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诈死后再遇殉情未遂的魔尊
默默地把话本放回原处。
正在此时,他眼角一撇,后门的长巷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一个金色的,弯曲地,镶嵌着红色宝石的……
醒林冷遍全身,奋不顾身的冲了出去。
然而没跑几步,眼前空空当当,青砖长巷,悄无人声。
四周空静,一举手一抬足间的响动,便愈发明显。
身后有人靠近他,并向他探出一只手。
那只手的指尖将将触碰到他的衣衫。
他,虽然修为极低,虽然总是在仙门百家中丢人地垫底,虽然是一位又渣又懒的废柴。
但,那在惊悚中豁然中出的,强烈的求生欲,控制了他的手,他的全身。
他悍然爆发出一记,蕴含了十二万分劲道的,凶狠之极的一掌,仿佛使尽了此生修为之极限。
身后那人似乎想不到会遭此一击,匆忙中运出十二分功力全力抵挡。
人在生死一线之际,头脑一片空白的冷静,醒林不知,他总是淡定的脸上,下颌咬地死紧,眼角居然控制不住的抽搐。
他回身,在空中,以命搏命的两掌还未相遇,他那一道却忽然的卸了掌力!毫无预兆的,毫无原因的,像一只悍然出爪的雄鹰被一箭钉死。
千钧一发之际,一记夺命的猛击,忽然变得软绵绵,两方还未对面,电光火石之间,那人却有知觉,只是再收回掌力已晚。
于是,对面那人惊讶的,被迫的,也蕴含了毕生修为的一记猛击醒林胸口。
醒林身体还未笨拙的转完,便听到自己肋骨震碎的声音,接着飞起,看见了长巷的墙头生长的狗尾巴草,在一片迷茫中,砰然落地。
尘土扬起一人高。
打他那人哎呦一声,比他还苦哈哈:“虞……虞兄唉……你打我作甚……我不是有意的呀……”
醒林几乎被打成两半,胸口剧痛无比,如蛛网般延伸到四肢百骸,痛的他手指都蜷不起来,恨不得把上下牙齿统统咬为齑粉。
他痛的欲叫,嗓子里却全是嘶嘶声,血沫顺着嘴角流下。
回身的那一霎那,他看到打他那人,穿着紫色的锦衫,带着银宝冠,腰上挂着一把折扇,摇晃着两只夺命的手,比被打的还惊慌。
紫极观的夏百友,他的陈年老相识。
并不是他以为的人。
他不明白怎么自己只是在背后拍了虞兄一下,虞兄看都未看,便向他下了死手,也不明白虞兄为何出到一半忽然收力,搞得他措手不及,也不明白……虞兄怎么数年来修为毫无长进,这下快把他打死了可怎么了得!
醒林在迷蒙中极长、极长地叹了一口气,慢慢闭上了眼睛。
再次醒来,已是深夜。
上方是客栈的蓝花床幔,他晕倒时,恍惚记得夏百友抱起自己,自己摇晃颠簸胸中剧痛,还恍惚记得在床边,夏百友手忙脚乱的摸他胸口,帮他疗伤。
此刻,床前空无一人,不知道那杀人凶手夏百友跑到哪去了。
醒林摁了摁胸口,还是有些痛,同时头微微发晕,应是落地时撞到了脑袋。
他用手指揉着额头,掀开被子,穿上鞋,打开房门,想下楼寻找夏百友。
问问他为何未能及时与甘棣华汇合,甘棣华此刻不知还在不在等他。
等他出了门,才知道早已是深夜。
他就在雪海栏旁不远的一家客栈,夜里静极了,天空中还飘着蒙蒙细雨,人们在温暖的被窝里安睡,此刻,天地仿佛静得像只有他自己。
头上的轻微眩晕令他忘了自己,远处,细雨中的独自绽放的白牡丹,如云如盖,在深夜中,盛大而安静。
背后的入画斋如一副安静的写意画,飞檐细棂,工笔细描,素白匾上的三个大字,沉淀了多少岁月。
醒林也许是被这夜风熏醉了,被这细雨打醉了,被这牡丹开醉了,被这素纸上的字看醉了。
他顺着客栈的屋檐慢慢的走,走向入画斋的檐下。
曾有人这样走过,那也是个暮春,白日晴好,牡丹开的盛大。
不,不是一个人,他的身边还有一个人,行动间,那人的手指关节擦到他的。回头,似乎是冲他微笑。
醒林木然的站在入画斋檐下,雨下的大了,打在白色的花团上,如同笼罩淡淡的白雾。
他不喜欢来帝都,暮春时这里总是下雨,帝都盛大美丽,而他总是过分黏腻。
既不干爽,又不淋个痛快,如同他这样废物的一生。
始终以来,在克制有礼的微笑之下,有两种淡淡地痛跟着他空荡荡的灵魂,前一种痛,在未曾失去和害怕失去之间摇摆,在不安全感中恐慌失措。后一种痛,在虚假得到和忽然失去之间麻木。得到的珍贵,却是骗来的,失去的,他无力抓。
这样被风吹着走的一生。
心被掏了一个洞,他尽力不去看。
他知道自己这一生都不会好了。
一辈子都是在繁华中彷徨躲雨的人。
眼前模糊了又清晰,清晰了又模糊,这场雨怎么如此调皮?
他静默的侧脸,也融进了这漆黑的夜里。
而远处,如云如盖的花丛中,有一个黑色的人影经过,颀长的身材,年轻的侧脸,素白的手指,执着一把油纸伞,沉默,坚毅,像一团幽灵穿过人间。
醒林以为自己眼花了。他不敢动,微微睁大眼睛。郭不贰说他容貌六分,配上此刻呆滞的表情,约莫只剩下四五分。
那黑衣人从这经过,万事不留心上,连多余的目光都未赏给四周,仿佛是周身萦绕着“淡定”二字,其实离近了,才能嗅出是“轻蔑”。
因为蔑视,所以懒得多看这世界一眼。
年轻而轻蔑的,一个号令生灵的王者。
醒林浑身的血都凝了。
直到那人影如鬼魅一般行至不见。他才能颤抖着,轻轻呼出一口白气。
他不敢转动身体,用余光悄悄打量那消失的方向。
方才……是梦吗……
他无意识的捂住胸口,似乎那里又痛了起来。
那种痛淡淡地,如蛛网把他浑身牵扯到一起。
他拔脚,踩在棉花上一般,一软一软的往前走去。走了一圈,他惊觉自己走反了,客栈被落在正后方。
然后他毫无波澜地回身,不言不语地走,走了很久,却总也走不到客栈,他抬头,茫然的发现自己还在牡丹丛中。
他不知道自己已经围着客栈雪海栏走了四五圈。
天光微亮,扫街人打着哈气从远处小巷出来。
醒林环绕一圈,才找到客栈牌匾,他迟钝的走进去。
他一直是睁着眼的,但等他意识清晰,有记忆时已在客房床上躺了许久。
怎么进客栈,怎么上楼,怎样进房,他全然不记得了。
最初的怔然消退之后,一种新的情绪,从脚底向他全身升腾。
那个人……他没有死,他一定会……一定会杀了我。
他抱紧自己的佩剑,他要赶紧走,去玉房宫,传讯自己父亲,传讯玉房宫掌门,传讯当年十二掌门,不,这些人也许加起来都无法抵挡那个人。
第六章
他勉力站起,快走几步,打开客房门。
门内的醒林:“……”
门外的众人:“……”
夏百友带着荀未殊、甘棣华、李师姐一个不少站在门外。
夏百友:“虞兄你好啦?”
他身后的荀未殊长叹一口气:“总算找到你了。”
醒林收回一夫当关般挡在门板上的手。一群人热络的围簇他坐下。
七嘴八舌道:“还以为你也被抓走了。”
夏百友道:“我昨日本在追踪那人,遇见你后不得已误伤了你,不敢移动,忙回玉房山找人帮忙,路上正好遇见找人找疯了的荀师兄他们。大家一碰头,才知是一场乌龙。”
醒林:“哦。”
荀未殊历来沉稳,此时却面带菜色,“他之前也沾上了叶子,谁知道下个出事的是不是他!”
然后敛色,十分严肃的对醒林道:“师兄,就在昨夜,我们一路赶回玉房山,本欲清点人数去寻你,却发现,紫极观的荀令萼师兄也不见了。且他一直未曾出玉房山,是在玉房山里不见的……”
醒林道:“哦。”
甘棣华瞧瞧他的脸色,又递与夏百友一个眼神,替醒林倒了一杯热茶:“虞师弟,喝杯茶,你的脸色很不好。”
醒林强抹了抹脸,“是吗,是我修为不济,竟然连夏兄一掌也没接住。”
甘棣华等人在路上已听到夏百友解释原委,想来醒林神经紧绷,为求自保故出杀招。
只是……甘棣华不着痕迹的打量眼前这位和自己同样出身的嫡系首徒,这位毫无名气的嫡系首徒,有一件很有名气的事——他是嫡系中排位最低,修为最不济的……
且是低到匪夷所思,按理嫡系出身,出于掌门教导之下,且是亲生子,从先天到后天都应是最得天独厚的。
甘棣华看着这位出名的废物,道:“荀令萼师弟是紫极观掌门的亲生子,白师弟和郭师妹是东山派和红云教的得意弟子,醒林师兄你更是虞掌门的亲生子。”
他严肃道:“此次事端非比寻常,丢的全是各门精要,恐怕今日玉房山妖魔成灾,十二掌门被调虎离山去晦朔山,似是被安排好一般,恐不是一人一力能为之。”
“但若是忘月窟那魔头死灰复燃,以他一人之力……却又不必如此做局。”
醒林双手把转着那被子,垂着眼,道:“所以?”
能号令妖魔,藏而不露,使尽手段的……
甘棣华郑重其事,道:“师叔们商议后,一致认为,极有可能是那守灯人使了妖法,重生作乱!”
甘棣华几人将他围住,密不透风的保护住,殷殷嘱托:“从今日起,虞师弟万万那要小心,不要被那妖人得空算计了!”
醒林:“……”
“……好。”
一行人围绕着醒林赶往玉房宫,出了帝都城门,便御剑直上,醒林在空中俯瞰这绵延青山。
想起自己第一次来此处,参加千英百绛榜时的盛况。
十年前。
醒林十八岁,一行人中,只有他连御剑都不会,他父亲拉着脸走在最前方,醒林只好搭着白师弟的剑来。
这玉房山,在帝都边上,却难得的青山簇拥,环山饶水,最高的主峰如同牡丹花心般被环绕在群山深处。
春日漫天碧绿自不必说,夏日鸟鸣花香,自有妙处,秋天里,山树深红浅红层层叠叠,如诗如画,冬日里银装素裹,更添妖娆。
四时胜景,物产丰饶,占尽天时地利,真不愧是仙门中的帝都,引得四方来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