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诈死后再遇殉情未遂的魔尊
他的目光忽然对上鬼哥儿,少年皱着眉头望向高榻处,回头看醒林一眼,那眼中的担忧焦虑满溢出来。
醒林心里一跳,自觉恐怕猜对了大半。
高榻前的天掷指着大殿的角落,醒林所处的方向,淡淡地问:“这个人便是你们所谓的磊落吗。”
十二掌门与众多弟子不禁齐齐望向醒林。
龟蒙真人受邀而来,心中把魔尊的意图猜了数万遍,总是绕不开守灯人之事,故早有准备,装了满肚子塞搪故事,只求能拖一时是一时,见了醒林再见机行他计。
他们并不知昨夜鬼哥儿欲先送他们人头之事,也不知后来醒林之变,如今骤然遭天掷一问,如当头一棒,龟蒙真人立刻稳住,以退为进,“不知尊主此言何意?”
天掷望向那个角落,醒林斜着身子挂在绳索上,也正望向他。
天掷立刻转开目光。
何意?
这是你们仙门为了骗我放了十个被掳的弟子,调教好的假扮那人的骗子吗。
还是……这件事从数年前便是圈套,连那人都是假的,都是你们仙门派过去破坏忘月窟的奸细。
他一直告诉自己,是第一种可能,可是……那人的眼神,那人的语气……他没法骗自己,他在心底一直有一个答案,只是他不敢揭开。
他直直望向龟蒙真人苍老浑浊的双眼,道:“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龟蒙真人直觉要糟。
天掷的眼眶里还是阴晴不定的猩红,他一身黑衣,如地府幽灵。走下一级石阶,他边走边道:“十年前,忘月窟和仙门大战,斗的不可开交,你们不是对手,又杀不了我和万斛龙,便使奸计,派了奸细潜进忘月窟,是不是?”
世间最可怕的猜想,由天掷亲口说了出来,他平静如水,接着道:“假意与我……先挑拨我和万斛龙,使我杀了万斛龙,又毁了魔窟,最后也收拾了我的命,一石三鸟,是不是?”
“所以,那人从始至终都是做戏,都是受人指派,全是假的……是不是?”
昨日想都不敢想的事,此时一字一字说来,天掷声色平静,似在闲话他人之事。
他已走下最后一块石阶,站在大殿中,注视龟蒙真人。
龟蒙真人终于倒退了一步。
他悄悄握紧了手里的宝剑。
天掷看着乌压压的一大殿人,目光沉沉地从每一个人脸上扫过。
在密集的人影间,他的目光独独没有扫那个角落。
他看清了每一张脸,忽然转过身,眼底藏着满满的猩红,紧紧咬着牙关,低低地道:“该死,你们都该死!”
他的袖底隐隐升起一阵炙灼感,身后响起龟蒙真人的大声呼喊,“大家小心!”
大殿中忽然声浪鼎沸,脚步声,呼喝声,拔剑声,尖叫声灌满耳膜,他的低语只有自己听见:“你们把他还给我……”
第二十六章
业火如猛浪拍打整个大殿, 十二掌门剑未出手瞬间溃散,被冲摔到大殿门板上, 龟蒙真人高声大喝:“祭出天地鼎!”
他手里翻出一个手掌大小的宝鼎,十二掌门拔出宝剑,宝鼎自动升空,十二把宝剑绕着宝鼎围成圆阵,十二道寒光如雪如银, 剑尖齐挑,剑花翻转,手腕翻飞,十二掌门送出宝剑,齐声喝道:“去!”
十二把寒光剑带着宝鼎上融来的白烟, 赫然飞向业火浪潮中缠斗起来。
这天地鼎便是当年十二掌门耗费心血研制的宝器, 耗费心血并使泛泛而说, 十二掌门俱用自身鲜血融入宝鼎, 炼造数年,宝鼎寒煞非常,十二门仙家宝剑在宝鼎上一沾一绕, 带着寒煞之气, 势不可挡!
甘棣华等人被绑在浮云大柱上,受业火之炙受寒气之煞,被逼的眼都睁不开,幸而大殿极大,一火一气未真正着身, 否则以他们的修为,怕是要被一击而亡。
天地鼎本就是为克制天掷的业火所制,却自制成以来从未与天掷对战过。它一手封印魔窟,镇压过小鬼岭的所有残党,十二掌门知道它的厉害,今日使出毕生修为,信心满满要将天掷一举拿下。
可是那业火如疯了般反噬,竟凭空掀起三四人高的巨浪,将十二道寒光逼退,天掷黑色的衣袂翻飞,无数火焰从他身上飞射而出,如此下去,恐怕不是自己这十二人要命丧于此,整个大殿都要被焚烧殆尽。
龟蒙真人不停后退,眼见这疯狂的业火将四面八方都烧得密不透风,他的心不禁骇到极致,大声质问:“魔尊!你的人还在大殿里,你要和我们同归于尽吗!”
天掷站在熊熊火光中,仰面望着滔天的火舌,他低下头,黑发翻飞,着了魔一般道:“是又如何!”
龟蒙真人骤然见到他血红的双目,布满皱纹的三角眼紧紧缩起,这人怕是疯了。
自己……自己只能拼尽全力,拼他个玉石俱焚!
他和其余十一人对视,众人心中皆知,这一刻终于到了,龟蒙真人大声道:“为仙门而死,不冤!与魔尊同归于尽,不冤!还世间清乐太平,不冤!”
虞上清与朱若殷同时举剑,朱若殷大声道:“当我们怕你不成,我们就是死,也不许你再为祸人间。”
十二道寒光忽然并起,汇成一簇,剑柄依着剑柄,剑身挨着剑身,光芒照耀光芒,正如一道蓄势待发的飞箭。
业火忽收,天掷的右手蓄力胸前,五指手指轻拨轻抹,如拢琴弦。
众人屏住呼吸,见识过的人知道,魔尊使出全力之前,往往会忽然收顿。
一个矮小的身影,忽然从浮云大柱后跌跌撞撞的扑上来,鬼哥儿满脸泪痕,一手挥断醒林的左手绳索,又一手挥断醒林右手的绳索,他泪流满面,冲醒林大喊:“拦住他!救救他!”
醒林也跟着天掷魔怔了,绳索忽断,他听着绳索落地的声音,抬起眼睑,望向远处那个静止不动的黑色身影。
他左侧,十二掌门不出一声,出指向宝剑出灌输灵气,准备做最后一击。
他身旁,甘棣华等人吓得忘了呼吸,双目欲裂的望着那个骇人的黑色身影。
醒林忘了业火,忘了寒煞之气,闪身向那个人奔去。
那个人……已完全疯魔了。
他手指间轻绕的火焰,瞬间化作凶猛的火龙,要烧透这人世间。
一个清瘦的身影忽然扑向他眼前,张开双臂,拦住他的目光,拦在他凶猛的火龙前。
二人的目光就这么猝不及防地对上,醒林再也忍耐不住,忽然落下眼泪,往前一步,轻轻捧住他的右手。
他轻轻道:“别这样……别这样……”
熟悉的目光,陌生的面孔。
天掷慢拨琴弦似的手指顿住。火龙在空中凭空燃烧。
他发冠已散,他从散落的发丝中望着醒林,忽然双目紧闭,一口血吐在醒林前襟。
醒林迎面受下这一口热血,很烫。
他柔声呢喃:“天掷……”
而后,醒林忽然侧过脸,朝后面高声喊,“走啊!还不走!”
身后十二掌门面面相觑。
魔尊已有走火入魔之兆。
自己十二人若是能与他同归于尽,倒也是死的值。
但是若有更好的法子……
虞上清站在龟蒙真人身旁,心念如电转,虽不知魔尊是否对醒林留有旧情,但醒林一出手拦截,魔尊确实停住了。
若是醒林能再次取得他的信任……
虞上清望着二人的背影,这恐怕希望不大,醒林恐也有杀身之祸,但,别无他法,若不如此,今日场中所有人必定毙命,大家都没有活路。
他咬着牙,悄悄拉了龟蒙真人的衣袖,龟蒙真人极轻的瞟了他一眼。
虞上清手持宝剑,玉冠已碎,威严肃穆的面上,有被火灰烧过的残痕,他永远有坚硬不服输的眼神。对着醒林的眼睛,做了个口型:“想办法杀了他,再次。”
醒林睫毛轻颤了一下,面色平静的转过脸。
他拉着龟蒙真人向后撤退,边退边向两侧道:“孩儿们,今日不能带你们走,改日师尊必定来接你们,等着我!”
身后余下的人也跟着退走。
大殿中只留下甘棣华等人的遥遥呼喊声:“师尊小心。”“弟子不怕,弟子等着!”
醒林望着眼前的青年,他们相隔不过寸许。
业火忽而一收,天掷向前栽倒。
一头栽进醒林的怀抱中。
鬼哥儿大惊失色,向这边疾步跑来。
天掷做了一个梦,梦中有漫长的漆黑还有无数猩红,梦中迷离混乱,说话的,行走的,杀他的,所有的人都面目不清,他分不清敌友,欲升起业火,但方一提气胸口传来一阵剧痛,指尖微弱的业火熄灭了。
天掷在剧痛中猛然睁开双目,一挣扎坐起身,发丝凌乱,双手微弹,各自升起半指高的火苗,他顿感胸口再次痛到震动,柔弱的火苗摇了摇,熄了。
他睁着双目,打量玉房宫的后厅,这是何处?他怎地功力尽失?那些人要杀他怎么办?
鬼哥儿和醒林站在他的榻前,二人见他如此模样,心中仿佛一块大石头重重砸下,俱是一沉。
天掷问离他更近的鬼哥儿,“你……是谁?”
鬼哥儿望了一眼醒林。
数年前,老魔尊万斛龙曾在修炼时邪气攻心,晕倒后再醒来时足足有半个月神志不清,修为全失,行为颠倒狂暴,身边亲近之人一个不认得,只见了醒林便唤“小戴”,似是年轻时心上人的名字,令天掷十分不乐。
观天掷的症状与万斛龙极为相似,万斛龙当年疯癫了半个月后,自己忽然一怔,恢复了神志,不知天掷需要多久。
鬼哥儿察言观色,远远跪在毯子上,轻声道:“我是鬼哥儿啊,您是忘月窟的尊主,您不记得了么。”
天掷扶着自己的额头,尊主?梦里似是有人喊自己尊主……他略一思索,头脑中如水进耳膜,嗡嗡作响。
他无法深思,摇了摇头,抬起双目,对上远处一人。
那人穿了一件碧色衣衫,颜色鲜亮的素色罗裳有一半都沾着泥土,破了好几处。头上还戴着玉冠,玉色莹润剔透,倒是一副尊贵打扮,只是有几缕发丝挂在玉冠上,添了凌乱落魄相,
这衣裳他不认得,这打扮他也不认得,但是……
那人望着他,那样的眼神似是熟悉极了……
他喃喃地说:“你……”
鬼哥儿慌忙向旁躲闪,让身后的醒林上前来。
老魔尊发癫时,虽修为不再,但出手狠辣,忘月窟之人不敢也不能近他的身,饶是如此,他还发狂杀了数人。
醒林当时在场,自然熟知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