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染山河
那马登时一阵嘶鸣,带动着另一匹拉着车架超前方狂奔而去。本是站在车辕上的人一个翻身落地,险些没站住,而那些埋伏在周围的人也往这边靠来。
“都说这样埋伏难免会惊到马了,还不如直接上来杀呢。”
另一个踢了踢旁边没气的尸体,啐了一口说:“没事,将军都算好了,前面一直走下去是条死路。再说车里面的人,应该也早就被射成靶子了。反正,我们只要不费一兵一卒的交差就行。”
那人点点头,确认没有生还之后才带人收拾完现场离开了。
“青鸾,青鸾……”
看不见周围事物的少年勉力唤了唤,刚才一阵天旋地转,激烈的冲撞之下似乎是车马从高出坠落了。迷迷糊糊的晕眩过去,再次醒来,他便是这样浑身疼痛的躺倒在一片湿湿的地方,而自己还被女子紧紧的搂在怀中。
少年担心的又唤着:“青鸾,你能听到吗?”
然而还是得不到回应,他有些害怕。本想转过身子,可才动了动肩膀,就顿觉全身都刻骨剜心的剧痛起来。到底是怎么了?是遇到了强盗还是赵国的军队?
这天又开始下雪了,深夜越来越甚的寒冷让他的身体渐渐麻木,最后连痛觉也没有了。神识恍惚之际,他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好像是谁在叫自己。
“公子……”
“青鸾!你醒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伤得怎么样?”
“公子……快逃!大王,大王他……是不会放过您的。”
“什么,你说什么?”
“这些,都是大王的……骑兵……您快点逃。”
少年难以置信的摇着头,脑中闪过嬴政不久前才说过的话,不可能!他不可能会这样做,既然要杀又为什么要放自己出宫呢?这一切,根本都说不通。
景臻感觉到女子的身体动了动,她的手指碰触到了自己的额头:“奴婢……不能再陪着您了……请您……一定要逃出去!逃出去……”
周围又沉静了。
“青鸾……你怎么了?青鸾!”
女子的声音再也没有响起,少年尽力睁大了眼睛,却只感觉到了落进眼中的飞雪。
她死了,现在连青鸾也死了。为什么?
他只能在心中无声的诘问,为什么要这样做!要杀就杀好了。
为什么又要说那些话?为什么还要连累到青鸾。
疲倦至极的少年再也无力哭泣,在初晨罕见的阳光中,他缓缓的闭上了双眼。
深沉的睡意袭来,意识抽离之际,他只愿生命里的一切都能随着身边逝去的女子,在黑暗中永远的归于沉寂。如果,这世上的一切都能长眠。
第八章 林中初遇
嬴政,他实在太自信了。
邯郸出逃,赵国流亡,争夺世子,得到王位,平定谋反,还有太多太多……这人才二十多岁的年纪,看经历却好像过了几辈子。虽然每一次过程也许凶险,但最后的结果总是他赢。
胜利,似乎变成了嬴政的一种习惯,于是他以为这一次也不会例外。然而这一次,他败了。
收到消息后的李斯踏着湿滑的石阶,一步一步走上了城楼。
虽然身为丞相,但李斯并无任何兵权,且知晓嬴政忌讳的他不敢招揽任何门客,更不敢交江湖势力。于是想截杀出了咸阳的赢景臻,还要保证万无一失,是一件极难的事。
李斯想不到嬴政在这时候派出了禁苑的亲兵,虽然是一小队人马,但已经很足够了。更庆幸的是,本该是这支队伍主帅的蒙恬却没有随军出行,嬴政把这些人交给了王贲。
蒙恬不是个好对付的人,而且他跟自己合不来。然而王贲,这人个性耿直又极好战功,实在太好利用了。
“大王。”李斯躬身下拜,嬴政也不看他,只是一味的望着天空。
“有战报吗?”
“是,有一个意外的收获。王贲将军带领您亲训的兵团在边境截杀了赵王偃的二公子,尸体被被赵军找到送回了都城,现在赵国上下都是一片哀歌。”
嬴政冷冷的笑声传来,赵王迁的二公子,听说这人虽年纪不大在赵人心中的声望却是高的很。时常便衣出巡的在民间走访,既有一副爱民的好心肠也做了不少得民心的事情,如今居然死在了自己的亲兵手里,正好算是偿了当年成蛟的一条命。
“边境上的战事恐怕会更紧。”
“这个不重要。”嬴政目光犀利,和赵国一战,他在心中已经期盼很久了:“现在赵国能继承王位的,可是只剩那赵迁?”
“大王说得不错。”
赵迁的昏聩无能,这是满朝都知的事情,更可笑他最信任的家臣,居然是李斯几年前派去赵国离间的卿客。
“让蒙恬带领上林苑余下的军队即刻赶往王贲所在处,若赵军进犯,必须如数全歼。”
“是。那微臣先告退。”
李斯抬头望了望嬴政,而后放心的走下了城楼。
赵国的二公子的确死了,不过不是死在秦军手里,而是被哥哥赵迁所害。
这不过是一笔精心策划的交易,赵迁给自己一个能让王贲伏兵的理由,而自己也给赵迁一个为自己撇清的名头。王贲又添了一项军功,到现在也一直深信自己诛杀的是赵国亲贵,如此大家各得所需各不深究,最重要的是不容易引起怀疑。
听见空中传来的声音,李斯抬头,是嬴政等的猎鹰到了。
跟在嬴政身边这么多年,李斯早就摸清了他的习性,从大火之后那天起,他每隔一日便会在城头等着这只在禁苑养大的猎鹰。拦截一只畜生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所以从一开始李斯就知道,这是他们传递消息的工具。
看着嬴政从城头消失的身影,他的嘴角泛起了一丝诡谲的笑意。
一切平安。
李斯不禁要在心中感叹‘赢景臻你可真是大王的好弟弟’。
一个人活着有价值,但是死了说不定更有价值,这就要看他死得是不是时机。
而这时机嘛……自然是由他来决定的。
洛铭一直觉得,自己这十多年过得挺莫名其妙的。
要不是当年自己年少无知天真无邪,怎么会被那神棍用一把糖葫芦就骗到了卧岫庄,不是神棍,是师傅!他摇摇头。突然又换了个一脸鄙视的神情,自己怎么喜欢过那么低趣味的东西,至少至少至少也该是丁胖子做的鸡腿啊!青年再次摆了个鄙视的表情,然而无论怎么摆,他其实一直都是这么个面瘫的样。
洛铭实在累得不行的喘着粗气,他已经背着这人走了一天,可这荒郊野林的至今他也没找一户人家。青年很是后悔的皱着眉头,想他洛铭在卧岫庄怎么说也是个威风凛凛的的大师兄,整天过着顶师傅躲师叔顺搭残害小师弟的欢腾日子。
然而他现在却一副可怜兮兮,被冻得全身僵硬不说还头脑发晕的在这片林子里转了大半天。不行了不行了……洛铭吃力的紧了紧双手,只感觉背上的人和行李都在往下滑,他心想:再走下去,我肯定会死在你前面!
老天好像听到了洛铭的话,于是在他朦胧的视野里很是及时的出现了一间小木屋。
“请问有人在吗?主人在不在?”
就在洛铭准备不顾风度身份的闯进去时,那门好死不死的‘碰’的一下撞到了他的鼻梁。
拍的这么准,敢说你不是故意的!
门边露出的缝隙里露出一张小孩儿的脸,他上下仔细打量着前面的洛铭,那巨大的惊讶中又透着些兴奋的眼神,就像是终于看见了一个会说会动的大雪人。
“我说,能借宿一晚吗?我弟弟受伤了,需要马上医治!”
咬着手指的小孩呆呆的点头,又看了好一会儿才打开门把洛铭放了进来。
将人小心的放在榻上,洛铭也顾不得那么多礼数,直接蹲下身去就开始给人解衣裳。
这少年冻伤了,必须把身上湿透的衣服全部换下来,但是……换下来以后怎么办?自己包袱里的衣物也被雪水渗湿了,没时间想这么多了,先脱下来再说。
“你……你干什么?”
洛铭看着身边也帮忙解衣服的孩子,他,或者她?视野不太清楚,实在分不清这人是男是女。那人闻言就瞪着一双好大的眼睛跟洛铭对望,眼神让洛铭心里直发毛。
”帮忙。”
孩子用树枝在地上歪歪斜斜的写了几个字。
“你不会说话吗?”
孩子点点头,正要回神继续的洛铭一愣,又看了看地上的字,他写的是魏文?
“这里是魏国?”
孩子再点点头。都穿越国境线了?洛铭不禁要佩服起自己。
细看少年的服饰,应该是秦国人,洛铭小心的脱了一层又一层,这些居然比儒家还要繁琐的衣饰让他有些力竭的真想直接一把扯烂!正烦着的时候,孩子指了指自己然后拍了拍他的肩,示意他去后面生火。
“不好意思,那麻烦你了。”
角落里的火光一点点照亮了整间屋子,可疲惫到极点的洛铭总觉得这个地方这个孩子都有些说不出来的奇怪。戒备心顿起的洛铭立马转身又趴回了床边。孩子见状摊摊手,眼前的少年已经被干净利落的剥得只剩件白色里衣。
“这个……这个也湿透了。请问,你有多余的衣物吗?你们身高也差不多。”
孩子点点头,示意他等等。
洛铭看着那少年却有些为难,难道真的要自己帮他脱到一,丝,不,挂?儒家的那些个废话又在脑子里打转。孟子说‘男女授受不亲’,可没说男男也授受不亲啊!再说了自已这可是舍身成仁,于是洛铭迅速拉开少年的领口,将人扶起来后脱下了那件染了好些血迹的衣服。
孩子则拿了几件衣物在一边乖乖的看着,等洛铭把人放下后才把衣服放在了床头。
“谢谢。我需要,先检查一下。”
”我去打水。”孩子会意的写下几个字后便出去了。
虽然小时候也和师弟们在海里一起戏水,可这样仔细专注的看着……摸着……另一个人的身体,绝对是头一次!内心不能平静的洛铭吸了口气,这大冷天里居然还能全身发热的流出汗来,绝对是刚才被火给烤的!
这少年身上大大小小的有好多处伤口,还好因为天气寒冷便于伤处的血液快速凝结,要不肯定早就失血而死了。洛铭皱起眉头,检查着这人周身的骨骼,情况很不乐观,上身的多处骨折不说,凭他的判断腿骨可能摔断了。只希望没有伤到内脏,就算是伤到了也千万别是被碎骨伤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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