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长孙
不过皇帝病了,齐染身为儿子自然是要前来探望的。
齐染这些日子昼夜守着林悦,脸上是带着明显的疲惫。刚刚喝了药的皇帝看到了,愣了下,皇帝以为齐染之所以变成这样是因为自己不信任他的缘故。因这个想法,皇帝心里对齐染更加愧疚起来。
他干咳一声道:“太子不必多礼,坐吧。”
齐染顺着皇帝的话,坐在一旁的凳子上,他望着精神头还算好的皇帝道:“父皇没事吧。”
皇帝摇了摇头道:“就是被气到了,没什么大事。”
齐染道:“父皇要多保重身体。”
皇帝点了点头,道:“朕是被齐靖这个孽子给气到了。事到临头,他一点悔过之心都没有,对自己所犯下的罪一言不发,真是气死朕了。”不但没有悔过之心,还在天牢里对着皇帝说什么,身为皇子争夺皇位本就是天经地义之事,又说皇帝以前的想法太幼稚了等等,想到这里,皇帝又觉得心头那口气上不来了。
齐染知道这个时候自己说什么都不合适,他嘴动了动,最后还是保持了沉默。皇帝也没想让他开口,又道:“齐靖他想见见你,见了你之后,该承认的他都会承认。不过朕已经帮你拒绝了,事情朕都已经调查清楚了,他承认不承认也没关系。”
齐染想也没想道:“父皇,既然九弟开口了,儿臣愿意去见。”
皇帝嗯了声,神色委顿,浑身上下透露着一股难言的疲惫。他朝齐染挥了挥手道:“既然你愿意去见他,你回去准备准备吧,朕也累了。”
齐染又说了两句让皇帝保重的话,然后才轻轻退下。
齐染虽然说自己要去见齐靖,但并没有立刻就去,而是在见了皇帝的第二天才去。
他把自己收拾的很精致,他穿着太子才能穿的服饰,戴着太子才能佩戴的玉佩,在众人的拥护下,朝着天牢而去,很巧合,齐靖如今住的天牢是上辈子他住的。在外人看来,齐染就是一个高傲的胜利者,在失败者面前炫耀自己的成功。
身在天牢里的齐靖看到齐染时自然也是这么想的,他揉了揉自己的眼睛道:“太子殿下今日是特意这般穿着,前来炫耀的吗?”
齐染挥手让所有人都退下,然后他望着齐靖淡淡道:“是九弟你要见孤的,现在孤来了,九弟怎么还说起风凉话了。孤的身份本就是太子,九弟难不成给忘了。”
齐靖笑了下道:“这也是,只是太子平日里太过低调了,很少有这般郑重的时刻。现在太子稳居东宫之位,高调一些也是应该的。”
齐染平静的笑了下道:“你见孤就是想对孤说这些废话吗?”
齐靖靠在天牢冰凉的墙壁边,他道:“我求见太子一面,是因为心中有所疑惑,想请太子为我解答一下。我想知道,自己到底输在什么地方。”
齐染没有回答,齐靖嗤笑一声道:“太子不说,我心里也明白。太子以往对七哥的感情不是假的,你不会突然怀疑他的。我思来想去还是和林悦有关,斐清当初接触了林悦才给他请了太医,后来他又无故救了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一直以来都很看重林悦,想必是他当初以自己特殊的身份告知了太子殿下吧。”
“真正的林悦已经死了,现在的林悦不过是一个鬼怪,他能离魂抽魄帮助太子殿下监视朝堂上的一切,所以太子殿下才会发现梅妃娘娘的事,做事才会那么顺利。即便是遇到生死之事,也能顺利躲过去。太子殿下,这些我猜测的可对?”
齐染望着侃侃而谈的齐靖,他突然笑了,很大声很疯狂的那种笑,笑的很失态,直到笑的眼泪都快掉下来了他才停止住。
齐靖以为他不承认,便道:“太子殿下和鬼怪做交易,现在这般笑可是不愿意承认,又或者是不敢承认?”
齐染没有回答他的话,他四处打量着这天牢,许久后,他平静的开口道:“九弟可知道这天牢里有多少块砖,墙上有多少个洞。”
齐靖看着不按理出牌的齐染,有些不解的皱了下眉。齐染轻轻笑了,他说:“这间牢房的墙上有八百六十一块石砖,墙上有二十三个洞。九弟刚来这里不久,应该没有那么无聊,心中又藏着大事,应该不会数这些吧。”
齐靖根本不明白齐染在说什么,他的眉头紧紧皱着道:“你什么意思。”
齐染看着他,淡淡道:“九弟还不明白吗?这墙上的砖和洞是孤一块一块数过的,甚至这间牢房里来过几只耗子,爬过几只蚂蚁孤都知道。”
齐染望着还没反应过来的齐靖,继续道:“你一直以为林悦才会鬼怪之术,我是靠着他才成就的今天。你既然敢这么想,那为什么不再大胆点,也许林悦只是一个幌子,真正是鬼怪的是孤。”
齐靖心底已经有所猜测,他那漂亮的脸上第一次显出震惊,他摇头道:“不可能,这不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的?”齐染望着他低声却厉声道:“你心底不是一直在怀疑我为什么突然对梅妃起了疑心,为什么不愿意和斐家联姻,为什么对你和安贵妃防备重重,甚至为什么钻不进去你们设下的圈套?也是,我都钻过一次了,甚至在这个地方被九弟你亲手端来的毒酒给毒死了,我怎么可能还会再钻进来一次呢?”
齐靖愣怔的望着几乎是一脸疯态的齐染,齐染很快恢复了平静,他没有等齐靖说什么,继续轻声道:“九弟也许想听一个故事,不过这个故事应该过两年才会发生。那也是一个飘着大雪的年底,宫中歌舞升平,四海祝贺……”
齐染幽幽的说着他的上辈子,他语气很平静,但是里面的内容却让人不寒而栗。说完自己身上发生的事后,齐染望着已经呆掉的齐靖道:“你知道一个养尊处优的太子在这天牢里受尽刑罚是什么感觉吗?一个字,疼。他的腿断了,也许身上的骨头都断过一遍了。但那时最宠信他的父皇还没有死,那些人也不敢让他死,所以断掉的地方又接了回去,然后又因为刑罚而断掉了。疼的太狠时,他只能数着墙上的砖,看看有多少块,念着墙上的洞,有多少个。他其实可以死,但他不愿意,因为死了就是畏罪自杀。天牢里暗无天日的时间太长,没有人敢和他说话,他能见到的活物就是一些耗子和蚂蚁……等他的九弟成为名正言顺的帝王来看他这个失败者时,他的腿已经不能走了,能动弹的十指也因为伤太多扭曲了。他勉勉强强能自己接下那杯毒酒喝下。是了,他那九弟最终还为他平反昭雪了,历史上给他正名,说他并非乱臣贼子。”
“在九弟心中,那个太子是不是应该感恩戴德不记仇恨呢?可是他回来了,带着记忆带着疼痛,一夜一夜的睡不着,他分不清什么是梦什么是真实。可是那场噩梦里的一切在他眼前不断的上演,你说可笑吗?”说到这里齐染突然笑了下,他道:“九弟说那件龙袍,还有谋反的信件是什么人伪造的?疼爱这个太子的梅娘娘又是被谁蛊惑的?”
齐靖望着齐染那双像是浸了雪水的双眸,他打了个寒颤。齐染笑了下,他道:“你一直怀疑我为什么那么确定是你和安贵妃在背后坐收渔翁之利,那是因为我知道本来就是你们。梅妃和七弟不过是你们手中的棋子。那个前来刺杀我的刺客,虽然他的样子比几年后年轻了,但是我第一眼就认出来了,他是当初刺杀父皇的人。要不然,我怎么敢提醒萧善,让他死死的追查安家,最终找到了证据?”
说道这里,齐染的心情已经平复了,他嗤笑两声道:“什么兄弟之情,什么养育之恩,在皇位面前什么都不是。七弟,我把他当做真正的兄弟,梅妃我把她当做亲生母亲。安宁,我把她捧在手心里,可是换来了什么。他们被你和安贵妃挑拨利用,成了陷害我的最好棋子。父皇受重伤昏迷的那些日子,我就在这天牢里等着,等到最后也没有再见过一次外面的太阳。哦,对了,据说我在这天牢里能得到这样的待遇,对亏了当年的安贵妃和九弟你呢。你们怕父皇醒了,一切真相大白……一个身体被废了的太子,就算是被人发现是无辜的,又能如何呢?”
他抬眸望着这间天牢,然后用手抚摸了下冰冷的墙面,他说:“当时我双腿被废,想的最多的是什么时候能站在这里摸一摸这墙上的砖,毕竟数了那么久,都有感情了,现在倒是能如愿了,也算是圆了当年的心愿。”
齐染把手从墙上拿下时,他望着齐靖道:“九弟可还有什么疑惑需要孤解释?”
齐靖失魂落魄,仿佛陷入了一场梦中。
齐染收回目光道:“九弟就当听了一个故事吧,现在故事也讲完了。九弟没什么事的话,孤就先回宫了。”
齐染说完这话朝牢房外走去,在他离开牢房时,齐靖突然开口了,他声音有些嘶哑,道:“那故事里的七哥,当年是真的不知道自己母亲做的事,还是心中什么都清楚只是被权势迷住了双眼?”
齐染停顿了下淡淡道:“这你就要问故事里的人了,孤怎会知?”
齐染回到东宫时,第一件事便是问吉祥林悦如何了。吉祥摇了摇头道:“还是老样子。”
齐染点了点头,吉祥看了看四周,小声飞快道:“皇上出宫还未归,奴才要不要打听下皇上去了什么地方。”
齐染淡淡道:“孤知道父皇在哪里,不用派人打听了,把人都叫回来,不要在做任何事。”说罢这话,他直直的朝林悦所在偏殿走去。
走进去之后,齐染让周围服侍的人都退下,他坐下,抓过林悦有些发瘦咯人的手放在自己脸颊上。林悦的手很凉,齐染直接无视掉,他低声缠绵道:“所有的障碍我都已经扫清了,以后再也不会有那些阴谋诡计了……你为什么还不醒来。”
第108章
当然,齐染这番言语并没有把林悦唤醒,许久后,他把林悦的手放在被子里。其实他很想多握一会儿的,不过现在的天还很冷,就算房内放置的有暖炉,手在外面放的时间长了也会冷的。最后齐染给林悦整理了下容颜,才离开这里。
他把林悦收留在东宫这么长时间,在外人眼中已经是极限了,林悦的伤势已经稳定下来,按说是应该被送出宫的。齐染这个太子做到这种地步,对救命恩人已经是相当宽容了,但齐染并不打算把人送出宫。宫外,林悦是孤零零一个人是没有家的。那个把他当做灾星,一心想把他弄死的林家根本不是他的家。
林悦在这偌大的京城,有自己的地方才是他的家。齐染也知道人言可畏,好在现在还是封印时刻,林悦又一直昏迷不醒,御医也第一次见这种情况。齐染还是有借口把人给留下的,那些没有上朝的朝臣多半是说不出什么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