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想弑君
薛朗心中一沉,皱着眉头蹲下身,拍拍凤宿的脸,凤宿还是没有反应。薛朗又将手伸到凤宿的鼻端,只有一丝微弱的气息。
于是薛朗将凤宿抱起来,一手托着他的头,拇指按着他的人中,按了一会,凤宿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薛朗烦躁的“啧”了一声,盯着凤宿的脸看了一会,将他贴在脸上的湿发拨到了一边,低下头,吻了上去——
一口气渡下去,凤宿终于有了气息,开始剧烈的咳嗽起来。
薛朗见凤宿有了气息,便把他扔在地上,径自去牵马,将湘嫔的尸身和凤宿扔在飞沙背上,牵着两匹马往树林深处走去。
凤宿感觉自己做了好长好长的梦,梦里是一个午后,湘嫔坐在桌前,手指翻飞不知道在织着什么;他坐在桌子的另一头念书,给湘嫔讲书里的故事;而凤容锦则趴在桌子边上,眼睛贼溜溜的看着他,时不时偷拿一块桌上的点心;过了一会,父皇进来了
湘嫔手里的东西织好了,笑吟吟的拿出来,“给你们父子俩一人织了一个,一大一小,刚好。”
她手里,正拿着两枚织的歪七扭八的络子,下面坠了两枚通体雪白的玉佩
凤宿流了满脸泪水,睁开眼,醒了。
这是一间简陋的草屋,狭小而又逼仄,四面漏风,整个屋子还充斥着一股霉味。屋子里什么都没有,凤宿躺在草席上,一脸茫然。
他偏过头,却看见墙角坐着一人,正是薛朗。
薛朗没穿上衣,正低着头拿绷带包扎伤口,整个胸膛上全是被刀砍出来的伤痕,有好几道深可见骨,还在流着血,绷带刚裹上去就染红了。
凤宿下意识的倒吸一口冷气,薛朗手上动作不停,抬起头望了凤宿一眼。
身上骨头仿佛被移了位,全是被薛朗打的,凤宿惊恐的看着薛朗,生怕对方又发疯。
薛朗包好伤口,沉着脸走了过来。
凤宿下意识的往后缩了缩。
然而薛朗却径自绕过他,出了门,过了一会拿着一个破碗走进来,碗里装满了黑乎乎的药汁。
薛朗把碗朝凤宿面前一伸,“喝。”
凤宿惊恐的看着薛朗,他脑子里一团乱麻,这几日发生的变故太多了,从太子宫变到自己被追杀,再到薛少瑾薛朗的背叛和母亲死去,他脑子里至今仍是混混沌沌。
地道的秘密是薛朗泄露的吗?他投靠了凤怀城?难怪他刚刚想要杀死自己,但是为什么又收手了?
眼前这碗药难道是薛朗后悔没有杀了自己?
凤宿惊恐道:“你c你要毒死我?”
薛朗:“”
薛朗脸黑了,干脆直接的伸手掐住凤宿的下颚,逼迫他张开嘴,拿起药碗就往里灌,凤宿疯狂的挣扎着,嘴里含糊的喊着什么。
薛朗动作一顿,疑惑的把碗凑到嘴边尝了一口——药是烫的。
凤宿被烫的舌头发麻,不住的大喘气,他反应过来了,这是给他治伤的药。
薛朗愤怒的舀了一勺药,看了凤宿一眼,吹了吹,拿着勺子粗暴的对着凤宿喂了下去。
这简直是凤宿喝过的最难受的一次药,薛朗一勺接一勺,丝毫不给凤宿喘息的时间,凤宿差点被药呛死。然而他又不敢说话,生怕薛朗又揍他。
喝完药,凤宿战战兢兢的望着薛朗,大着舌头道:“里”
薛朗不耐烦的看他一眼。
凤宿:“”完了,舌头给烫的说不出话了。
薛朗说:“喝了药就睡,还在下雨,雨停了我们走。”
凤宿忙不迭的点头,他满脑子都是疑惑,有很多问题想问薛朗,可是看见薛朗不耐烦的样子又有些不敢,薛朗那一顿打,打得凤宿现在看见他就下意识的害怕。
一夜之间,所有人都变得陌生至极。
那碗药有安神的功效,凤宿想着想着脑子里又开始混混沌沌,过了一会便又睡着了。
这一次他没有再做梦,雨淅淅沥沥的下着,凤宿睡得很浅,恍惚中好像听到薛朗一会出去一会回来的脚步声,却怎么也醒不过来。
夜里,雨声渐小,凤宿是被钟声吵醒的。
钟声沉重,在夜里,浑厚而绵长的响了三声,余音久久不散。
凤宿猛的惊醒,坐起身来,浑身骨头依然酸痛,周围一片黑暗,只隐约看到墙角有个影子,凤宿舌头好多了,茫然的问道:“怎么了?”
那是丧钟。
凤宿不可能不清楚,只有国君驾崩的时候,这个钟才会响,钟响三声,举国哀痛。
薛朗也被钟声吵醒了,他在黑暗里勾起唇,幸灾乐祸的望着凤宿的方向,“你父皇死了。”
凤宿看不到薛朗的表情,兀自茫然的坐着,表情愣愣的。
薛朗:“你要哭吗?”
这句话问得奇怪,凤宿却没听出薛朗话里的嘲讽之意,只木然的摇摇头。
“我要杀了凤怀城。”过了好一阵,凤宿咬牙切齿道。
薛朗头靠着墙,闭上了眼,他忽然想到,前世的时候,他身受重伤被太子的人关进牢里,凤宿被湘嫔带着逃出宫,父母接连离世,又被亲兄追杀
凤宿一个人是怎么熬过来的?
“你不杀我了吗?”凤宿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薛朗面色不变:“我为什么要杀你。”
“你”凤宿想了想,委婉道:“我出地道的时候,薛少瑾正带人堵在那里”
薛朗忽然笑了一声,“你以为是我给太子通风报信?”
被人当面揭穿心思,凤宿一脸尴尬。
薛朗淡淡道:“我照着你的吩咐,去了景阳宫找湘嫔,人没找到,却险些被太子的人打死你却觉得是我背叛了你?”
凤宿仿佛被人当面打了一巴掌。
薛朗:“也是,薛朗这么爱献殷勤,这种人,怎么会对我忠心耿耿?肯定是投靠太子去了。”
凤宿满脸通红,羞愧的想要钻进地里去,“我”
“我欠你一条命。”薛朗望着凤宿的方向,道:“当年你在薛府救了我,我是真心想报恩的。”
接着,薛朗话锋一转,“但现在,这条命我还清了。”
凤宿满眼无措,薛朗道:“我救了你一回。”
凤宿心说那是因为你差点把我打死,哪有这样算账的?但是这话他没脸说,这两年来,薛朗确实为他做了很多事,更何况薛朗身上的伤也全是因为自己的缘故。
“那,那你要离开我了吗?”凤宿无措道:“也是,我没有什么能给你,你要走就走吧,谢谢你。”
薛朗没有说话。
凤宿抿了抿唇,“那你那时候为什么打我?”
薛朗:“”
这个问题没法解释,难道要说我想杀你吗?薛朗倍感头疼。
凤宿:“算了,不问了,谢谢你,薛朗。”
薛朗想了想,愤怒道:“后面那么多追兵要杀你,你却一直在那哭,我是给你气的。”
凤宿沉默了好久,说:“你说的对,我那时候应该带着娘接着跑,哭是闲人才做的事。”
薛朗:“”这就骗过去了?
薛朗忍不住想,凤宿的头是不是被自己打坏了。
凤宿:“这是哪?”
薛朗:“刚出京城,我看有个旧房子就带你住这了,太子在追捕你,明天就得走。”
“我娘呢?”
“埋了,门口。”
凤宿恍惚的点点头,薛朗在黑暗里又听见他的哽咽声,过了一会,凤宿道:“我觉得我以前好蠢”
薛朗点头表示同意。
“我觉得父皇不公,母亲又什么都不懂,所有人都瞧不起我和我母亲的出身,我觉得所有人都别有居心,拼尽全力想证明自己,却发现父皇一点也不在意我”
“我要睡了。”薛朗打断道。
“不是说不在意,他没有把我和凤延他们放在一个位置上,他想让我当贤王,不想让我靠近政权一步我不甘心”凤宿自顾自道。
薛朗根本不想听凤宿的自我剖析,于是闭上眼假寐。
“可是我现在才发现,他们明明,已经在力所能及的范围给我最好的了是我自己不珍惜还有你”
薛朗忍不住竖起耳朵,想听听凤宿怎么说自己。
“你对我很好,我却一直对你”凤宿说不下去了,他觉得自己真的太差劲了,薛朗对他一直忠心耿耿,他却从不在意,光想着怎么算计和猜忌。
“接着说啊。”薛朗冷冷道。
“可惜明白的太晚了他们都死了”凤宿低声道,“我只有你了,薛朗。”
“砰!”的一声,薛朗猛的一拳砸到了墙上。
凤宿吓了一跳,“怎c怎么了?”
薛朗差点被他这句话恶心死,咬牙切齿,在黑暗里恶狠狠的瞪着凤宿,努力缓和声音道:“没事,我太感动了。”
☆、20.玉门
次日,雨过天晴,秋高气爽。
凤宿醒来的时候,薛朗已经不见了踪影,不知道做什么去了。
他坐起身,怔怔的望着门外——金乌初升,朝阳如锦,可真不是个好天气。
过了一会,薛朗进来了,他换了一件粗布武人袍,腋下夹着一叠衣物,拿着药碗走了进来。
被薛少瑾打折的手臂已经接好了,应当是薛朗在他昏迷的时候帮他接的骨,后来又被薛朗按在雨里揍,今天已经彻底抬不起来了。
薛朗放下衣服,径自坐在了床前,舀了一勺药,凑到凤宿嘴边。
凤宿颤颤巍巍的伸出伤势轻的那一只胳膊去接药碗,薛朗看了他一眼,“就这一碗,打翻了可就没了。”
凤宿讪讪收回了手,乖乖的任薛朗喂药。
薛朗:“凤怀城在全城缉拿你,他以为你还在京城,但过不了多久他就会往城外搜查了,所以我们得尽快走。”
凤宿眼睛一亮,“你要和我一起走?”
薛朗接着道:“喝完药就把衣服换了,换完就走。”
凤宿问:“我们去哪?”
薛朗:“先远离京城。”
凤宿说道:“我娘说让我去蜀州找我小舅投奔”
薛朗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
凤宿也没想好要不要去蜀州,秦岭险峻又难以翻越更何况,去蜀州做什么?投奔小舅,从此苟且偷生?
他不想这样,他要找凤怀城报仇,可是他现在犹如丧家之犬,该怎么报仇?
一碗药很快见底,凤宿忽然问道:“这是什么药?”
薛朗莫名其妙:“不是□□。”
凤宿:“是给我治伤的?你怎么不喝?”
薛朗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