赝品
作者:三道
时间:2020-11-02 09:39:01
标签:狗血
林忘还想说点什么,那太监却白了他一眼,径直的往外走了。
他站在原地,只觉得浑身冷彻骨血,半晌,轻轻的笑出声,笑得又剧烈咳嗽起来,落得如斯地步,连死都不是他能做主,但唯一让他高兴的,是这辈子都不用再见谢肖珩。
他就是死了腐烂在这里,也不愿意再见谢肖珩一面。
第38章
夏末的冷宫不比别处,人气太少又见不得光,最是阴凉,夜里林忘惊醒了好几次,满是冷汗,辗转到天边泛起鱼肚白都没有再睡过去。
一闭眼就仿佛看见谢肖珩那双夹杂着愤怒和痛苦的丹凤眼,继而是小冯子凄厉的叫声,一遍遍的折磨着他,令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了下去,今日林忘照了铜镜,都快认不得镜子里头的人——瘦得只剩下两只无神的眼,空洞洞的就像是两个熄灭的灯笼,做装饰一般点缀在自己的脸上。
他在镜子前呆坐许多,近来他发觉自己很容易出神,世间万事仿若与他无关了,有时候一坐就是坐到天黑,绞痛的肚子提醒他一日未进食,放在桌子上的食物都凉透了,勉强吃下几口,反而使得胃更加的难受,火辣辣的像是有团火在肚子里烧,要把他从五脏六腑烧出来。
如今过了有好几日,伺候他的太监才发觉他的异常,那时林忘已经接近没有意识了,常恩带了个太医过来力挽狂澜,又是把脉又是灌药,才好歹将已经一只脚踏进鬼门关的林忘给拉回来。
林忘半昏迷间,听见常恩尖细的音色在骂伺候他的太监照顾不周,那太监被常恩骂个狗血淋头,一个字都不敢反驳,林忘被吵得彻底清醒,睁开眼睛骨碌骨碌的看着。
常恩发现他醒了,把太监打发走,眼里带着同情看着林忘,说道,“公子这又是何必呢?”
林忘看着常恩,是常恩将自己带入宫来,没想到如今自己落魄了,来看他的还是这个他曾经厌恶不已的来太监。
他身子疲惫,手脚都无力,更是不想说话,偏过头闭上了眼。
常恩叹了口气,走近了点说,“是陛下让老奴过来的。”
林忘的眼皮子狠狠一动,唇瓣抿得毫无血色。
“公子千万别再做傻事了,”常恩把声音压得更低,“外头如今乱成一遭,近些日子来恐怕都不得安宁,陛下把公子送到这儿来也是为了保护公子。”
这些话是常恩自个琢磨出来的,这几日朝廷尽是看不见的腥风血雨,一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情势,他有点体会到谢肖珩将林忘送到这儿的用心。
但到底是他揣测,常恩不敢把话说满了。
林忘闻言无动于衷,只掀开了沉重的眼皮子,再次看向常恩。
常恩顿了顿,长长一口气,“小冯子没死,那夜老奴唯恐陛下说的都是气话,暗中让人将小冯子保了下来,虽陛下事后怪罪,但到底饶了小冯子一条命,可活罪难逃,死罪难免,唆使公子出宫可不是什么小事。”
林忘终于有所反应,眼里又燃起了星星之火,“那他现在在何处?”
常恩答道,“陛下将他送到辛者库去了,这辈子都待在那儿。”
林忘呼吸渐急,得到小冯子的消息几乎让他欣喜得落下泪来,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陛下对公子还是有几分情意的,想来不出三月,陛下气消了,公子自然可以离开这里。”
林忘神情一凝,内心五味杂陈,小冯子犯的是死罪,谢肖珩对他的威胁如雷贯耳,他不明白谢肖珩为何改变了主意,也不想去深究,只扯了扯唇角道,“劳烦公公替我带一句话。”
常恩以为他要服软,高高兴兴的诶了声。
林忘却说,“替我转告陛下,我愿意在此地了此残生,祝陛下早日夺势,稳坐江山。”
常恩一怔,张了张嘴,又摇头,但到底应了。
林忘方喝了药没多久,这会子又昏昏欲睡,常恩见他一副困倦模样,没有多待,临走前回头看了一眼,只见瘦骨嶙峋的青年微微佝偻着身体趟在床上,好像随时都会消失一般。
——
常恩把话带给谢肖珩时,他正在御书房处理事务,翻书的动作一顿,抬起一双饱含苦涩的眼看着常恩,半晌才喃喃道,“他恨我到这个地步......”
到死都不想见他么?
谢肖珩恍惚了许久,想起林忘说的绝不会原谅他,心便拉扯般的痛。
他是想杀了小冯子,可事到临头却又改变了主意,他在怕,怕林忘真的不会原谅他,又怕看见林忘充满恨意的眼神,那如刀子一般的眼神要穿透他的四肢,让他饱受痛苦。
为何会走至这一步?谢肖珩也想不明白。
谢肖珩揉了揉酸涩的眉心——他有意对宋江施压,今日林延来报,宋江为谋反名正言顺,曾暗中找过谢淳羽,去时胜券在握,回时却大发雷霆,他没有想过,谢淳羽竟是会拒绝和宋江合作。
自他懂事起,深宫中尽是尔虞我诈,他不知道遭受过多少次暗杀,早就不信任任何人,可是事到如今,他忽然有些疑惑,谢淳羽为何会放过这个大好将他从皇位上拉下来的机会,有些被岁月忽略的东西一点点浮上心头,谢肖珩想起他母妃去世那年,他躲在宫殿里嚎啕大哭,是谢淳羽悄悄来看望他,虽兄弟二人没有对话,但谢淳羽关心的神色却不能作假。
他的五哥是人中龙凤,自幼得父皇喜爱,但母妃跋扈,倘若而后不是为夺皇位,他未必会与谢淳羽反目成仇。
谢肖珩深深长吁一口气,眼前是辉煌的宫殿,他费尽心思拼尽全力争夺回来的风光,不知道为何却无法让他心里有一丝丝的欣喜。
——
朝堂风起云涌,被丢入冷宫的林忘此处却一派平和,自常恩警告过那太监后,太监倒是不敢再造作了,每日三餐提醒他进食,他若吃得迟了,那太监还会站在旁边等他吃下去为止,药也是一日不停。
在得知小冯子未死后,林忘的心便如止水,不再一心求死,他若死了,倘若谢肖珩真的让小冯子和林家陪葬,才是真的得不偿失。
居住在冷宫的半月,林忘见到一个许久未曾碰面的故人,倒也谈不上故人,只能有过些渊源,彼时他正在屋里的藤椅里闭目养神,便听闻一道尖酸刻薄的声音,有些熟悉,但一时没能想起来,“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才过了多久,就沦落到这狗都嫌弃的地方来了。”
林忘睁眼,一张刻薄的脸露出来,他许久才认出来,是他初进宫时伺候他的小路子,后来被谢肖珩调走了,没想到还能见到。
他注意到小路子一只眼睛空荡荡的,心里一跳,小路子诡异笑着,“这眼睛是陛下命人取的,我瞎了一只眼,还废一只右手,”他越说脸色越说狰狞,“你好狠的手段。”
林忘察觉不对,正想起身,小路子已经扑了过来,他被推到在地,结结实实摔了一跤,小路子恨恨的看着他,呸了一口,“不要脸卖屁股的东西,真以为陛下宠幸你就飞上枝头变凤凰,现在还不是落在我手里。”
林忘皱起了眉,再难听的话他也听过了,此时他竟然觉得毫无波澜,只是快速爬了起来,小路子抓起桌上的水壶就往他身上丢,林忘堪堪躲过,这一声很响,倒把伺候林忘的太监招过来了。
那太监看着瘦弱,但力气竟然大得很,把小路子打得嗷嗷叫,跑出了屋外,太监气喘吁吁,气道,“你是哑巴吗不会叫一声,惹些什么玩意儿来......”
太监被常恩教训过后,虽态度不改,但千怕万怕林忘出事,边骂骂咧咧边走出屋外去。
林忘被这么一闹,彻底没有了休息的心思,脑海登的想起当日他说要饶小路子一命时谢肖珩的嗤笑,“林忘,你不够狠心,凡事若不斩草除根,便是后患无穷。”
他突然很想问谢肖珩一句,那你为何不把我斩草除根,便不怕我带来祸端吗?只是这么一想便罢,再也没有深思其他。
第39章
九月,秋日,风凉,林忘的身体已经调养得大好,每日待在屋里也不觉得烦闷,伺候他的太监不知道从哪里给他找来了一堆闲书,聊胜于无,林忘每日就跟着这些书过日子,外界的一切都与他无关,倒也过得惬意。
但是偶尔夜深未眠时,他总有一种窗外有人的错觉,可等他细细看细细听了,窗外一片黑暗,什么动静都没有。
他怀疑是自己一个人生活得太安静以至于产生了幻觉。
夜已深,林忘还未入眠,烛台的蜡烛一滴地掉落在桌面上凝结成烛泪,外头刮起了风,秋夜凉意渐浓,缩在藤椅上的林忘打了个寒颤,将有些发黄的书叠起,决定提前上床入眠。
顷刻间,身后忽然传来一声细微的声响,林忘心一动,半晌才缓缓转过身去看。
幽黄的烛光里,站着一个身材颀长的男子,眉目深邃,面容与谢肖珩有几分相似,林忘有些恍惚,皱眉讶异的喊了声,“平成王?”
这是林忘第三次见到谢淳羽,头二次实在谈不上什么愉快的回忆,他不愿意去想,只是心中疑惑,与他未有交集的谢淳羽为何深夜暗暗来访。
莫不是谢肖珩出了什么事,林忘被这样的想法惊了一下,又很快镇定下来,遥遥与谢淳羽对视着。
谢淳羽望着眼前孱弱的男人,苍白的脸色苍白的唇,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偏偏那双眼淡得像水一般,惊讶和疑惑只是一闪而过,又恢复了波澜不惊的神态。
谢淳羽上前二步,开口道,“你不问问我为什么来找你?”
林忘心中是有疑问,但问与不问又有何关系,谢淳羽既然会偷偷前来见他,势必有事情要交代,只是他想不明白,如今他都已经落到冷宫了,怎么还无法与外界完全切断了联系,他微微摇头,“王爷想说的自然会说。”
谢淳羽闻言唇角沉了沉,他做这个动作时,隐约能见到谢肖珩的影子,林忘挪开了自己的眼睛,到底无法做到无动于衷。
“外头形势大乱,你可知晓?”谢淳羽稳步走到林忘面前的桌子,语气听不出情绪。
林忘可不会觉得谢淳羽这一遭来便是特地告知他外头情势有变,他张了张嘴,“可是陛下......”
谢淳羽打量着他,“陛下无事。”
林忘颔首,不再言语。
窗外的风大了,将窗户吹开来,风灌进屋里,寒意四起,林忘咳嗽了两声,转身去掩窗,身后响起谢淳羽平缓低醇的音色,“本王与七弟,其实不必走到反目成仇这一幕的。”
林忘掩窗的动作一顿,没有回头。
谢淳羽也不管林忘是否想听,只是兀自说下去,“世人皆以为本王是输给七弟,可只有本王清楚,本王输的只是父皇的心。父皇在世时,朝野上下都以为父皇对本王宠爱有加,本王一时风光无量,但其中隐情,又有多少人知晓。”
“父皇夸赞本王宽厚,但身为帝王者,如何容许有一颗宽厚之心,七弟与我不同,他幼年丧母,在宫中受人白眼,练就一颗无坚不摧的心,谋大事者需得不拘泥于儿女情长,七弟比我更适合做皇帝,父皇将皇位传给他,是意料之中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