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生缘
程慕北也不争,自己伤还没好可不适合打头阵。见沈简生几个起落到了对岸去,程慕北盯着那弯河流,思索着放毒毒死这一村人的可能性有多大。
乌云飘动,挡住了月亮,天地间一下子昏暗了一截。沈简生苍白着脸回来了,眸子中还有抹未散尽的骇然,“他们在打擂台,”他咽了下口水,继续说道,“输的人,当众被玩弄,玩够了……被生食。”
沈简生说的简单,但程慕北看他面色也能想象场面是怎样的恶心。且不说怎么个玩弄法,竟还将人当众分而食之。想着,程慕北浅浅勾了勾唇角,透出一抹森寂的笑,“还真是群恶鬼。”
话音一落,程慕北便觉得腕上刺痛,旋即尾椎上传出一股灼热感。他立即意识到是久鬼打下的那道烙印,而他尾椎上原本就有个相同的印记。
他皱了皱眉,望向沈简生,“我们先撤?”
“嗯。”沈简生点头,他们今晚也只是想观察一下情形。
两人回到山洞,程慕北冲沈简生一摆手就立即打坐,连一句交代都没来得及说。
他尾椎上本来就有朵封了他三成功力的妖花,为了压制他体内过于霸道的内力。而久鬼又打下一道封印,却不是为了蚕食他的内力,而是消磨他自身的封印。
他骗了沈简生,那老不死的哪里是想他力竭而亡,而是想他爆体而亡。
沈简生见程慕北面色凝重,眉头紧蹙,就猜到大约是那道封印作祟。不过他也无法帮到程慕北,见程慕北还能控制,便坐远了绘制那村庄的地图。
不知过了多久,程慕北睁开了眼,见沈简生拿根树枝对着地面沉思。一通折腾让他大汗淋漓,身上的衣物早就破烂又肮脏。他倒是想洗个澡换套干净衣服,奈何衣物都落在了南褚那里。
这样一想,程慕北就更记恨久鬼那老不死的了。
沈简生也察觉到程慕北,见他无大碍,便朝他招了招手。他向来不爱探听别人私事,一脸公事公办,拿树枝指着地面一层泥沙上绘的地图。
地图很简单,无非是几条包抄路线,全指向那朱门大院。
“我有两个疑惑,”沈简生先开口,“第一,白天他们会在哪里?第二,他们是否还有神智?”
程慕北坐到沈简生旁边,仔细思索,“第一点不知,但可见他们都是夜出,我们明天白天倒可探查一下。第二,那幻药性烈,大约已经浸在他们骨血里,见他们那嗜血的样子,估计是没有的。”
两人静默了一会儿,又听见程慕北开口,“这幻药会使人极具攻击性,强攻可能有点不切实际,我觉得暗杀比较好。”
程慕北的声音沉稳,面色严肃,沈简生觉得有点儿陌生。程慕北感受到沈简生的打量,才发现自己可能被久鬼气傻了,脸装疯卖傻都忘了。
于是他扯出一个浮夸的笑容,“我只是觉得,沈兄意下如何?”
有点儿假过头了,沈简生暗自无语。不过程慕北实在生得好看,一笑就像春风拂面,叫人不愿深究这笑容是真是假。
“等明日探探再定夺吧。”沈简生道。
“那好,”程慕北眯眼笑,“我先休息了沈兄。”带着伤,又为了个封印消耗内力,程慕北着实有些倦了。
沈简生盯着跑到山洞一角的程慕北,他将自己外衣脱下铺在块儿干净的地上,冲自己笑笑,便躺下睡了。沈简生还带着几套衣物,在腰上挂着的储物袋里。这储物袋只能装衣裳和干粮这些物件,是前人的奇思妙想,可谓造福后人。
被子他是没带的,于是他拿了件外衫,递给程慕北。
程大少爷感动得眼冒金星,像见了救命恩人一样,“不知沈兄可否借我一套衣裳。”身上这套……实在忍不下去了。
沈简生怔了怔,他是身上倒还整洁,见程慕北那身打扮,便知他是爱干净。他不曾有朋友,也未曾有盟友。于是他稍稍犹豫,却见程慕北满脸希冀,便还是拿了套干净衣裳给他。
“谢谢沈兄,”程慕北这次是真真切切的感激,“我程某欠你个人情。”他也不着急换,这深山老林连条河都没有,他还惦记着村里那河,能洗个澡再换干净衣裳多好。
沈简生“嗯”了一声,坐回自己的位置,打坐休息。
第二天一大早,程慕北就跑到山脚下那河里洗澡去了。沈简生自己是知道他出去的,便也没动,认认真真练功。
程慕北回来时天已经大亮了,他穿着沈简生月白色的衣裳,压下了平素一笑就涌起的风流劲儿,平添了几分风雅。
“路上摘了几个果子。”程慕北掏出兜在怀里的野果,递了两个给沈简生。沈简生也没客气,分了点干粮给程慕北,两人便就着吃了当早饭。
吃饱了,两人便又潜入村庄。山林静谧,白天的村庄也静悄悄的,天气依然晴朗,河水平静得不起一丝褶皱。
二.鬼门(下)
这村庄的房屋建得特别简单,没有阁楼,就简简单单一层平房。程慕北二人从进村第一户人家开始下手,悄悄推开门,沈简生身形一闪便挤了进去。
借着门缝透进去的光,两人都能看见屋子地中央铺了块白布,一个胳膊比程慕北大腿还粗的壮汉横在地上打呼噜。
程慕北也挤进门去,门一关,微弱的光亮也暗了,屋子便显得死气沉沉。程慕北打量了这房子还有两间隔屋,边冲沈简生使了个眼色――意思是,你去瞧瞧,我来解决这胖子。
沈简生便屏气朝右边的隔间走去。程慕北摸出腰间的屠鬼刃,身形一闪到那壮汉身边,左手捂住他的嘴,右手将屠鬼刃插进他的咽喉,以免他哼声。
壮汉睡得沉,没能醒过来就死了。那屠鬼刃是程慕北自己炼制的,淬的剧毒不会给人留下活命的机会。
沈简生如法炮制解决了另外两间房的人。不知是不是因为空中还残余那令人神智不清的幻药,才杀了两个人,沈简生心头便浮出几缕杀人的快感。
经两人无声的商量,一致意见达成了――两人分头行动,把河这岸杀光了在村口汇合。
河这岸的房屋整齐排成两列,程慕北和沈简生一人清除一列。沈简生刺客出身,暗杀本领出神入化,而程慕北身上暗器毒物一篓箩,杀人速度一点儿不比沈简生慢。
他没有刻意控制速度,因为他想在沈简生之前到河对岸看看。清扫完战场,程慕北感到了尾椎上那烙印又发出灼热感,他皱了皱眉,朝对岸掠去。
灼热感慢慢升腾起来,手腕上的烙印也交相辉映地泛着些许疼痛。程慕北知道不能久留,便直接朝那朱门大院去。他没有推门而入,直接翻墙进院子。进去后他的冷汗蓦然冒出,森寒的感觉竟压下了那烙印的灼热。
院子里尽是未干的鲜血,地势低的地上形成一趟血泊。生生被分肢的尸体残缺不全,还挂着血肉的白骨堆成一个个小山。
而程慕北万分庆幸自己没有推门而入,因为两个彪形大汉正倚着门酣睡。若自己推门,早已惊动了他们。这栋房子约摸两层,有几道入口,但每个入口都横着人睡觉。
程慕北忽然觉得,也许河两岸存在阶级差异。
他不着急,又悄悄退了出去。为了证实自己的想法,他走到街尾最后一栋小屋,推门时果然受到阻力。他赶紧闭上门,脚底抹油,溜了。
到村口时,沈简生已经等在那里了。
程慕北被那烙印前后夹击,不禁有点儿头晕目眩脚步虚浮。他朝沈简生咧嘴笑笑,一脸讨好,“沈兄……”
语音未落,他眼前一黑,直愣愣地往前栽。沈简生赶紧伸手扶住他,摸到他身上的肌肤滚烫,脉搏有点儿快,他眉头因为痛苦皱着。
沈简生撩开他的衣袖,见那烙印泛着红光,大约明白了,只好先把程慕北背回山洞。
沈简生不太会照顾人,他自己大伤小伤都是凭意念和顽强的生命力熬过来的。他只好从储物袋里拿出一块儿布条,用冷水浸湿,生疏地折成折成块儿在程慕北脸上擦拭着试图降温。
他记得儿时自己有次因受伤发高烧,那偷偷照顾他的老婆婆也是这般对他。只是后来……后来现任沈家家主沈昱知道了,便偷偷杀害了那老婆婆。
沈简生觉得自己有点儿傻,程慕北明显不是发烧。于是他收了布条,盯着程慕北发呆。程慕北实在是个好看的人,那双最勾人的眼睛紧闭着,睫毛却纤长而浓密。白皙的脸此刻染着绯色,高挺鼻梁下红润的唇也紧抿着。感觉哪里都好看,凑在一块儿更像一幅浓墨重彩的画卷。
他好像有意保持衣衫整洁,杀了那么多人,也只在衣袖上沾了几滴血。这样一个人……究竟该是怎么样的呢?
沈简生想不明白,他不太懂人心的弯弯道道,于是他将冷却的湿布盖住程慕北额头上,一旁打坐去了。
程慕北转醒已经是很久以后,久到夕阳西沉,林间都透着夜色。他有些脱力,一股焦香味儿在空中漂浮,惹得他肚子“咕咕”叫了两声。
他侧过头,头上将干的布条滑落下来,他伸手接住,见正端坐着烤鱼的沈简生望了过来。沈简生竟越过山去捉了几条鱼。
“又给沈兄添麻烦了。”程慕北虚虚一笑,坐了起来。
“嗯。”沈简生也不客气,递了条烤好的鱼给程慕北。
“你那烙印……”
“现下没什么大碍,”程慕北浅浅一笑,拨弄着鱼刺,这鱼烤得外焦里嫩,虽未放什么调料,却也可口,“只是不知过段日子会怎样。”
沈简生看着程慕北脸上淡淡的隐忧,不再开口。正欲低头吃鱼,却听见一些细响,他猛然抬头,“有人。”
程慕北捡起几根鱼刺握在手里,与沈简生相视点头,朝洞外掠去。
两人潜在一颗高大的樟树上,仔细听着越来越明显的声音。像一群人慢慢探索而来,不急不缓,只顾前行。
“没想到还能见识恶鬼夜行。”程慕北苦笑,望向沈简生,“沈兄,这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