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诈死后再遇殉情未遂的魔尊
几小撮人刚跑到前院侧殿的长廊上,正好瞧见远处的二门大开,甘棣华等十几个精要弟子前后簇拥着胡争如大步流星的向大殿赶去。
几小撮人做贼似的分散开,从各个方向悄悄贴近大殿。
玉房宫的大殿中,胡争如眉眼肃穆,他带来一个消息,忘月窟法阵未破,但封印在窟中的魔尊尸首不见了。师尊们已赶往小鬼岭,那里镇压着魔窟的残兵败将,若那里无事便加固封印,不过想来或已晚了。便遣胡争如先来传令:魔尊恐已死而复生,玉房宫聚集的百家弟子务必小心,近日请诸位师叔先在宫外加设法阵,守在宫内静等他们归来。
师尊们终于将醒林想说又不可说的话下令传达,醒林一颗心落了地。
方才还猜测是守灯人作乱的几撮窃听弟子显然被这消息震傻了,他们悄悄离开大殿,飞奔向大餐厅。
醒林与夏百友又听了一会,大殿中二师叔将弟子接连失踪之事告知胡争如,胡争如低首皱眉,双方议论了一阵,二师叔对胡争如十分关爱,殷切嘱咐他长途劳累,快些休息去。甘棣华等人团团围着他,前呼后拥地送他出去。
醒林与夏百友现在躲开也来不及,索性下了长廊,作经过状,见那一群人围着胡争如说说笑笑下来,醒林二人站在一旁,冲胡争如微微点头,算是见礼。
胡争如只识得榜上名次较前者,见路边有两位仙门弟子与他行礼,他也匆匆一点头,脚步未停,与甘棣华并肩而行,两人都皱眉说着话,似在谈论要紧事,一大票人浩浩荡荡的远去了。
夏百友不知从哪掏出一把扇子,“唰”的打开,叹息说:“真威风呀,长辈待见,同辈追随,来去都劳动甘师兄亲迎亲送,来往的皆是各大门派最顶尖的弟子。”说毕他瞟了醒林一眼。
醒林道:“各人有异,各人有命,各人有志,缘何我们夏兄今日也执着起来。”
夏百友哈哈一笑,收了折扇,“我没有执着,我是怕你执着。”
醒林一笑,未置可否。
二人无事沿着长廊缓步而行,未走多时,一阵风送来几句细语。
长廊的转角的那一边,有两个人在聊天。
其中一个道:“甘师兄今日对醒林师兄尤其关怀啊——”
另一个轻笑,“难道我对荀师弟你不关怀?”
甘棣华与荀未殊刚从胡争如处回来。
先前那荀师弟——荀未殊昂首笑道,“我与你相识数年,他与你却不过这几日才熟稔,如何能比?”
他抬着下颌,语带笑意,长腔拐了几个柔柔的弯。
醒林从未见过他家荀未殊师弟如此肆意散漫的模样,平日里他在东山派一向持重周全,连笑容都是揣摩着角度,争取上至师尊下至师兄弟人人喜爱。
醒林不禁听住了,拉着夏百友躲到一扇门后,今日第二次听墙角。
荀未殊接着道:“甘师兄自然该关怀我,但甘师兄也这般关怀令萼师兄,也这般关怀醒林师兄,甚至也这般关怀夏师弟,这就未免令人不虞了。”
另一个——甘棣华,噗的笑了,“我怎地仿佛闻到谁家女子埋怨情郎似的酸味?”
荀未殊一愣,撑不住笑道:“莫非我是瞧上了甘师兄而不自知?”
两人笑了一阵,甘棣华叹道:“你刚说这话,几年前令萼师弟也说过。”
荀未殊和甘棣华是在十年前办千英百绛榜时相识,荀令萼和甘棣华却相识更早,他二人出身名门,幼年成名,两派关系又亲密,当时其他门派一时之间没有出挑的新人,只有他二人并称双秀。
甘棣华叹息:“不知他身在何处,如今怎样了。”
荀未殊默了默,道:“令萼师兄是天之骄子,吉人自有天相。”
甘棣华知他不愿多说,紫极观与东山派不睦,其中有一半缘故,是因为叛观出逃的荀未殊母子,在紫极观弟子眼中,荀未殊是眼中钉中的眼中钉。
甘棣华心道:荀师弟也是命苦,偏偏他的尴尬身份在东山派中立脚也艰难,在醒林师弟眼中他也是眼中钉中的眼中钉。
他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见荀未殊时,虞掌门带着他二人在大校场演练比试时的走位,虞掌门有事暂离,剩下他二人各自望天,谁也不和谁说话。
偏那紫极观在东山派旁边演练,紫极观弟子见他二人在旁,不知说了些什么,二人的面色都有些不好。
甘棣华远远看见了,赶紧来劝。
待他走近时,紫极观弟子已飘然离开,醒林也施施然站起来,拂袖而去。小小地荀未殊身边俱是空座,在拥挤的大校场是一道独特的风景。
他上去攀谈,二人并排而坐,令荀未殊显得不那么亮眼。
由此,二人便熟识了。
甘棣华换了话头,指着他的手,问道:“你的手腕如今怎样,还酸麻么?”
荀未殊修习极为勤奋,练剑尤苦,长此以往,手腕便有些不堪重负,虞上清为他查看后,叮嘱他一日不可握剑超过一个时辰,他却常私下偷偷练剑,一点不知珍惜手腕。
荀未殊摸了摸自己手腕,道:“好多了。”
甘棣华轻叹一声,“我怎么那么不信呢。”
荀未殊一笑,朝他伸手:“不信你来试一试好了。”
他笑叹道:“师尊令我每日不可超过一个时辰,那怎么可能呢,我原来每日修习中拨三四个时辰练剑,现在已减至两个时辰,实在是无可再减了,修行中人每日连两个时辰的剑都握不够,恐怕我这第四的位置,下一次就该被人踢下去了,好师兄,我心里都知道,你可莫要在啰嗦了。”
甘棣华无法,道“你啊……”
荀未殊笑道:“甘师兄若心疼我,替我揉揉便可。”
甘棣华真个握住他的手腕,认真地按摩起来。
荀未殊也不挣脱,惬意的靠在廊柱上,由他揉着。
半晌,甘棣华低声道:“你啊,苦就苦在太执着上。”
荀未殊一晒,“谁不执着?”他向东一点头,道:“他比我还要执着呢。”
他说的他,并无前语,但是不远处门板后的醒林,却知道他在说自己。
旁边一起偷听的夏百友也觉得是醒林,非常莫名。
甘棣华点头,道:“你是看似执着,其实更执着,他是看似不执著,其实也执着。”
荀未殊低头认可,轻声道:“众生皆苦。”
荀未殊抬头,看着甘棣华,“关于我母亲和我师尊的风言风语一直未停止过,在我很小时,便有人唾弃我是掌门的私生子,但是……”
他注视着甘棣华,一晒:“这句话我只对你说……我自然不是师尊的亲子,我有父亲,我父亲是紫极观一个默默无闻的学徒,从前默默无闻,现在默默无闻,以后也将默默无闻,我却与他不同,我出身低微又如何?我有血性,有骨气,志向比别人高,耐性比别人强,比别人更能吃苦,也比别人天赋更高!”
他终于说出那句话,“我……我多么希望自己是师尊的私生子!”
夏百友立刻望向醒林,醒林寂然无声。
荀未殊接着道:“——且我也知道,师尊也希望我是他的私生子。”
“奈何我不是。”
荀未殊望着遥遥无尽的廊柱,“我和师尊才是一种人,这是他不能说的遗憾,也是我的遗憾。”
第二十章
夏百友慌忙再一次望向醒林,醒林脸上那隔着门板渗透的微光如水纹般轻轻摇晃。
甘棣华轻皱眉头,在他手腕揉捏,道:“这种念头对你毫无益处,忘了最好,这种话也不必再提……”
荀未殊一笑置之,未等甘棣华的话音落地,远处一个小弟子,跑来传话,“胡师兄请二位再回去一趟。”
甘棣华与荀未殊以为有什么未竟之话要说与他二人,便同小弟子偕去。
夏百友等三人走远了,才将醒林拉了出来。他手心里敲着折扇,清了清嗓子,道:“各人说各家话,大家心中都有邪妄之言,偏颇之念,若人小心收藏好了,大家就当不知道,若不小心听到了,大家笑一笑,也不必将他人的妄念当一回事……”
夏百友知别的方可,只是荀最后一句太伤人心。但他又不知如何化解,只能这样统而劝之。
醒林听笑了,他摇摇头——夏百友怕他伤心,难道荀未殊那些话,他是乍然才觉吗。
醒林抓住他乱敲手心的折扇,道:“既然不当一回事,又何需劝解,既然你劝解我,倒是你比我还把它当一回事了。”
夏百友看着他,他望着夏百友。
夏百友笑,望一望长廊,又望一望醒林,道:“倒是我拘住了。”
他拉住醒林,“走,去我屋里,我偷偷捎上来一坛好酒,春不散的,藏在自己卧室,还没敢请人喝呢。”
醒林道:“一坛?你当然不好意思请人喝了。”
夏百友道:“你看你看,请你喝酒还挑上我了,昨日我从帝都回来时就定了四坛,最迟下午就送上山了……”
两人的身影并排走远。
到了夏百友房间,夏百友果然从床底下做贼似的掏出一坛酒,自称人缘太好,朋友太多,一坛实在不够分,且自己也解不了馋,坚称不是吝啬。
醒林与他笑了一通,拿出两个碗,慢慢斟满。
夏百友喝了一碗,他喝了一碗。
夏百友喝了两碗,他喝了三碗。
夏百友喝了三碗,他已经喝了五碗。
夏百友放下了碗,他不断地自斟自饮。
夏百友望着他,他趴在了桌上,手里抱着坛子,略带含糊的抱怨,“早说了你这一坛酒……不够喝。”
不够醉。
夏百友将他扶至榻上小歇,他这一觉睡了一两个时辰,再睁眼时,已是黄昏。
是夏百友将他推醒的,他混混沌沌翻了个身,不愿醒来。
直到夏百友凑到他耳边,轻声道出一道炸雷:“胡争如师兄下午不见了。”
醒林猛地睁开眼,浑身打了个冷颤。
他翻身坐了起来,问:“下午甘师兄他们不是还和他在一处吗?”
夏百友摇摇头,道:“说是胡师兄不知为何使人请师叔与师兄们来,甘师兄二人离得不远,最先到的,但是房内门户大开,却无人影,他们以为胡师兄或暂时有什么事情,片刻就回,未曾想,众人一起等了半个时辰也未见人,这才慌起来。”
“直到把玉房宫翻遍了,也没找到胡师兄的人影。”
“此刻外面到处议论纷纷。”
醒林下床,发现自己光着脚,鞋袜已除,知是夏百友帮他脱的,勉强冲夏百友笑笑,他匆忙穿好鞋袜,夏百友将他拉到大餐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