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诈死后再遇殉情未遂的魔尊
尤其是近些年来,醒林心里清楚,不是他们走不进这层薄雾,是他不想出来。
可如今不同,丢了一个大活人,生死不知。
李师姐等听完他的话,又惊又惧,一时间沉默了下来,醒林擎出左手,缓缓展开,那片叶子还完好的保存在他手里。
众人轮番来瞧那叶子,只有离他最近的郭不贰死死地盯着他,半晌才开口:“师兄……”
她缓缓地、缓缓地将手伸出,在醒林脑后摘了什么,放到他眼前:“你不知道你也有吗?”
赫然也是一片,一模一样的叶子。
荀未殊呆住,李师姐呆住,在场的师兄弟姐妹俱呆住。
醒林自己也呆住,一瞬之后,像是胸膛里有个炮仗瞬间炸开,炸出他全身的鸡皮疙瘩,一个不留。他素来爱笑的嘴角拉平了,往日的闲适悠然终于荡然无存。
郭不贰的声音有些紧,“方才我们去茅房时还没有……”
李师姐和荀未殊互通眼色,两人都握紧了宝剑,打开浑身的关窍,倾听黑夜的呼吸。
本来出门在外出了事,该由大师兄带头做主,但醒林在东山派向来如闲云野鹤一般,荀未殊便自发与李师姐商议下一步该如何处事。
乍出教门,便遭遇这样一连串诡异莫测的事件,更是在荒郊野外丢了师兄弟,现在师弟生死未卜,约摸这不是这些年轻弟子可担得住的事。
因现在身在荒野,安危难测,故此大家警醒些,只要守到天明,立刻动身赴玉房宫——到了玉房宫总该安全了,接着立刻通过玉房宫给虞上清和朱若殷传信。
想到各人师尊,他们心里稍安。
几十个年轻人惊惧交加围作一团,各人的袖底都紧紧攥着佩剑,醒林和郭不贰是目光聚焦点。
那两片叶子不知是个巧合还是有什么蹊跷,李师姐心乱入麻,闭上眼,那两片叶子仍在眼前晃,忽然,她瞳孔睁大,死盯着醒林,声音尖的劈了叉,“让我再看看那两片叶子!”
醒林被她惊的几欲蹦起来,不由自主把手伸了过去。
他的手掌很软,纹路很淡,两片叶子静静地躺在他的手心里。
不是普通瘦长型的叶子,它形若桃实,色带枯黄,似乎已经离树一些时日。
醒林觉得这两片叶子带着不详,故此自己收了起来。
李师姐似乎有些怕这两片普普通通的叶子,伸着脖子凑着醒林的手心看,却不敢触碰。
醒林心中慌乱、惊惧、后悔、担忧,百忙之中看到李师姐的模样还有些想笑:这两片叶子虽有些不对劲,但也不至于被吓得如此吧……
李师姐看了个饱,一张小脸从醒林的手心前离开,在无情的月色下,骇白了脸色。
醒林心里的嘲笑退潮了,他担忧的问:“李师姐,怎么了?”
荀未殊郭不贰等俱都瞧着她,她看着这些年轻的面孔,嗓子颤抖了几下,没能说出话来,咽了口唾沫,她对这些没经历过大灾大难的师兄妹们道:“这叶子我认识……”
郭不贰奇道:“这不过是两片最普通的破叶子……难道有什么稀奇?”
她说着便去摸,李师姐一把狠狠抓住她作死的手。
“这种叶子是还生树的叶子,还生树只有一棵……唯一的一棵种在……忘月窟前。”
提到这三个字,众人滞住,即便心粗心宽如大海一般的郭不贰也止住了,不由自主地地蜷回了手指。
几十号人齐齐有了尿意。
在这样诡异凄清的夜,猛然听到那三个字,即便是十二门派的掌门怕也不比这些青年男女强到哪去。
郭不贰的声音几乎变调,她喃喃道:“忘月窟……师姐你怎么知道?”
李师姐目光深远:“这是……我亲手种的呀。”
“什么?!”
李师姐深吸一口气,“五年前,你还小,咱们红云教被仙门推为百家第五,那时候十二位掌门齐聚弦望海前,他们得了内线消息,忘月窟内讧,老魔头被新魔头撕成了两半,所有的山妖小鬼自相残杀起来,那新魔头许是杀红了眼,许是得了失心疯,许是被激起了魔性,反正是大开杀戒,见人杀人见鬼杀鬼,三天下来竟把嚣张数百年的忘月窟杀了个干净。我奉师命一起在弦望海边静候——年轻弟子不过三五个,不是每个掌门都带着亲信弟子——我们一共十大几个人冲上了传说中的晦朔山……”
“那日,晦朔山流下的溪水都带着红色,一进山门,隔三差五便有尸体横陈——想是欲逃却未逃的出去的——及至往深处去,尸身越来越密,草丛里树上洒溅着红色白色黑色褐色不知是什么的液体,根本不能细看,快走到忘月窟前时,血浆残骸尸身已经铺满,什么叫尸山尸海,人间地狱,想来那就是了。”
醒林沉默着,她所说的一切都是他没听过的。
“那忘月窟出事前似乎是在办什么宴会,窟前设着破木台,木台上放了一具水晶似的透明棺材——至今我也不知是什么材质,绝非水晶,远远看来有些淡淡地光芒,那棺材盖是打开的,有两个人仰躺在旁边——那破木台上只有他们。”
醒林袖中的双手,紧紧地握住,手指甲插进又柔又软的掌心。
“玉房宫的掌门龟蒙真人与东山派的虞掌门停在前方不肯走了,龟蒙真人命我们几个小辈查看四周有没有活口,然后十二位掌门小心翼翼地往那破木台去了,我和玉房宫的甘棣华师兄忙活了一个时辰左右,等确认我们负责的那处没有任何活口,便回去寻师尊们。然我们回去时破木台上只剩下一个人,并没有仰躺在棺材上,而是平躺在木台上,不知被谁摆成睡着的样子。那人的脖子上带着一只金身红眼的蛇形项圈,形容苍白枯槁,但……长得很美,甘师兄说他失了大半的血,已是血枯而死,如今皮肉还新鲜,稍搁一段,就成了一具典型的干尸。”
听到这里,郭不贰早忘了害怕,她忽而插嘴:“这就是魔窟的守灯人啊。魔头的那个……”说到一半,咽下了自己的话,在黑暗里似乎有些可疑的红色爬上她的脸颊。
李师姐深深地看她一眼,道:“是,虽然他二人同为男子,但仙门中人皆道他二人名系魔窟的魔尊与守灯人,实为情人。”
那成千上万的大小魔头齐聚弦望海中的晦朔山,可谓是魔道的老巢,而老巢中的老巢是晦朔山中一处魔窟,魔头们为它起名为忘月窟——这名字起的倒是怪风雅,那忘月窟在山顶最高处,背靠弦望海,坐拥晦朔山,将西北方的神州大陆尽收眼底。
而这忘月窟中常年供奉着一盏幽魂灯,能吸取天地阴气,魔头们在东南沿海边沿的城镇肆意杀掠,其中每隔数年抢一些十几岁的少年,选出一个阳气最足的养在魔窟中,与那天地至阴的幽魂灯相互调和,魔窟称他们为守灯人,剩下的少年则被派去干些伺候大魔头们的杂活儿——在妖魔鬼怪中求生的凡人,比鬼还不如。
“玉房宫的首徒甘棣华师兄,是个善心的人,仙门中皆传他人品尊贵,和煦大方,修为又高,是一点也没错,他见那守灯人的遗体躺在棺材外,便起了怜悯之心,对我道:‘这人不过是凡人,自小被虏来的,今生所生受的一切,想来也非他愿,况也未闻他做过什么恶,如今命陨魔窟,留他在这荒天野地里被豺狼虎豹啃食也是可怜,不如让他到地下安歇吧。’”
“我这一生见过的人不少,佩服也有不少,但是像甘师兄这样挑不出毛病的真的少有,我帮着他把那守灯人放回棺材,封好盖子,在魔窟不远处挖了坑把棺材放了进去,我忽而想起听师傅说过,魔窟的守灯人去世后,坟上俱要种上一种晦朔山独有的树——就是还生树,这树只有一棵,仿佛是被下了咒似的,世间只能活一棵,只要一折枝另栽他地,原树便立刻枯死。我那时也是觉得这传说稀奇,便寻了那还生树,折枝载在那新坟上。”
“我们挖坑栽树忙了好久,但直至太阳落山,我和几个师兄弟们在那破木台上等得几乎睡着了,师尊他们才从魔窟里出来。东山派的虞掌门还紧张的问我,怎不见那守灯人了,我便告诉他们,甘师兄心肠好,安葬了那守灯人,师尊他们还夸赞了甘师兄,紧接着我们一行人便匆匆下山了,对了,走的时候我特别留意了一下,那还生树的原树居然真的干死了。”
荀未殊道:“魔窟纵横玄界数百年,果然有些神奇之处。”
继而他道:“但魔窟出事那天曾有小鬼趁乱早逃,被镇九门的师兄们候在弦望海边布阵网罗住,他们说,那老魔头不知为何将守灯人推入十二毒尸洞里,那守灯人被毒尸咬噬后毒死,怎地师姐会看到他失血过多而死呢?”
李师姐一愣:“我倒是没听说这个说法……不过市井上对魔窟的事多有杜撰,不能当真。”
荀未殊缓缓摇头,眼神坚定:“当时我就在弦望海边,亲耳听到的。”
李师姐眼现迷茫之色,她努力回忆当时的一切,也如荀未殊般摇头:“不可能的,我记得很清楚,他身上有几个咬噬的伤口,但都不至于大量失血,我和甘棣华师兄当时还都疑惑,他是从哪里失的血。”
郭不贰见荀未殊和李师姐皱眉互证,等不及地插话:“许是李师姐当时没看清楚吧。”
然后她问出了自己早就欲问的问题:“市井里都传说那守灯人长得美,师姐,他到底有多美,你是咱们这里唯一见过的,你说说。”
李师姐像是被酒坛被点了火,瞬间将刚才的疑惑扔到九天外,若不是白蟾宫如今生死未卜,她定要眉飞色舞,努力抑制着自己灵动的眉毛与嘴角,她道:“哎,这怎么好形容,总之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男子……虽然当时他已浑身如死灰。”
她的眼光在人群中逡巡,点了点醒林:“就比如说虞师弟也好看,但却是七分姿色加十二分风姿组成的好看,那守灯人就不同了,那是十分姿色,硬拗出来的好看!”
郭不贰听后果然脸色更红,眼睛里亮晶晶地,这一番探讨让她与李师姐二人俱忘了此时此地的凶险诡谲,齐齐身似浮云,心如飞絮,气若游丝。
烦乱中被点名的醒林:“……”
他看着那燃烧的火苗,有些好笑,有些无奈,有些焦虑,有些无法宣之于口的怅惘……及伤怀。
“李师姐过奖了,我哪有七分,五分都没有……”
郭不贰斩钉截铁的说:“六分吧,你还是有的。”
醒林再次:“……”
荀未殊问道:“故此,还生树只有一棵,下面安葬着那守灯人,而整个晦朔山都被阵法封死,里外不通,那是谁摘了还生树叶?是外面的人进去了?还是里面的人……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