惹不起,超凶!
欧阳款脸色一白,直往后退了一步,两眼无措的望去别处,不予理会江漓的言语,甚至忘记职责父亲被挖坟的事。
“据令尊的友人当年陈述,令尊是毫无征兆的突然病倒,闭门歇业。友人过府探望,发现令尊神志不清,口中呓语,做出一系列超乎常理的怪异举动。跪在地上叫义父,对着空气喊义妹,时而嘶声力竭,时而面色欢喜,时而狰狞可怖。好像在跟什么人说话,好像要杀什么人,似是疯了一般。这种状态持续了三日,第四日令尊卧床昏迷不醒,第五日便亡故了。”江漓声音轻缓,却听得欧阳款一阵心寒。
“人人都说欧阳译接受不了义父一家满门遭遇,赵贵妃横死,深受刺激之下得了急症,患了失心疯。可他究竟是病了还是其他的什么原因,深得欧阳译真传的欧阳大夫你,不会看不出来吧?”江漓拾起那枚银针,眸光中一闪锋芒:“那人不仅给你父亲下了棽暮剧毒,为以防万一,又以此暗器刺入欧阳译百会穴,封住他全身脉门,确保他毙命才算安心。”
宛芙蓉怔了怔,慌张的望向欧阳款。后者紧抿嘴唇,脸色又青又白,背上不知何时起了一层细细密密的冷汗,被夜风一吹,狠狠打了个冷颤。
郁台嘴巴张的老大,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惊愕道:“欧阳译不是死于疾病,而是死于中毒吗?棽暮的话……江公子当初不也中过棽暮之毒吗?诶,等等,棽暮……难道是夜来幽?”
陪在宛芙蓉身边的莺莺恍然大悟:“既然是夜来幽杀的欧阳译……照少主的意思,欧阳译是逐晖的前任掌尊吗?”
清烟微微皱眉,道:“逐晖前任掌尊的真容一向不为人所知,行踪诡秘。再说,当年的逐晖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门小派,江湖之上也无人关注他罢了。”
江湖之大,人才辈出。当年的逐晖并没有如今的名气地位,一个帮派的成功绝离不开一个好的领导人。自打夜来幽接手了逐晖,号令整个组织从根本改变,变成了一个拿钱做事,抛开良知,心狠手毒的杀手团伙。而她也因不败女魔的名号在江湖之上扬名。要说逐晖的名气正式在武林之中广为人知,叫人一听都寒毛直竖的地位,全都是四年前将江家灭门的大动作得来的。
堂堂九枢首领,大禹□□万人之上的地位,无论英姿或是武艺皆为佼佼者的江茗,满门都被杀了,鸡犬不留。做下这等事的组织帮派,想不出名都难。
宛芙蓉颤抖的手扶着石桌起身,难以置信的望着欧阳款道:“江乐师说的可是真的?那个画中女子真的是夜来幽吗?”
“是又如何?”欧阳款目空一切,说出了一句让在场众人皆为之怔鄂的话:“我父亲中了棽暮之毒,我早就知道。棽暮之毒为夜来幽独创,我也知道。但那又如何?”
宛芙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你疯了吗?那可是你的亲生父亲!”
“可夜来幽也是我最爱的女子!”欧阳款朝宛芙蓉怒喝,一脸的痛心疾首:“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芙儿,你能理解我吗?”
宛芙蓉身子一晃,幸亏被身旁的莺莺及时搀扶住才不至于跌坐在地。她全身的力气仿佛都被吸干了,整个人恍恍惚惚,那双美艳的眸子失去了昔日明亮的光彩,浑浑噩噩的从欧阳款身上流淌而去:“我不过是夜来幽的替身,对吗?”
“芙儿……”
宛芙蓉竖起手让他别说了:“我不理解你。你连生身父母都能弃之不顾,你还有什么资格谈爱?”
“不不不。”欧阳款使劲摇头,迫切的朝宛芙蓉迈近一步,心急的解释道:“你不理解,那是因为你未曾见过她。若你哪天亲眼见识了来幽,你就不会这么说了。她善良,美丽,与那九天仙女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她是我的梦,我的毕生所求,她的一颦一笑直戳我心房,每次想到她我心里都暖暖的,每次见到她,我连心跳都忘了。”
宛芙蓉心脏一阵一阵的抽痛,莺莺只觉得一阵反胃。
“五年前的春季,我外出采购药材,路过西湖,那天,西湖断桥下起了蒙蒙细雨,烟雨缥缈,美若仙境。她就站在湖中游船之上,惊鸿一瞥,我惊呆了……”欧阳款痴痴念叨,目光向往而沉醉:“绰约多逸态,轻盈不自持。尝矜绝代色,复恃倾城姿。”
“她衣衫单薄,面容憔悴,任风吹雨淋。她黯然落泪,每一滴清泪都如刀子一般捅在我心上。”欧阳款紧紧握着心口,哀愁着说道:“我鼓起这辈子最大的勇气,我跑去与她谈话。她一开始并不健谈,我问什么她都不说话,只是一次一次的落泪,心如死灰。我着实不忍,便带她回了府悉心照料。终于,经过多日以来的相处,她愿意跟我说话了。我了解到,她是被心爱的男子抛弃了。”
江漓面色微凝,就听欧阳款笑着说道:“我虽然很同情她,很心疼她。可转念一想……如若那男人不抛弃她,我又如何能遇上她呢?我不知道自己是否该感谢那个男子,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为来幽痴狂,我愿意为她做任何事。可她……却跟了我的父亲。”
“呵呵呵呵呵……我要照顾她一生一世,她却负我而去,只想依附手中有权势的父亲。可我不恨她,也不怨她。是我不够好,让她没有安全感。”欧阳款娓娓道来,暗暗攥紧了双拳:“要恨也是恨父亲,明明知道我对来幽的心思,他还要跟我抢!”
宛芙蓉只觉得恐怖:“就因为这样,你对自己的父亲见死不救?”
欧阳款高声道:“棽暮之毒无药可解,我能有什么办法?”
“可你明明知道杀害你父亲的凶手是夜来幽,你却还爱着她,而不是替父报仇?”宛芙蓉双眸中浸满泪水,绝望摇头:“欧阳,我越来越不认识你了。”
莺莺语气沉重的说:“你从一开始就看错了人。”
江漓把手中碾着的那枚暗器随意一扔,愈加锐利的眸光看向欧阳款:“欧阳译著有一本《传世医典》,上面记载了他生平所见奇珍异草,那本书可在你手里?”
欧阳款楞了一下,而后就窃笑起来道:“大名鼎鼎的江漓特意屈尊到我这别院里来,就只是为了一本医书不成?”
江漓不置可否。
欧阳款眼中透出狠色,面带讥讽:“虽然我不知道你要那医书做什么,但是你以为我会给你吗?”
黄莺莺紧张的看向江漓,而欧阳款的视线比那燃烧着的烛火还要灼眼:“放眼天下,你是对夜来幽最有威胁的人。我不管夜来幽做了什么,我也不管谁对谁错。只要谁敢伤害她一丝一毫,我绝不会放过那人。就算你武艺超群,我也不惧怕。”
欧阳款一甩长袍,拔出腰间别着的防身短刀。纵身上前一步,直朝江漓心脏上刺去。
动作之快,清烟和郁台根本反应不过来,不仅是他们,就连跟欧阳款朝夕相处的宛芙蓉都不曾察觉,欧阳款并非表面上的弱不禁风,他的武功虽谈不上江湖高手,却也能在江漓手下苦撑几招不败。
莺莺欲上前帮忙,突然从四面八方冲出一群黑衣杀手。清烟和郁台顿时被拖住,一剑结果一人,划开那杀手的前襟一看,不出所料,是逐晖的人。
原本幽静的欧阳家别院立时刀光剑影,厮杀阵阵,殷红的鲜血喷洒在倒地的灯笼上,被烛光映出一片刺目的猩红。血雨之中,突闪银光虚空一划,围绕江漓周身的三个逐晖杀手当场毙命,身上没有任何多余的伤口,唯有咽喉处一道极细极薄的剑痕,鲜血流了一地,霜辞依旧纤尘不染。
人生中第二次亲眼目睹鲜血厮杀,若说宛芙蓉第一次是惊恐害怕,那这一次就是心痛煎熬。她觉得欧阳款是疯了,她觉得自己也疯了。在听说了欧阳款的所做所想之后,她既觉得陌生又有些留恋,留恋欧阳款过去的温柔,心底抱着那一丝绝无可能的幻想,幻想欧阳款还没有无可救药,还有改邪归正的一天,他只是被夜来幽色迷心窍罢了。
宛芙蓉痴痴的想着,痴痴的看着,几个误认为她也是江漓同伙的逐晖杀手试图将宛芙蓉也一起宰了,却还未等近身,便被看守在一旁的莺莺一刀穿心。
宛芙蓉情不自禁的朝欧阳款走近,哭声喊道:“欧阳,算我求你了,停手吧!”
莺莺大惊失色:“姐姐危险,快回来!”
话音刚落,与江漓交战的欧阳款心知躲不过那寒气森然的一剑,把心一横,面露阴色,一把将身边宛芙蓉拽到身前,让那娇弱女子去为自己硬生生受那一剑。
宛芙蓉绝望了,莺莺失声惊叫。江漓及时收了剑锋,可剑气呼啸而出,其冰冷阴寒刺骨灼肌,尽管被江漓收回绝大部分,可宛芙蓉是丝毫武功不会的平凡女子,体力更叫寻常之人羸弱,硬挨这么一下子,寒气入体,口吐鲜血倒地,当场晕了过去。
欧阳款对此视而不见,反而面露诡笑,趁着江漓因宛芙蓉的闯入而收回剑势的瞬间,从怀里取出一琉璃瓶,用力砸在地上摔碎。与此同时,在那堆碎片之下突然弹出一个鲜红红的东西,直奔江漓侧颈而去。
“小漓儿!”
一声惊呼,吓到了郁台,也震到了江漓。那玄色的身影直挺挺的挡在面前,宛如一座大山,犹如一双护翼。
“王爷!”
顾锦知袖袍用力一挥,狠狠将那东西打落在地。手背上传来隐隐的刺痛,顾锦知没工夫理会,仔细去看红彤彤会动的活物,竟是一只骰子大小的血色毒虫。
一击未中,欧阳款愤恨恼怒。不过那可是他精心培育十几年的毒虫,一旦见血,毒素可在一个时辰内侵蚀全身血脉。尽管未能命中江漓,但这个不知死活跑出来挡刀的,是必死无疑了!
欧阳款正暗自幸灾乐祸,突然见那趴地上的血色毒虫翻来覆去折腾不休,八条腿不断挣扎,好像极度痛苦,艰难的往前爬了几步,再也一动不动了。
血色毒虫……死了!?
欧阳款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培育的毒虫在咬完人之后非但没有得到滋养,反而死了?是被毒的吗?毒虫本身就是剧毒之物,还能有什么剧毒的东西能让毒虫被毒死?
欧阳款双目猩红,惶恐的看向顾锦知。
可是,他没有想到答案,因为他没有苦思冥想的那个机会了。
银白的厉光夺目刺眼,寒气逼人,但见那霜辞一落,欧阳款只觉得勃颈处一阵刺痛,清清凉凉的。僵硬的身子动弹不得,惊恐的目光朝下一看,鲜血染了一身。
莺莺抱着半晕不醒的宛芙蓉跳上房顶,想将宛芙蓉安顿好了再回去。却突然听到“哄”的一声巨响,院内土地崩裂,所有人都在猝不及防之下掉入那深不见底的巨坑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