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隐乡野
“方才刚到。”祁越对他一颌首,“此番来是想看看师父他老人家。”
“按理说师兄前来, 我定要放你进去才是, 但现下有了规矩, 唯有见到代掌谷主之位的师兄给的令牌,方可进入, 况且师兄你还带着外人……”说的这儿, 那名弟子看了何凌一眼,面有歉意的对他又拱了拱手,“对不住了, 师兄!”
祁越勾唇笑了起来,今日可真是走到哪儿都能遇上拦路的,“师弟觉得,你在我手下能撑多久?”
弟子的脸色一变,忙后退了几步,摆出戒备的样子,“师兄可莫要乱来,我也是按规矩办事,你若硬闯,将谷主的颜面置于何地?”
“是谷主的颜面,还是你身后那位师兄的颜面?”祁越的笑容未减,却让那弟子冒了冷汗,“师父如今还没死呢,就开始迫不及待地立规矩了吗?”
“师、师兄怎能说出这种不敬谷主的言语?”那弟子脸色都已发白,却依旧硬撑着挡在门前,如今谷中形式已不同以往,他也要做出更有利的取舍。
“哼,不敬他老人家的究竟是谁,你心里不清楚吗?”唯有出了磨难,方能看清一些人心,将师父放在此处,美其名曰让其静养,不过就是令他自生自灭罢了,“岐毒谷现在可还姓云呢!”
见他动了怒,何凌只能安慰性的拍拍他的胳膊,这些事他作为一个外人也不好插嘴,只看今天几次三番的被拒之门外,也知情况不甚乐观,相公心中忧心谷主也无可厚非。
一番话将那弟子说的哑口无言,那位师兄现在尚未拿到谷主令牌,确实名不正言不顺,而对方身为谷主亲传弟子,若要争论起来,比起更有说服力。
他踌躇良久,才叹了口气往旁侧挪开,“师兄请!”
祁越斜睨他一眼,便揽着人进去了,此次事后,也刚好可将谷中整顿一番,这般轻易便可被拉拢的人,留着也不会是助力。
谷主的院落中空落落的并无一人,只是看着挺干净整洁,应该是有派人来打扫,推开房门走进去,觉得空气很是沉闷,将何凌扶到桌边坐下,祁越便将各处窗户全部打开。
云谷主正躺在床上,双目紧闭,面容平和,看着像是睡着了一般,他走过去坐在床沿,探手搭上对方的腕子,脉相十分的微弱,竟像是濒死之人。
祁越心中一惊,又仔细号过一遍,依旧是那般脉相,他沉着脸放开手,不发一言的开始查看他身体各处的特征。
何凌安静的坐着不敢出声打扰,只看到对方的脸色变了又变,十分的难看,心中也开始忍不住担忧,不会是连相公都没有办法救治吧?
又一次开始给对方号脉的祁越,眉头突然跳了跳,手指在他腕间按了良久,才撒了手,站起身不紧不慢的理了理衣衫,走到桌边在何凌身边坐下,摇着头叹道:“师父的趣味,可真是越来越奇特了!”
“相公,你在说什么?”何凌疑惑的看着他,怎么诊着诊着病,突然就过来感慨起来了?
祁越拍拍他的手,笑一笑道:“阿凌,此番我们回谷之路一波三折,这有的人呢,却睡得心安理得。”
何凌的眉头都要打成了个结,怎么他说话自己越来越听不懂了,他不赶紧去给谷主治病,做什么在这里跟自己闲聊!
“我们呢,也就算了,只是可怜云师弟……”祁越转头看了一眼床上看似全无反应的人,笑意渐浓,“被人一剑刺在了胸口上,差点没了性命。”
“哪个混蛋干的?!看我不扒了他的皮!”床上“昏迷不醒”的人突然满脸怒容的跳起来,把何凌惊了一跳。
祁越的手指在桌上敲敲打打,好整以暇的看着他的师父,装的倒是挺像,若不是他知晓此状,怕是也要被瞒了过去。
对上他含着笑意的眼睛,方知自己被对方套路,谷主一弯身就在床上坐下,一腿踏在床沿,将手搭上去,身着里衣却有一番洒脱之态,“好啊小子,竟敢诓骗为师!”
“我可没有骗你,云师弟是当真身受重伤……”看对方又一次变了脸色,祁越才慢悠悠接上下半句,“不过并没有性命之忧,停留在途中的一处城里养伤。”
听见自己的宝贝孙儿无事,云谷主也就放了心,直到这时才将目光放到何凌身上,见对方在自己看过去时就紧绷了身体,觉得挺有趣,“何时成的亲?”
祁越拍抚了下他紧绷的后背,回道:“已近半年了。”
云谷主眯起眼睛,肃了一张脸,看着有了几分威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双亲自幼便已不在,我就是你的长辈,不经我的同意,你就私自成亲?更何况,为师想让你与我的小苏成就好事,你又不是不知道,这是在违背我的意愿吗?”
他突然这般严肃,何凌被吓愣住了,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从相公和云苏口中听过的对方,是一位非常和善的老人,他都没有想过会被为难。
祁越将受惊的人揽进怀里,不咸不淡的看着起了戏弄之心的人,“师父,有孕之人最受不得惊吓,你今天已经吓了他两次了。”
“有孩子了?”云谷主瞅了眼他的肚腹,细看之下确实是有了弧度,他忙收起那幅吓人的面孔,乐呵呵地冲他摆摆手,“莫怕莫怕,方才不过是与你开个玩笑。”
何凌哭笑不得,害得他白担心一场,还在心里盘算着该怎么不让相公为难,好好的与对方相处呢。
云谷主起了身,从一侧的矮柜里拿出一个小匣子,走过来递给他,“身为长辈该给你个见面礼,我也没准备,就送你个小玩意儿玩玩吧。”
长辈赠物,何凌赶紧起身双手接住,在对方眼神的示意下打开看了一眼,里面放了颗龙眼大小,浑圆的珠子,虽不认得是什么,但看着十分金贵,他下意识看向身边的人。
祁越知道他是觉得此礼贵重,不知该不该收下,这种大小的夜明珠也确实少见,但师傅他可不缺这点东西,就对他点头,“接了礼,你就随我唤师父吧。”
“多谢师父!”看他点头,何凌便捧着匣子冲对方弯了弯身,此为长辈赠送,日后他可要好好将其保管。
“无需多礼。”云谷主抬手虚扶了他一下,很是欣慰地看向旁侧的人,“本以为你此生都不可能会娶亲,没想到如今连孩子都快有了。”
祁越微笑不语,曾经他也以为自己心中容不下情爱,谁知世事无常,有了夫郎这个变数。
“好了,现下与为师说说,你们这一路发生了何事?”云谷主示意他们都坐下,旁事都说完了,现在是该说正事的时候了。
祁越将遇袭之事尽数告知了对方,同时萧宇珩给的那张纸条也未曾遗漏,那个人其实也算是在他的意料之中,没有让他多么意外。
“你不说我也知道他是谁了,近些日子他实在太过不顾忌,明目张胆地便在我房间翻找令牌,对自己下毒的手段可是自信得很!”云谷主冷冷一笑,是真的以为他老的不中用了,连茶中的药味也嗅不出来了吗?
“你这手将计就计,可是用的顺手啊!”看似他的症状与对方所下之毒相若,其实完全不同,只是有了一个假象,内里未损分毫。
“我也是想借此机会看一看,这偌大的谷中,究竟有多少条蛀虫,有多少人怀揣着狼子野心,等有了机会便一口咬上来!”云谷主不怕人有野心,只怕人有贪心,为得到想要的不择手段,“还有一方面嘛,也是引你这个不孝弟子回来!”
毫无消息的说走就走,也不知与他们交代一句,便是想日后隐于田野,也需告知他们,让心里有个底不是。
“是徒儿的错。”对方也当真是了解他,知晓除非是他出了事,否则绝不会轻易回还,“还让师傅这般煞费苦心。”
云谷主明了他虽认错认的快,心中其实全无悔改之心,再来一次他还是会这般,便不在这事上与他多说,道:“你这次回来,定然也会让他慌了神。”
“尽耍了一些不痛不痒的小手段,空有夺位之心,却无那般头脑,不过是自寻死路。”祁越也是好奇对方的自信从何而来,当别人都是白痴不成。
“哼,若当真有脑子,也就不会选择给我下药了!”欲要毒害他的若是祁越,兴许就能成了,至于别的人,均是班门弄斧。
祁越轻拍着安静听他们说话的何凌,笑的有些恶趣味,“那就等他即将成事之时,再将其打入谷底。”
距离自己想要的东西只有一步之遥,却无论如何也抓不到手里,那种滋味必将十分痛苦,到时对方的脸色一定会很精彩。
两人一出了谷主的院子,何凌便压不下心中的疑惑,开口问他,“云苏师弟不是说谷主的身体不好吗?我看着挺硬朗的呀。”
祁越好笑的捏捏他的脸,又顺便亲了一口,“所谓的不好,只是相对同辈的练武之人,比之普通人那可是再好不过,能蹦跶着呢!”
何凌恍然,云苏先前天天念叨着说他如何如何操劳,他还当见到的会是个病殃殃的老人家,没成想对方性情爽朗,从床上跳起来的动作利落极了,还真是不能道听途说,要眼见为实才行。
第95章 令牌
两人在祁越以前的住处暂且安顿了下来, 他拒绝了韩杨要派弟子来服侍的提议,如同在古水村一般,凡事都亲力亲为。
谷主那里他每日都会去一趟, 出来的时候脸色通常都不太好, 似乎是对其突然病倒的缘由毫无头绪。
从他昏倒开始到现在已经一月有余,也不知还会不会再醒过来,谷中的弟子分为两派,一派坚持等待他苏醒重掌大局, 另一派则觉得, 是时候该选一位新任谷主了。
可即便是选择新谷主,弟子们中间依旧有分歧,三位师兄如今代行谷主之责,将事情管理的井井有条, 从他们中间推一位出来定能胜任,但身为谷主亲传弟子的祁越现在回到谷中,谷主也一直对其青睐有加, 他的能力也最为出众, 让他来做谷主似乎更加理所应当。
因为这些事, 谷中弟子每次都要争论不休,各自坚持心中的想法不肯退缩, 使得谷中的气氛不同以往, 乱哄哄的闹腾的很。
在这种时候,谷中也是起了新的流言,关于祁越的, 说他从前在谷中时,试药的手段狠辣,做人不留余地,便是罚起弟子来也是毫无情面,而且仗着谷主偏爱,行事无法无天,这次刚回谷的时候就又闹上了两回。
他们可是悄悄问过谷口的两名新弟子,若不是求饶求的快,对方可是要下杀手的,连为谷主守门的那位师兄也因为拦住他被大骂了一通。
若是这样的人最后做了谷主,那还有他们的好日子过吗?一时之间支持祁越的人,心里开始动摇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