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长孙
人入寺庙讲究的是心诚,齐染没有什么心,但这一刻他求林悦醒来的心是诚的。
走到南安寺门口时,寺内的人已经在分列两边恭迎齐染的到来了。齐染看了看众多僧人,然后开口道:“惠明大师何在?”
南安寺主持上前不紧不慢颇有得道高僧的风范道:“太子恕罪,惠明大师每日此时都会授课,今日也不例外。”
齐染嗯了声道:“惠明大师是得道高僧,在禅房授课念经也是应当。今日孤为了救命恩人前来南安寺,但愿惠明大师能普救众生。”
南安寺主持听出齐染这话里有话,他心里有些紧张,齐染开口说惠明大师能普救众生,如果今日救不了人,那齐染是不是要拿他们南安寺开刀?这主持心里有种种想法,不过面上却是半分不显,有种一切都在掌握之中的淡定,他朝齐染徐徐朝寺庙之内伸出手,道了个请字。
齐染踏上南安寺的大门,他直直的朝惠明大师所住之处走去。他们到的时候,惠明大师并没有在里面。齐染也没有在意,他让人把林悦放在房内的床上,便挥手让所有人都退下了。吉祥想在一旁伺候着,齐染道:“你也退下,守在外面,不要让人打扰孤和惠明大师谈话。”
吉祥知道难改变齐染的心思,应了声守在了不远不近之处。
惠明大师一直到傍晚时分才出现,这期间齐染没有催促过一次。他就那么静静的坐在林悦的窗前,细细的看着林悦那张眉目分明的容颜。他的目光中满是眷恋,仿佛怎么看都看不够似的。
惠明大师踏入禅房时,齐染很自然的收回目光。他朝惠明大师恭敬的行了个佛礼,对惠明大师的怠慢一点都没有放在心上,他温和的说:“惠明大师想必已经知道今日孤前来的用意了,孤偶然想起惠明大师之言,想着这世上大概也只有惠明大师能救林悦一命了,今日便求上门了,还望惠明大师为孤指明一条路,孤当感激不尽。”
惠明大师望着笑意温润的太子,心里却知道,齐染这笑根本不是笑,他这话明面上口口声声说的是求,心里却已经有了主意。
惠明大师自认为是世外人,不愿意牵扯过多的凡尘俗事。面对着命运已经改变的齐染,他仍旧把心里话说了出来,他望着躺在床上的林悦,有些悲悯道:“太子可知你所说的这人,此时七魂六魄已快散尽。说来他本就不是这世之人,太子又何必强求把人留下呢。”
齐染听罢这话笑了下,他道:“惠明大师是得道高僧,孤是一介凡人听不懂这些大道理。孤只知道,如果林悦死了,孤就找人给他陪葬,一个不行那就十个,十个孤不乐意,那就百个,百个太少那就千个万个。孤总不会让他感到孤单的。”
惠明大师听着这不是威胁的威胁,他抬眸,漆黑的眼珠定定的望着齐染,里面不悲不喜,他陈述着一个事实道:“床上这位林施主本是早夭之人,他体内的魂魄并非这世的。现在他这种状态又是离魂之兆,贫僧可诵经稳住他的魂魄不散。你强留他在这里,困住他的魂魄,让他不得自由。日后六道轮回他不记得这一世的一切,却免不了病、弱、残,亲缘薄,一生孤苦无依。太子倒不如放开手,各归各位,日后终有缘分再相见。”
齐染听了这话冷哼一声,他道:“这辈子的缘分都没有,还谈什么以后。孤不管他是什么人,又是什么魂什么魄,孤只知道他招惹了孤,这辈子他只能留在孤身边。”
对他这番偏执的话惠明大师最终只是平平道:“贫僧明白太子之意了。”
齐染嗯了声道:“大师何日诵经?可需孤做什么?”
惠明大师道:“贫僧需为林施主诵经七七四十九日,太子若心诚,便为林施主抄写四十九日的经书吧。”
齐染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他道:“这是自然。惠明大师竭尽全力,孤心里明白。”齐染这话里的意思是,如果惠明大师最终也救不了林悦,那他心里就不明白了,做事也就糊涂了。一个说不好,就会造成杀戮的。
惠明大师波澜不惊,他道:“太子先请准备一下,贫僧今晚开始为林施主诵经。”
齐染看了林悦一眼,转身离开了。
等齐染走后,惠明大师望着床上躺着的林悦,许久后他叹了口气道:“都是命,你是他的心魔,你若不醒,这天下怕是要遭殃了。”这世上的人总是一念成佛一念成魔的。而他只是一个旁观者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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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染以为大齐为皇帝祈福为由给皇帝送了一封信,便在南安寺住下了。皇帝以为他是有上辈子的心结,也有由着他在南安寺静静心。
在惠明大师为林悦诵经时,齐染每日抄写一卷佛经,每抄写一句便低声念叨一句林悦的名字,抄写完的佛经便让人拿去焚烧在林悦跟前。
专注做一件事时,时间总是过得很快的,七七四十九天一天一天的临近。只是越到和惠明大师约定的时间,齐染的心越是紧张。这些天也许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林悦的状态好了很多,呼吸也平稳了许多。
但他不敢问,只是默默的忍受着时间的到来。他怕问了,一切都成空。林悦还是那个昏迷不醒不能和他说话的林悦。
这天,齐染抄完佛经,听到背后有脚步声时,齐染以为是吉祥,便拿起佛经开口道:“吉祥,把这拿去惠明大师那里,让他烧了。”
身后没有响声,齐染心中一动,脊梁都挺直了。但他不敢回头,怕自己心里想的和看到的不一样,何况还不到四十九天,怎么可能是那个人呢?齐染紧紧抓着手里的佛经,声音有些颤抖道:“吉祥,怎么了?”
“怎么我刚醒来你就喊别人的名字?”齐染身后传来林悦那特有的懒散语调。齐染听到他的声音,浑身的力气像是被人抽走了,他手一软,抄写好的佛经落在地上。
齐染没有回头,他听到身后有人朝他走来,然后有人蹲下,把他抄写的佛经从脚边捡起来放在桌子上。
“你不是一直想让我醒来吗?现在我醒了,你怎么不回头看看我。”林悦道。齐染根本没听出林悦声音里的克制,他缓缓转过身,看到了颜色消瘦但却活生生的林悦。
只是林悦并没有看他,他的眼睛一直盯着齐染抄写的经书。
齐染笑了下,眼睛微微有些湿润,他哑着嗓子道:“你真的醒了?”
林悦淡淡道:“是啊,我怕我再不醒来,你的血就流完了。”齐染抄写完烧在他跟前的佛经,是用齐染自己的血写成了。
血变成一个一个的字,成了束缚林悦没办法归来魂魄的最刺眼的东西。他看的见,却摸不着,更没办法阻止。
第110章
林悦盯着桌子上放置的经文,心里有着说不出的滋味。自打他昏迷不醒后,他的魂魄便飘出了身体。不过这次不知道为什么,他的魂魄没办法回到昏迷中的躯壳中,也不能离躯壳太遥远,要不然那躯体就跟瞬间没有了气息似的。更让他郁闷的是,齐染没办法看到他。
林悦在这期间终于体会到了没人能看到自己时那种无助的心情,其实在发现齐染安排的事时,他的脑袋里面满满的都是火气。为齐染挡下那致命的一剑,林悦根本没有什么感觉。他护着齐染,这是本能。但他护着齐染并不代表他不生气。
在齐染和齐靖之间的关系越来越紧张时,林悦就有感觉。那段时间,齐染不愿意让他接近齐靖,他还时时刻刻在防备着齐靖。林悦虽然和齐靖接触不多,但对齐靖还是有点了解的。齐靖这人是极为聪明的人,而且相当会利用机会。齐靖既然对自己有怀疑,那要做的事肯定是除掉自己,以免自己给他带来更多的麻烦。林悦知道,齐染策划刺杀的事件,并不是因为他想急切的坐到那个位置上,而是因为自己。
齐染要护着自己不被齐靖伤害,一劳永逸的方法便是让皇帝觉得齐靖有登高谋反之心,刺杀是最好的借口。
林悦不想齐染担心自己,便没有去刻意接近齐靖。齐染在那段时间一直在做各种准备,林悦没想到最终的准备都用在了齐染自己身上。
当林悦魂魄无法归回体内时,他是跟着齐染的,自然也知道他这期间面对的事。有一点齐染倒是说对了,他真的是很生气。他已经做好了决定,再次醒来时,他绝不会轻易原谅齐染,要不然这人根本不意识不到自己的错误。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和那躯壳的联系越来越弱。他的魂魄甚至时不时开始出现透明的情况,林悦有种感觉,等他的魂魄完全变成透明的,那他就会消失,而那具躯壳也会彻底死亡。
若是刚开始来带这里时,林悦对这样的情况肯定是欣喜若狂的。但是现在,他心里是说不出的郁闷和苦涩。他虽然想过不那么轻易原谅齐染,但绝没有想过两人至此不再相见。
那段时间,林悦拼命的往那具躯壳里钻。他想睁开眼和齐染说说话,他甚至想过,自己只要能睁开眼,他就能原谅齐染做的那一切。
可是一切枉然。
他只能看着齐染在无人时难过哀伤,他一点办法都没有。他拥抱过齐染,可是齐染感觉不到。好在一点,在皇宫内的范围他可以跟着齐染四处飘荡。
林悦想,如果自己真的离开了,那他也陪齐染最后一段时间,哪怕他陪着的那个人根本什么都不知道自己其实一直在。齐染喊他的名字时,他在一旁应着,齐染睡得不安稳时,他在一旁握着齐染的手,用手拂过他的发丝。他甚至狠狠亲吻过齐染的嘴唇,可是齐染没有感觉,他也没有。
林悦有时看着睡不安稳的齐染会想,如果他们就这样错过了,那他应该会后悔的。会后悔他们的时间浪费在一些没有意义的事情上,会后悔他竟然没有多吻齐染几次,会后悔他没有早日和齐染相互喜欢,两人没有早点心意相通,要不然他们能在一起的时间就不会那么短暂了。
林悦想着这些想的心酸,默默的注视着齐染,他觉得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再对齐染生气了。直到,齐染突然把他弄到这南安寺。
他不知道惠明大师有着怎样的神通,在他和齐染对话时,林悦一度生怕齐染会害怕会退缩。但齐染根本没有询问那么多,他只想让自己回来。
当时听到齐染霸气的拒绝让他入轮回,哪怕代价是自己下辈子孤苦无依时,林悦心里是高兴。这辈子的心都操不过,谁还会想下辈子。下辈子谁知道自己会投胎成什么,也许是一头牛也许是一头猪。林悦想,就算是看在齐染有这心的份上,他醒来也不会对着齐染生气的。
不过事实总是打脸的,他刚刚有这种想法,齐染的所作所为就让他更加生气。惠明大师为他诵经,齐染为他抄写经文。
可是齐染却是用自己的血抄写的,当他第一次看到齐染这么做时,他甚至抬起手朝齐染脸上甩了一巴掌。可是他再怎么愤怒也无济于事,他的手只能穿过齐染的脸颊,连他的头发丝都不能碰触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