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诈死后再遇殉情未遂的魔尊
天掷记得他说的话,恐他生气。
此刻,魔尊万斛龙从忘月窟前经过,他刚从外归来,二长老侍奉在侧,迎面撞上一小儿在掘地玩土,他奇道:“这是谁?”
二长老在后答,“这是少尊主与守灯人下山时,守灯人从外带回的小孩。”
魔尊觉得这话奇怪,少尊主与守灯人?下山?守灯人说带回就带回?
他再往前走,迎面又是一个穿着破烂的少年,跟在那小儿后面,他以为是前些年从外掳来的守灯人的备选们,没想到身后二长老幽幽地说:“这也是守灯人从山下带来的。”
万斛龙脚步一顿,往忘月窟大步而行,二长老看他那去向,在身后忙说,“尊主请留步,少尊主和守灯人在里面……”
万斛龙回头,二长老笑的愈发暧昧。
二长老道:“若魔尊想见少尊主,还是……还是让属下先为通传吧……”
洞外传来了二长老请天掷的声音,打破了洞内的尴尬。天掷对他一笑,转身离去,醒林也笑笑。
天掷走了,他松了一大口气。
不知从何时起,他已开始怕他。
他在魔窟两年多,竭尽全力,守着一条危险的边线,如今,天掷真的长大了,花言巧语怕是难再糊弄他……
醒林捂着刚裸露的肩头,那里似被一道目光灼伤了。
他呆坐了一会,无法可施,慢慢走出洞口——天掷半日未回,他不禁担忧。
洞外,小孩一见他,便捏着一个比他手掌还大许多的血蛭,跑到他眼前,他有些不好意思,一张脸红扑扑的。
他喜欢这哥哥,十分温柔,十分爱笑……还好看。
他将最肥大的血蛭递给这个哥哥,“给你。”
醒林情不自禁向后退了一步,点着那挣扎的血蛭问他:“我的乖乖小哥!你从哪淘来这些东西?”
小孩眼中露出极兴奋地神情,他压低声音道:“魔尊来时带来好些,我偷了一个过来,剩下的都在那养尸阵里了。”
他羞涩地说:“你要是喜欢,我可以爬进去再……”
醒林一见这东西便浑身发冷,挥手止住他的话头,侧着眼不去看那东西,“不用不用,你快拿走自己玩吧。”
小孩有些失落,不过他好得也快,转身便拿着那玩意,一颠一颠地跑了。
醒林捂着胸口,望着他那天不怕地不怕的小背影远去,这么小的年纪居然敢爬那养尸阵,自己从娘肚子爬出来的人都是这么骨骼清奇吗?
醒林心中别有忧虑暗自生,千万种愁绪化作一声叹息,无法吐露,只能堵在他的胸口中。
那一年深冬,他心事沉沉,咳了个惊天动地,日日躺在床上,侧着身子,露出一副消瘦的轮廓。
那日,他躺在床上,在迷糊中感知到一道目光映射在自己脊背上,他慢慢睁开眼睛,极力控制住呼吸,却没有动。
他不敢动。
似是处在饿虎饥狼目光下的人,略动一丝,便引来噩运。
那身后的人,缓缓走到近前,手指欲要抚在他臂上,在只剩一寸时,堪堪停住了。
顿了一会,一片幽暗的火光中,醒林清晰地听到身后人的呼吸声。
那人犹疑了一会,却没有舍得走开,极轻地,极静地上了草床,躺在他的身后。
静默许久,那人的指尖似乎划过自己的脊背,醒林一瞬间后背的毛孔齐齐炸开。若在平时,身后的人定能发现异样,但今日不同,那人呼吸略有些急促。
醒林手心蜷缩,恨不得立刻昏死过去,同时在浑身麻痹中,听到那人的喘息声越来越重。
那人似乎有些轻微且克制的动作,醒林的后背能感知到那炙热的身躯,耳边是难耐的喘息,身下的草床传来簌簌的轻微晃动,他二人身上无一贴合之处,但醒林知道他们从肩,腰身,胯,大腿……几乎要融到一起。
醒林不仅闭上双目,还几欲封住双耳,把自己砸晕在这草床上,他在苦苦煎熬中,听那喘息声越来越近,越来越热。
终于,身后那人要哭似的轻哼一声,紧紧抱住近在咫尺的身躯,他在颤抖。
醒林如遭电击,他无法在装睡,豁然打开抱住自己双臂肩膀的手,狼狈地落荒而逃。
他竟真的逃了出去,身后的人并没有追。
他一口气跑到当年他走累了不肯再走,并要天掷背他的那片大白石板处,撑着腰大口呼气,大口吸气,盘腿坐在那大石板上,他心绪混乱,目光发直。
一直呆坐到落日十分,那年弦望海涨潮后忽然多起来花哨鱼群,一批一批被打上岸边。
这种鱼晦朔山上的人都不认识,这是符合常理的,对岸东南海边的渔民也不会认识。
因为这是东北海边才有的鱼,东山派的坐落在夕照湖中,夕照湖通海,这种鱼儿是最常见的。
嘴大贪吃,腹大存食。
他找到其中最大的一条,接近一臂长,醒林面无表情,从袖中拿出一截小刀,那小刀平平无奇,只是刀鞘处镶着黑炭,用小刀划开鱼腹,他取出那里面的小油布卷。
那上面写着密密麻麻的小字:吾等十二人已将宝器练成,但俱伤元气,需一二年间调息,待吾等伤好,汝便行动,相聚之日,指日可待。
醒林将油布卷紧紧握在手心里,相聚之日,指日可待……
他回头望向晦朔山暗沉沉的山头。
再过一二年,他终于可以离开这里。
他拿出一条极小极细地油布卷儿,倒拿小刀,用刀鞘的尖头黑炭在那布上,写下三排小字:今日发现,断情绝欲水对我无效,敛仙丹或许抑制其药性。
写毕,他抓起最大的一条活鱼,将那油布卷儿放在那鱼儿嘴边,那鱼大嘴一张便将油布卷儿吞下。
醒林将他远远一抛,扔进大海。
这种鱼一路直行,触岸而返,东山派弟子幼年时无不玩过鱼肚传书的游戏。
那一年弦望海水涨到山腰,天时地利人和,醒林又开始玩起这种游戏。
他传了一封鱼书后,并没有回忘月窟,枯坐在大石板上,他的心绪如一波又一波的汹涌海浪。
只要再忍耐一二年,他便能回到家,回到正常的“人”群中,那里有暮光轻笼的东山派,小舟摇橹的夕照湖,还有热闹非凡的帝都,雍容盛大的玉房宫,那里人世秩序井然,没有无缘无故的肆意虐杀,不会因弱小随时命悬一线,不用费尽心机罔顾尊严的攀附强者……那里才是一个安全的世界,那里才是人间。
十二掌门的宝器练成,他终于可以行动……到那时,醒林望着身后晦朔山连绵起伏的黑色轮廓,到那时这个不人不鬼的世界,这个杀人如麻的魔鬼窟,这个祸害无数生灵的巢窝,这个盛放着幽魂灯安静洞穴,这里恶贯满盈的人们,这里曾给他庇佑的人们……就不复存在了吧,
醒林垂下眼眸,躺倒在石板上,看着山影从浅黑变为深黑再变为浓黑,又从浓黑变为深黑,再变为浅黑。
原来黑夜是这样的漫长。
醒林起身,敲打僵硬的四肢,慢吞吞地复朝海岸走去,凌晨时分,又一批色彩斑斓的鱼儿搁置在岸,他低头瞧了半晌,选中最肥美最花哨那一只,剖开,果然又是一个油布卷儿。
上书:胡争如一再追问救他之人的细情,可否告知,待尔答复。
醒林捏着这个油布卷儿,视线落在涌来又返回的海潮上,发了半晌呆。
然后他写下两个小字。
不必。
像他这样不堪的人,不必告诉世间任何一个人。
他把鱼儿放归大海,一步一步走回深山。
往日走上半日的路途,今日在恍惚中,似乎没几步就到了。
醒林进了忘月窟,走过两道岔口,又回到荧荧烛火中,只是他没想到,天掷依然坐在那草床边,垂着头纹丝不动,不知已呆坐了多少时辰。
他听见声响猛地抬头。
醒林猝不及防地与他四目相对,微光一闪,他似乎看到一对泛红的眼眶。
天掷的唇微微张开,却说不出话,他错了,他知道自己冒犯了心爱之人。
在深深的黑暗中与偶尔的荧光中,二人一坐一站,相顾无言,俱无动作。最后竟是醒林猛的转身,他似是忍受不了了。
天掷心中发慌,快走几步,从背后紧紧地抱住他,低声说:“你不要生气,我……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会了……”
这几句话像是有重量般,压的醒林承受不了,他拨开紧箍他腰身的双手,扶着洞口的山墙,无数东西堵在他心口,堵得他心口发酸。
他回首,天掷还站在原地,面庞是那样的年轻青涩,眉眼清淡而好看,只对他闪着赤诚的光,只对他。
他回首对着冰冷的山墙,在一片隐痛中,一个声音问他,这如何是好。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怕被打 忐忑
第十七章
山墙坚硬,有细小的黑色棱石,泛着粼粼光芒,棱角尖锐幽冷,若把额头狠磕上去,三下五下必会血流满面。
醒林克制地深吸一口气,收回漫无边际的思绪。
他咬牙,对身后的人说:“不是你的错,也许是我……”
他终于能转过身,面对身后的人,他用目光细细描绘天掷的眉毛、眼睛,鼻梁,嘴唇……
这般动人心魄的美,不知可否长久,也许一两年后……
而他还什么都没有经历过,被自己骗的这样惨。
他的心中悄然升起一个念头,他看着眼前懵懂的不知事的年轻人。舌尖绕了几绕,一句话脱口而出,“牲畜之欲也是人的本欲,压抑它也是不可的……不对着心爱之人便不算亵渎……”
天掷第一次听到崭新的歪理,疑惑的歪着头。
醒林咽下唾沫,心里擂鼓一般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也是这一年的深冬,魔尊的“宝器”也练成了,凶尸们互相厮杀,犹如大蛊吃小蛊,许久之后终于淬炼成功。
刃出于火,故曰淬。
这也是魔尊的一把好刀。
晦朔山上下为庆此事,在忘月窟外的空场上打起草台子,往年台上只设两把破椅子,今年二长老观望少尊主的面色,预备了三把,可是揣摩着魔尊的意思,又改回两把,他把那一把多出的椅子,随手扔在台下。
天掷从未留意过此等小事,连着三日,晦朔山不见天日的大小魔头们纷纷从洞中走出爬出,聚在草台下高呼魔尊名号,众人奔走笑闹,举着破碗,美酒不知从何处得来,浓香醉人,如流水般一坛接一坛传递过来,天掷本来拿着小酒坛正在默默畅饮,只是他感到有些怪异,回首寻找,发现醒林独自站在台下,与自己分开两三丈远,他毫不思索的走下台,执手将他牵上台,四下里找了找,瞧见二长老丢在草丛中的椅子,跳下台,拿了那椅子,往回走,上了台随手放在自己的椅子边,与自己紧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