道来的,也尝尝我们街下的特色饭,保管您从前没吃过……”
他这话还没说完,黎克功相当客气的就拒绝了:“不了,改日吧!以后少不了要常来。今儿我跟你们家爷儿说完事儿就走,我们才将遇了白事儿,有三日不吉,要避讳着点儿。”
呦!
黄伯伯表情一愣,再次认真的打量黎克功一番,最后他小心翼翼的探听到:“却不知道,这位爷在哪儿的衙门坐班?”
从前仿佛是没见过的,这是一副生面孔。
黄伯伯十分尊重的抱拳打听,黎克功却没有站起来还礼,他就虚扶了一下,语气很客气的说:“您老年纪大了,以后常来常往,咱们就惯熟了。以后,再不敢这样了!都不是外人,我家上官与你们杆子爷很熟,哦,我是特殊事务衙门的,您们家门口的案子,如今归我们分管。”
黄伯伯当下脸色刷白,小腿开始发抖。
东大陆人听到特殊事务局这个称谓,跟地球明朝人听到锦衣卫差不离。
这个部门自古就有对重犯的直接处决权。
不过,说起社会地位,锦衣卫又不能跟特殊事务局比。
因为特殊事务局的人,大多出身贵族,做事就更加肆无忌惮,有关他们的野史很多,大多都是黑历史。
江鸽子伸手扶住没出息的黄伯伯,招呼邓长农过来带他离开。
等那老头儿走远了,江鸽子才讥讽到:“你们这官做的有意思,做到让老百姓这样畏惧,也真是有大官威了!”
黎克功却满脸苦意的解释到:“这事儿啊,我们还真委屈!不瞒您,大凶的名声可不是这些年就有的,您去更东边的边城看看,只要说特殊事务局的人来了……上年纪的人能吓晕过去!嗨!甭提了!那还是开国那会子的事情,隔了几百年了……人言可畏说的就是这个!不过,那时候天下刚稳,为了权利彻底达到统一,随便那位皇帝不都这样儿!不杀?那可不成,那是稳不了的……您说呢?”
江鸽子眼神静止了一下,他默默的换位思考了一会,终于点点头说:“虽大家都抨击一切政治是黑暗的。可如果政治不黑暗,又如何稳定,如何达到思想统一,不过,此事就不必说了,我也不爱听,也没兴趣知道,还是说说我家门口的事情吧,毕竟,有人死了呢,你说呢?”
黎克功这会子,算是完全服了。
他十八岁那会子,对政治可没这份悟性以及理解。
黎克功端起热茶喝了两口之后,这才说到:“这个您就不必担心了,没多大事儿,如今我们结案了,材料档案回去就转交,至于如何处置……那是宗室内部审判法庭的事儿,不过……杀人偿命怕是不太可能了。”
江鸽子冷笑:“理解,不就是特权阶级,特殊对待么!”
黎克功满面不屑道:“那些人算不得特殊,您呀,这就误会了,宗室内部处理,也得公平公正,不然如何服众?不让平民老百姓知道,也是为了稳定着想。毕竟,暴露太多圈子里的丑态,反倒折损了民间对咱们的信任度。
所以,此事无论如何不易声张,只适合内部消化!您安心,该跟着法典走的,谁也甭想跑,下官跟宗室审判局多有交到,对他们还是十分信任的。
不过话说回来,您更不必担心牵连街坊,不看谁,这也是您的家门口不是。对了,跟您露些消息,其实从中州规划局出来的那份规定,原文可不是您看到的这样的……”
江鸽子来回品他这话,倒是从里面品出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可是谁跟你们,咱们,咱们的?
心里这么想,他就这么说了:“我说,我就一小民,跟你实在论不上咱们,你也不必一口一个下官,我听上去干瘪!”
黎克功尴尬的笑笑。
笑完,他更加客气的站起来说:“您呀,还真说错了,甭说下官了,如今就是郡里没出身的大吏,见到您也不敢不尊重……这不,下官来的时候,带的可不是一样东西。”
说完,他对着天空伸手施礼,接着对后面点点头。
那边有人双手捧过一个纯黑金边的缎盒来,黎克功又肃然恭敬的双手接过去。
江鸽子眉间一紧,心里被什么东西抓了一下般,他有些在意了。
那锦盒相当的大,如果按照地球的尺寸直观的形容它,大概能放下一部老式的二十四寸彩色电视机那样。
黎克功双手接过缎盒,回头对江鸽子肃然道:“阁下!我们带了陛下的赏封来……”
江鸽子听他这样说,立刻就站起来拒到:“拿回去!我不受,也不接!不是说好了么?”
怎么还这样?
黎克功面色一窘,接着他反应快速的笑了起来。
他几步上前,双手把盒子放在桌面上,倒退一步,这才扭脸对江鸽子说到:“果然不出吾皇所料,陛下临来对下官吩咐,说,那小子有个野脾气,却也不知道在哪儿学的?你过去跟他说,这不是强给他的,也不会在他不愿意的情况下给他落什么责任……”
江鸽子有些瞠目结舌的听着黎克功的复述。
女皇原话是这样的:
你去告诉那个野小子,他爱在哪儿呆着,朕管不着他。这么大的国家,人才有的是,他不爱来,朕也不少一个力工。
不过,人到这世上各有职责,他有他的地方要庇护,朕也有朕的责任要坚守……他救了那么多人,给整个盖尔人类面对魔魇危机,指出了一条生路……这是大功,可入历史的功绩!而他的这份功勋太重,朕做不到无视,也不能无视!
给有功之臣,授予赏封,就是朕生存的意义!
江鸽子听黎克功说完,一时间,心里真是百般滋味。
好像,他好像对盖尔皇室,还有人们口中的那个老女人,有一些刻板的偏见呢,这可不好。
最起码,人家这话不难听,也没法拒绝。
在心里念叨几句,政治都是黑暗的,黑暗的,黑暗的……麻醉自己之后。
江鸽子坦然的坐下,可这一次,因为有陛下的东西在桌子上,黎克功却不敢坐了。
江鸽子如今无法拒绝这些封赏,他就用手摸了一下箱子问他:“这些?是什么?”
黎克功低头回话到:“恭喜阁下,受封男爵爵位!九州各国已经有三百多年没有实封爵位授出了。
这里是您爵位的相关文件,还有陛下亲自在内库为您选的礼袍,礼簪,还有几块刻了您尊名爵位的美玉,另,还有古巫大人为您去宗室内库选的玉器,以及巫系几位长老的贺礼等物,下官在装箱的时候有缘得见……那些玉器,皆为上品,阁下仪容俊美,若配美玉……”
江鸽子呲呲牙,摆手说到:“得!得得……说人话,人话!这些不要说了,我不入仕途的,这个我跟李拓那家伙说了很多次了,你出身齐国,肯定是他的人,这一点你要比其他人清楚对么?”
对是对,可没您这样问的!
政治语言学了解一下?
我官方文件上显示可是国家的,不是殿下的。
黎克功面露窘然,下意识扭脸去看自己的下属。
那些下属抬脸看天,装没听到。
他无奈的点头回答:“清楚!皇室,宗室诸位大人都清楚,这里并没有实际的职位给您。至于爵位,阁下,那就是个称谓。”
江鸽子眨巴下眼睛,心里又别扭起来:“噢,说了半天,这还是面子工程啊!就给了我一顶大帽子应付我?”
什么面子工程啊!大帽子啊!
这些词汇都是具有江鸽子个人特色的词汇。
黎克功听不太懂,却也能估摸出大概的意思。
他陪着笑解释到:“阁下,男爵年俸二十万贯,这还不算您实封五千亩禄田,每年十分之一的农税收入已经是不菲了,这是相当厚重的封赏了!”
他都羡慕死了好么!
九州贵族的禄田不像地球古代那样需要自己管理,人家是全部属于国家农业部统一规划,耕种,收获,调配,卖出的。
百分之八十的贵族从生到死,也就是知道数字,知道在哪儿,可是他们大多是没见过那些土地的。
就是个数字。
至于剩下的少数阶级,就是具有政治话语权的贵族阶级,这一批人是除了皇室禄田,具有祖业产权继承的大贵族阶级。
而这一批人,就涵盖了宗室,还有世家两个阶级。
九州相当的大,土地足够奢侈,所以地球人对土地的执着,对于盖尔人来说,情况并不严重。
当然,这些话,也必须分阶级。
江鸽子一下子从普通的杆子爷,忽就变成了一个贵族,他的脑袋就有些蒙,许久之后,他才问黎克功:“燕子呢?”
黎克功一愣,然而他精明伶俐,察言观色技能满级。
片刻思考之后,他便回答到:“阁下不必担心,大人很好,他不归陛下照顾,您安心,巫系多年不出继承人,当宝贝还来不及,如何就敢委屈大人了……您略等等,待到大人学完初级礼仪形式上的一些知识,从引导师那边出徒,自然就能与您相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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