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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少爷的剑

作者:王白先生 时间:2020-11-02 11:56:40 标签:竹马竹马 武侠 江湖武侠 奇妙冒险

那些青衣少年一击不中,知道自己坏了大事,反身落在屋檐上时,应变也是极快,立刻将手中剑刃齐齐向上掷去。一时间剑光映照初升日光,剑身闪烁,刃光如林。喻余青不得已闪身滚避,跃入三楼场内。尚未站定,就知道自己大约是打扰了旁人比试,刚要开口说话解释,但见四周长锋并举,一并向他招呼过来。
他苦笑不已,只得将那册子往怀中随手一塞,长剑一按,用剑鞘挡了一招,缓过一口劲儿,提声叫道:“各位师兄师姐,我不是——”那些人哪里允他说话,十八般武艺都朝他这里,劈头盖脸落将下来。双拳难敌四手,今日怕是走不了外头的捷径了;于是他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打得兴起,将满场人都掀了,更踢飞几个,闹出好大动静,但愿有管事的人看不过去,亲自出手来解决事端。
这一回他终于赌得对了,如今十二门其中之一的家主薄暮津便站在他身旁,并且认出了他的身家路数,那边好得分说。得知三少爷就在楼上,更是心下大定。刚才刹那之间只得一瞥,却见他眉间焦灼情状,脸上却难掩笑容,一瞥间仿佛换了千言万语,心里头却又觉得不必分说。
  第十六章 匣中三尺水

与下层热火朝天的较量相比,第九层楼上一切都静得出奇,只有王谒海的手杖轻敲地板,喀喀作声。十位家主环绕场内而坐,神情肃然。王谒海道:“人都来齐了便开始吧。”坐在他右首边的老婆子嘿笑了一声,道:“怎么,不等薄家的小子么?薄远堂死了没有多久,你们就欺负起人家儿子年幼不经事了。”
王谒海笑道:“谁敢欺负他薄家少爷?只是暮津性子不懂得变通,年幼不经事却也是真的。我等做长辈的,自然得多费些思虑,拿定主意,把事情交给他们年轻人去做就好。暮津这几日主持赛会事宜,不是很好么?多历练历练,收收他那心性便好。将来你我都有百年之日,这些位置,还不是他们的?”
他说得体贴圆润,让人没有话说,那婆婆哼了一声,不再抢白。旁又一人,长须白发,搭腔道:“正是如此。暮津那孩子,武功品性都不在话下,就是心地过分仁善,若不经些事,将来有得苦头吃。更何况这次王世兄召集我们商议的这事儿,牵扯渊源颇深,也不是他能做得了主的。”他说到此处,一拱手道,“还请世兄着紧分说罢。”
王谒海也不推辞,他咳嗽一声,服侍的人便都下去了,这才眯缝了眼,开口道:“是这样。金陵王家的小子找上门来了。眼下正在这楼里。”
众人都或轻或重地吁了一声,目光四下交错,闪烁不定。还是坐在右首的老婆子发了话:“是王佑稷的老几?”
“老三。”王谒海答道,“这小子有些与众不同,看不出深浅。”
老婆子掐指算了,道:“是老三的话,那会儿他还没出世呢。不会是他!”
王谒海道:“凰姑说得是,侄儿也这样想。因此他这一趟来,见面小侄便试了他几句,倒是似乎的确不知王潜山的因由,而是为了一宗家门之事来的。”他说到这里,尚未打顿,座中一个五大三粗的老者便喝道:“你奶奶的,王谒海,这话你却不放在开头说,存心吓人么?”王谒海呵呵一笑,却仍然温言答道:“但这件家门之事,却又确确实实和王潜山有关。就在前几日,金陵王家居然被那些邪魔外道里不入流的那些个门派联手起来灭了满门,那群妖人仇怨如此之深,想必是因为王潜山的缘故了。”他顿了顿,观察各人的反应,一面呷了一口茶道,“那孩子过来,便是求我们出手襄助,查明此事。”
“灭门?!金陵王家眼下没有别人了么?”
座中有几人惊了一声,神色骇然;却也有几人佯装惊讶,眼底并无波动,似乎已经先行知晓。也有人连忙追问:“怎会如此?”
王谒海道:“我家这门宗亲,不在武功上下功夫磨砺,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事。被尘世那些黄白俗物蒙蔽双眼,生疏了武学进境,如今被仇家寻上门来,自然就是这般下场。我们习武世家,十二家从先祖创下这名号起便发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一入江湖,生死无疆,决没有回头之路。那王潜山后来际遇如何暂且不说,但那些妖人灭他金陵王满门,显然是冲着凤文去的。若单单王潜山之事,我们本不必管;但事到如今,这凤文既出,也是必须得收回来了,否则一旦落入那些外道手中,我十二家怕是永无宁日。”
另一人坐在下首,长髯宽袖,仙姿卓然,这时候道:“瞧着王老爷子的意思,难道是料定了凤文在这位三少爷身上?难道不会是王潜山将它带去地底了?我们十二家精研武学,如此之多的弟子日夜教导,未敢片刻懈怠,有违祖训;但尚不能领悟那无字天书,他金陵王自从王佑稷祖上算起,便是当真心思只在那些俗物之上,子弟武功一塌糊涂。这些年我们的钉子埋在他家,以便时时探查,但王潜山始终未曾露面,难道还能传了他们中的谁不成?便是要传,也要看根骨造化;若能那么轻易便得了,”他轻手一摆,“我们还要这十二楼作甚?”
众人都嘿然不语。又一人看上去像是个先生,张口道:“错不了的,这凤文本就是不祥之物,我十二家人才建楼镇之。若不是它,怎堪得翻覆之间王家便遭灭门之祸,那向他寻仇的魔教中人居然因为百年难遇的离奇天象‘龙吸水’而大有损伤,整个应天府更是惨遭洪水侵袭、流汤百里……这等恶象,又是犯水,……不正是应了那凤文出世的说法么?”
再一人开口骂道:“我偏不信这歪门邪说。我们家的基业,一分一分,全部自己挣来,什么气运不气运的?干它格老子的事?”他生得虎豹之姿,面有异相,这时候冷笑道,“大丈夫行得端坐得正,江湖里恩仇快意,多得便是报应。一样样算来,要算到什么时候去。要我说,金陵王倒霉,金陵老百姓也跟着倒霉,去找他们报仇的人也倒了大霉。这世上的霉,总是倒不尽的。”
那先生愠道:“听黎兄的意思,祖宗的教训遗言,你是不放在心上的了!”
黎家主笑道:“祖宗心虚,我也心虚么?”
那先生怒道:“黎羽声,你大胆!”脚下一踏,一道劲风袭来,掀得地面上铺的一层砖板层层朝他飞去。那姓黎的身形未动,却凝气不发,突然喝了一声,那些砖版全都像被风吹定了似的,直挺挺地在他跟前落下来。
王谒海道:“胡闹。这儿是给年轻人较量的场子,你们两个争什么?也不嫌丢了身份。祖辈的事,自有祖辈的决断;但我辈的事,眼下也正在当口。那王樵身上若是的确被传了凤文,你以为那群妖人不会寻来这里么?那时候我们既不能袖手旁观,又不能就这么放他走,便是一招死棋了。”
那被称作凰姑的老婆婆缓缓开口道:“你是笃定在他身上了的?他亲口承认了吗?”
王谒海道:“他自然不会承认。若是张口就承认,怕是也在这场大祸之中活不到今天。我得到消息便派人去应天府打探消息,官府里有内应飞鸽报来,王家上下,单单洪水退后尚能勉强辨认的尸体,便有百余具之多;无一不被割去了首级,只留着身子。敌手之强,且倾巢而出,不计后果,当真骇人听闻。后来夜中又出了诡异天象,原本平平无奇的一场梅雨洪水,居然最后死伤人数和损失财物算下来比前些年的大灾还要重些。在这种情形下,能从那水中毫发无伤地走到这里,还自称没有丝毫武功……那你觉得他凭的是什么?”
那先生模样的人道:“他竟然没有武功?他说的是真是假?”
王谒海道:“老夫试了,招式还能藏得住,气海却不是骗人的。”
另一个美貌妇人盍目轻声道:“那是真的了!如此强运之人,又是金陵王家的子弟,怕不是来找我们索命的?”她旁边位置上的中年男人皱眉喝道:“你这个哭丧婆,又在瞎说什么!”那妇人嘤然泣落,扭过头去,并不反驳。那人双手一拍,续道,“那洪水不过是天灾,金陵一地,隔三差五年便要一次,哪一年不死人的?又不稀奇。百来万人口,就死个几百上千人,又算什么强运了?说些实际的,这小子有还是没有,是真是假,顶三层一试就知了。”
王谒海道:“所以这小子聪明便在这里。他偏偏不会武功,按我们十二家的规矩,他决上不了顶层,我们若强逼他上去,便是坏了规矩。即便我们好意相劝,改了规矩,他就偏生不从,我们十二登楼的威名,可就要堕在今年了。我这一趟劳动各位,就是想要拿个主意,不但要他不得不上去,还得心甘情愿,主动地上去。”
那妇人道:“他有情人也不?你把他小情儿绑在楼上,一刀刀地,剜出心来,他便赴汤蹈火,也得上楼了。”
那姓黎的道:“他来求我们,无非是为了他家灭门血仇。你让他只要上了顶楼,我们就去帮他报仇雪恨,这不就够了?”
那先生道:“这顶楼有龙图龟数,还用得着别的,我十二家人,谁不想上去?”
王谒海道:“他连武功都没有,秘笈对他又有什么用?”
凰姑冷笑道:“好呀!看来你已经有主意了。说来听听!”
王谒海微微一笑,也不着恼:“尉迟夫人的主意,虽然好用,却显得我们是坏人了,不够光明体面。黎老弟的法子,别人一听,就会知道我们有所求。那凤文究竟有什么威力,别说我们不知,怕这小子自己都不清楚。不把他迫到走投无路,他不会知道其间利害。”
王樵他们哪里知道就在头顶之上,有人正在动他的心思?光是眼下,便已经自顾不暇。那胖子手指用劲,王樵便浑身酸软,半点由不得自己,只得跟着他亦步亦趋。胖仲子低声道:“随我上楼。”王樵环顾四周,但见恰才出手的那几个人,尤其是领头的“病秧子”,都只能瞧着他俩并肩上去,居然不敢轻举妄动。胖子冷笑一声,拖着王樵便如同拖着一件防身的宝贝,紧紧挨在一块儿仿佛连体似的往上头走,他的意思也很明确了:你们若是敢再出手偷袭,我便拿这小子当挡箭牌使。他便再不济,但要内劲一吐,也足够送了王樵的命;果然那适才一直暗中襄助的人也不敢出手。胖仲子走到阶梯口,提气喝道:“薄暮津!你上来!”他虽然甫遭变故,内力翻涌,但这一下仍然把声音远远送了出去,震得几层楼板都微微晃动。大家见他受伤之后,内力仍然如此惊人,也都不免暗赞一声,不敢小觑了他。
薄暮津的声音从底下远远传来,似带笑声道:“庞兄稍待,我便来了。”
那胖子跺脚道:“你再来迟点,便可替我收尸了!你老哥哥我让人熬了灯油,天天照着你和别人快活!”
薄暮津和他隔着三层楼远,却如便在近前一般讲话,这时笑道:“哪里话来!谁能动得了庞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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