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想弑君
“啊?好。”
阿史那颜笑着解释道:“营帐里毯子太厚了,我自己推不太动,是以刚刚才委实有些尴尬。”
凤容锦知道他说的是刚进来摔了一跤的事情,便疑惑道:“这不是你的帐子吗?为何不将毯子取了,每日这样进出岂不是很不方便?”
凤容锦推着椅子后背的横杆,阿史那颜一推两边的轮子,两人合力将轮椅推动了。
阿史那颜没有回头,凤容锦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听见他的声音里依然带着笑意:
“甘州严寒,我担心公主畏冷。”
凤容锦愣住了。
一夜好梦,不知怎的,来异乡的第一晚却睡得分外香甜。
凤容锦揉着眼睛从被子里钻出来,两名宫里带出来的宫人便上前来为她洗漱。
刚洗漱装扮完毕,便有突厥侍女在门口求见。
几名突厥侍女进来,有条不紊的摆了一桌吃食,说这是阿史那颜为她准备的食物。
凤容锦一看,全是她爱吃的,还有几样不认识的,应当是突厥独有的吃食。
一旁的宫女捂嘴笑道:“这突厥王子还真是下了功夫的。”
凤容锦撇撇嘴,“我又不是小孩了,怎么人人都拿吃食哄我,不吃。”
宫女抿嘴一笑。
一炷香后。
桌子上的碗碟如风卷残云般变得空空如也,凤容锦心满意足的擦了擦嘴,“好吃。”
也不知道这么小的人是怎么吃下这么多的。
过了午时,阿史那颜来了,他这次是被人推着进来的,没有再发生上次俊脸着地的事故。
阿史那颜笑道:“公主觉得我突厥的厨子做的大启菜味道可还地道?”
凤容锦吃饱喝足心情松快许多,再加上昨日夜里的一番话,让她对阿史那颜逐渐不再害怕,于是道:“盐稍微有点重。”
阿史那颜点点头:“记下了,还有没有其他呢?”
凤容锦有些好奇:“你怎么知道我爱吃那些?”
阿史那颜笑而不语。
凤容锦看了他一会,终于问出了心底疑惑的问题,“你为什么要让我和亲?”
阿史那颜垂下眼,轻轻笑道:“如果说我见过公主呢?”
见过?
凤容锦皱着眉头,端详了他一会,道:“我好像没什么印象,在哪见过?”
这句话问完,帐子里一阵沉默。
末了,阿史那颜道:“我逗公主的,你在皇宫我在突厥,怎么可能见过。”
凤容锦:“”
凤容锦半信半疑,但是对方很快又把话题岔开了,问她还有什么想吃的。
一提到吃,凤容锦瞬间忘记了刚刚的疑虑,开始给阿史那颜说下午要吃什么,明天早上打算吃什么阿史那颜耐心的听着,有的不懂还会问凤容锦具体做法
凤容锦心道:突厥好像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可怕。
☆、22.前尘1
成乾皇帝驾崩,凤怀城继位,在宫外人眼里,只是这么简单的一件事。没有逼宫夺权,也没有所谓的神秘遗诏。
谋杀亲弟的罪名凤怀城担当不起,为了掩人耳目,凤怀城在登基后找了个哑巴冒充凤宿,禁足在安乐殿中,对外宣称是凤宿生了重病哑了嗓子,所以在殿里养病。
而凤延,则在凤怀城登基后彻底不问世事,专心做起了闲散王爷。
昭明二年,是凤怀城登基后的第二年。
盛夏。
薛朗刚把发馊的饭填进嘴里,牢门就被人打开了。
一双绣纹繁复精致的官靴停在了他眼前,薛朗眼也不抬,面无表情的咀嚼着嘴里的饭。
来人伸出手,把他面前的碗端走了。薛少瑾皱着眉头,手指黏着碗边,将碗丢远了,“这味,啧,过得是什么日子。”
薛朗面无表情的把饭嚼完,穿着脏兮兮的囚衣往墙上一靠,开始假寐,并不理对方。
薛少瑾也不生气,拢着袖子,道:“陛下令我接你出去。”
薛朗:“陛下都驾崩了,哪来的陛下?”
薛少瑾:“先帝驾崩,太子登基,现在是昭明二年了。”
薛朗眼也不抬,“乱臣贼子,何敢称帝?”
薛少瑾肃然道:“陛下是正儿八经的太子,先帝驾崩后他继位乃是理所应当,怎么就是乱臣贼子了?”
“滚。”
薛少瑾看了他一会,语气依然平稳,“你当我想来见你?是陛下赏识你的武功才学,想要招揽你。”
当年景阳宫里,薛朗以一人之力战胜几十名精兵的战绩,传到了凤怀城的耳朵里。
凤怀城本欲招揽,薛少瑾提议让他先关薛朗两年,再行招揽之事。
毕竟以薛朗当时对凤宿的忠心,是不可能立即归顺凤怀城的,只能先将人关起来,关疲了再说。
这一关,便关了两年。
见薛朗没说话,薛少瑾又道:“这可是你唯一离开这里的机会了,难道你想一辈子留在牢里?”
薛朗淡淡道:“我觉着挺好。”
薛少瑾简直拿他没办法,默了一会,道:“三殿下还活着。”
薛朗终于有了反应,眉毛一动,抬起头盯着他,“在哪?”
“跑了。”
薛少瑾微微勾起唇角,“你听我的劝,为陛下做事,这是你唯一一次离开牢里的机会,也是你唯一一次能找到三殿下的机会。”
“毕竟想要再见到你的殿下,要先从牢里出来,不是么?”
薛朗皱起眉:“你们能安心让我找到他?”
薛少瑾:“前提是你要找的到,陛下找了两年都没找到。”
几乎在薛少瑾说完这句话后,薛朗便立刻道:“好。”
薛少瑾满意的笑了。
薛朗站起身朝牢门外走去,薛少瑾伸出胳膊作了个“请”的手势。
“太子要我做什么?”
“是陛下。”薛少瑾纠正道。
薛朗不说话了。
薛少瑾:“”
顿了一会,薛少瑾道:“陛下想让你统领金甲卫。”
金甲卫是专司暗杀的组织,专为皇帝做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薛朗点点头表示知道了,瞥一眼薛少瑾,“你脸上那是什么东西。”
薛少瑾脸色瞬间扭曲,他抚上侧脸的面具,冷笑了一声,“三殿下送我的。”
薛朗了然——恐怕薛少瑾是被破了相。
于是他慢吞吞道:“三殿下给你改造的不错,我觉得比以前好看了。”
薛少瑾脸黑了:“”
于是薛朗就这么当上了金甲卫的统领,凤怀城最好用的一把刀,京中人人谈而色变的朝廷走狗。
薛朗暗地里寻找着凤宿的消息,依然是一无所获,他不敢大张旗鼓的寻,怕被凤怀城的人得到消息,万一寻到了,届时凤宿就危险了。
如今三殿下已经成年,按理应该出宫建府或者安排封地,迫于朝廷压力,凤怀城不能再将‘凤宿’关在宫里了,只能给他安排封地,送的远远的,到时候天高水远,万一三殿下出了事,也只能说命背。
凤怀城不放心别人,于是这个护送‘凤宿’去封地的任务就交给了薛朗。
薛朗没有异议,老老实实的领着那个假货出了京。
薛朗怎么也没有想到,他会因此遇到凤宿——
护送‘三殿下’去封地的队伍行进了十几日,在一个小城歇脚,薛朗那日临时起意,打出门买吃食。
小城治安混乱,集市的角落不乏乞丐之流,有的乞丐就这么大剌剌的躺在角落,不知道是死了还是活着。
角落里躺着一个骨瘦如柴的老乞丐,看着像是命不久矣。老乞丐的身旁蹲着一名穿着粗布衣的青年,正一勺一勺的给老汉喂着粥。
青年的衣服也打满补丁,但是胜在干净,认真的给老乞丐喂粥,一点也不嫌弃那乞丐身上的脏污。
倒是父慈子孝。
薛朗心道,躬下身在老乞丐的身边放了一吊钱。
铜钱落在地上发出脆响,青年诧异的抬起了头。
薛朗愣住了。
青年也愣住了。
下一瞬,青年低下头,装作无事发生般,接着给老乞丐喂粥。
“三c三c三”薛朗结结巴巴。
凤宿皱着眉,也不看他,粗声粗气道:“爪子嘛?”
薛朗抓起他的胳膊,“我c我一直在找你”
凤宿用力挣了挣胳膊,挣不开,“你是啷个?!你要爪子嘛?”
好似一个无辜的路人。
老乞丐瞪着他俩,“啊”“啊”的叫了起来。
薛朗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跟我来。”
凤宿飞起一脚就往薛朗胯1下踹去,薛朗险之又险的一挡。
薛朗:“”
凤宿趁机挣脱开来,拔腿就跑,薛朗脚尖一点,凌空跃起,便挡在了凤宿身前。
凤宿:“”
凤宿手里还捏着薛朗给的那一吊钱,两指一搓便将线拆开了,当空一撒,漫天飞满铜钱,“捡钱了捡钱了!”
周围的乞丐蜂蛹而上,瞬间将两人挤散,凤宿松了口气,飞快的钻出人群打算脚底抹油,一只大掌却抓住了他的手腕。
薛朗叹了口气,“如果不想惹人注意的话,您还是先跟我来吧。”
凤宿不说话了。
薛朗拉着他,七拐八拐进了家小客栈,进去便说:“一间房。”
店家怪异的看了眼他俩交握的手,带俩人上了楼。
进了屋子,薛朗先是开窗往楼下看有没有人跟踪,又左右探查一番,这才开始说话。
“我c我找了你好久,这两年你去哪了?”
凤宿冷冷的看着他,“听不懂你说撒子。”
薛朗笑了,“你就算换了容貌,我也能一眼认出你来,更别提你连容貌都未改。”
一别两年,凤宿变了很多,长高了,五官也长开了,刻意抹的让面色枯黄的药汁都挡不住他让人惊艳的容貌。
只是那张往昔温软和善,逢人便笑的脸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满眼的阴戾之气。
凤宿见装不下去,便放弃了,他不会易容,在见到薛朗的那一刻也没想着真的能糊弄住他,于是道:“行吧,怎么着,要带我去见凤怀城邀功请赏?”
薛朗一脸愕然,“怎么会?”
凤宿嘲讽的勾了勾唇。
“我当时遵从你的命令去找湘嫔,中了太子的埋伏,被他们打成重伤,之后就被他们关在牢里关了两年,最近才放出来。”
令众人谈而色变的金甲卫统领,此刻却仿佛回到了少年时候,变成了那个经常无措茫然的少年薛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