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想弑君
薛朗明明不是这样的,他不会一脸嘲弄的说出这些伤人的话。
他面前的这个人是谁
薛朗似笑非笑的看着凤宿,“陛下生气了要砍臣的头泄愤么”
“我砍你娘的头啊”凤宿一脚踹了过去,险些将薛朗踹到了地上,他拎起一旁的椅子就要往薛朗头上砸,挥到一半反应过来便连忙放下,改成一拳砸到薛朗脸上,崩溃的喊道“你去死吧”
一众侍卫目瞪口呆的看着他们的陛下将薛大人揍得鼻血长流,凤宿砸了几拳,偏偏薛朗还一直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凤宿简直要疯了,一边哭一边猛抹眼泪,又踹了薛朗几脚,“什么东西装什么装以为自己了不得了是吧骗了我很高兴是吧”
什么东西
薛朗却只是嘲弄的看着他,凤宿一巴掌朝他的头扇了过去,“有病么你再看”
薛朗复又抬起头,挑衅的笑道“杀了我,陛下。”
凤宿下意识道“我舍不得。”
薛朗敛了笑容,静了。
☆、55.前世
次日。
旭日东升, 关押薛朗的牢房空空荡荡,薛朗跑了。
凤宿关押薛朗一事本就是秘密进行的,如今薛朗一跑, 凤宿只能暗中派人去搜,然而消息还是传到了邓学士的耳朵里。
邓学士亲自进宫, 长吁短叹的将凤宿教育一番,意思是行事莫要草率, 陷害了忠良。邓学士担忧薛朗与凤宿之间有误会,因为在他的印象里, 薛朗能舍生忘死的陪着凤宿一路走过来,不说忠心,最起码也算仁义。
凤宿有苦不能说,只能低着头挨训, 说自己心里有数,这才勉强应付过去。
薛朗的房间里干净整洁, 几乎没有任何私人物品, 侍卫们将薛朗的房间搜了个遍,最终,侍卫长只在房里搜出了一个檀木匣子, 交到了凤宿手上。
牢房内灯火昏暗, 即使多点了几盏灯,也依然亮堂不起来。
云娘自栅栏里伸出手来, 捻起一支看了看, “这就是追魂, 当初我给了他三支,为何薛大人一直没有用”
凤宿颇有些不可置信,蹙眉道“这东西真的能让人梦见前世”
“肃王殿下之所以知晓先机,便是因为他在梦境里见到了前世过往。”云娘将追魂放回匣子里,风轻云淡道。
“最后还不是成了阶下囚,死在薛朗手里。”凤宿道“荒谬。”
云娘“陛下试试不就知道了”
凤宿却忽然想起那日梦到的旖旎场景,手指狂颤“啪”的合上了盖子。
凤宿“薛朗和肃王都用过这个东西”
云娘摇摇头,“看薛大人的样子,应当是知道不少的,不过我给他的追魂数量并没有减少,所以我猜测,薛大人可能是通过别的方式知道的”
凤宿脑子里有些乱,他到现在都没有明白薛朗想做什么,要说是想要他的命,薛朗早就杀了他;要说是为了权,那薛朗就不会帮他铲除肃王
难道真的是像云娘所说,他和薛朗前世有什么纠葛,所以薛朗才做了这一切
太荒谬了。
凤宿仍然觉得这有些可笑,怀疑道“既然追魂这么神奇,那你怎么会受人摆布至此呢”
云娘垂下眼,拢了拢鬓发,“我没有用过。”
“我并不觉得知晓自己的未来有什么意义,肃王殿下的事不是也证明了这一点么还不是一败涂地,当你知道将来的这一刻,将来就已经被改变了,前路未卜才最有趣不是么”
凤宿不置可否,转身离开“可惜你已经没有前路了。”
云娘眼珠一动,转到门外候着的太监身上,轻轻道“陛下记得什么时候去看看”
凤宿“嗯”
云娘说了一个地名,道“您去看看就知道了。”
凤宿道“知道了。”
凤宿出了门,太监举着托盘进门,上面放了一盏清澈的酒。
回到寝宫之后,宫人送上来了做好的礼服和冠冕,司绣坊的宫人们不眠不休赶工十日,终于在登基大典的前几日做好了礼服。大启尚火,正红色的袍服上面用金线绣了祥龙,再以黑色作为点缀,端得是庄重威严又精美华贵。
凤宿屏退宫人,却没有心情去试刚做好的龙袍,反而拿着匣子犹豫不定。
陛下试试不就知道了
云娘的话犹在耳畔。
凤宿沉思许久,似乎下定了决心般,终于拿出了那支淡紫色的香,点燃。
紫色的烟雾飘飘袅袅,妖异的飘散开来。
凤宿手腕狂颤,猛地将点燃的那头往桌子上一按
香灭了。
他忽然有一种预感,点燃追魂后的真相不是他能承受得起的。
凤宿疲惫的闭上眼复又睁开,召来宫人更衣,仅带着一名侍卫便出了宫。
他不知道云娘若说的地方里有什么,但本能的觉得与薛朗有关,他还未登基,朝中那么多人盯着,所以他不能兴师动众,万一是对薛朗不利的东西到时候薛朗就麻烦了。
他得护着薛朗。
凤宿和侍卫七拐八拐,终于来到了云娘所说的地方,就在薛家府邸的不远处,两年前薛家覆灭,这里也就荒废了。
侍卫推开门,房子里空无一物,凤宿微愣,云娘让他来看什么
少顷,侍卫道“陛下,这有个地窖。”
房间角落,杂物堆积的地方下的地板颜色颇为不同,侍卫掀开地板,露出一个黑梭梭的洞口来。
凤宿走了过去,侍卫拦道“陛下危险。”
话音未落,凤宿便已经跳了下去。
地窖下面别有洞天,凤宿摸索着走过通道,侍卫连忙跟在他身后,通道里黑漆漆一片,凤宿摸摸索索,摸到了一个门把手
坐在桌前的青年听见门开的声音,激动的扔下了手中的笔,满脸欢欣的抬起头,“薛大哥”
密闭的屋内点着数十盏灯,将青年的面容照得无比清晰。
那是一张和他如出一辙的脸,就连眼角的泪痣也显得神采飞扬。
凤宿的第一反应是上次见他还病恹恹的。
第二反应是他俩长得确实挺像,连气质也越来越像了。
身后传来侍卫的惊呼,青年惊恐道“是你”
看来薛朗并没有像他所说,将这个假货托付给了农家,反而带着假货上了京,藏了起来。
凤宿眼神扫到案上的书卷。
还教这假货读书识字,其中心思,昭然若揭。
震惊到极致便只剩下了平静,凤宿眼里黑沉沉的,没有丝毫波澜,淡淡道“看来薛朗确实瞒了我不少东西。”
身后传来长刀入肉的声音,侍卫闷哼一声倒了下去,凤宿惊愕的回过头,只看到薛朗晦暗不明的脸色,接着便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四周一片虚无,他浑身上下都轻飘飘的,像是在迅速下坠一般,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听不到,一片虚无。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三殿下”将他从梦中唤醒。
像是遮挡光亮的帷幕拉开,周围唰的亮堂了起来,街上白茫茫一片,孩童嬉笑着从路上跑过。
常保在身后喊,“三殿下,走慢点,路上滑。”
年少的凤宿回过头,笑吟吟道“少瑾家怎么走来着,我忘了。”
他像是一缕幽魂,寄住在少年凤宿的身体里,没有思想,不能动,不能说话,木然的旁观着这一切。
一众拳脚相加中,少年薛朗护着头,小心翼翼的抬起满是血迹的脸。
凤宿指着他,笑吟吟道“我不是缺个伴读么就他好了。”
安乐殿里,薛朗匍匐在地上,“殿下让我做什么都行。”
时光飞速流逝,一切景象飞快的从他眼前掠过,等到再次定格的时候,漫天下起大雨,凤宿抱着湘嫔的尸身嚎啕大哭。
大雨瓢泼而下,凤宿躬着身子,将湘嫔的尸身护在身下,一遍又一遍的念着什么。
远处传来了马蹄声还有人声。
“人在哪”
“肯定没跑多远仔细搜查”
凤宿满脸是泪,手忙脚乱的抱起湘嫔的尸体爬上马背,马狂奔了起来,将追兵甩在身后。
直到太阳西沉,天色昏暗。
追兵的声音没了,凤宿跑了一天,疲惫的从马背上栽了下来,他不敢昏过去,又挣扎的爬起来,将湘嫔的尸体安顿好,靠在树上,做完这些他终于支撑不住,昏了过去。
半夜里凤宿醒了一次,白天受了伤又淋了雨,浑身又热又冷,额头滚烫,鼻腔里热得几乎要喷火,但身体里面却是冷的,寒到了五脏六腑。
凤宿牙齿疯狂打颤,努力的蜷缩起了身体,靠在湘嫔的尸体上,迷迷糊糊又昏了过去。
他以为他会死,可是潜意识里又忍不住想,说不定明天薛朗就会来救他了,说不定一觉醒来,他又是三殿下,湘嫔也活得好好的,这一切都是梦。
他做了好长好长的一个梦。
那是一个午后,阳光明媚,丽日璀璨。
湘嫔坐在桌前,手指翻飞织着络子;他坐在桌子的另一头念书,给湘嫔讲书里的故事;而凤容锦则趴在桌子边上,眼睛贼溜溜的看着他,时不时偷拿一块桌上的点心;过了一会,父皇进来了
凤宿流了满脸泪水,睁开了眼。
他没有死,薛朗也没有来,这一切也都不是梦。
湘嫔确实死了,薛朗也确实背叛了他。
凤宿像个尸体一般躺在地上,动了动眼珠子,此时已经到了中午,阳光明媚,丽日璀璨,和梦里一样,是个好天气。
凤宿艰难的爬起来,将目光定格在了湘嫔的尸体上。
雨过天晴,虫蚁都出了洞巢,爬满了湘嫔的尸体,凤宿疯狂的扑过去,用手将虫子们扫下去。
“别碰我娘别碰我娘”凤宿哭喊着,抱住了湘嫔的尸体,雨淋日晒一天,尸体上开始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腐臭。
凤宿忽然抬起手,狠狠的朝手臂上咬了下去
手臂上渗出血来,凤宿恍恍惚惚感觉到了疼。
他真的不是在做梦。
凤宿哽咽着,用手在树底下挖坑,一直挖到太阳西沉,才挖出一人大的土坑,将湘嫔埋了进去。
他手上鲜血淋漓,却已经感觉不到疼了,一股滔天恨意在胸腔中翻涌,在喉咙间泛出血腥气。
远处浑厚的钟声响起,响了三下,余音久久不散。
成乾帝驾崩了。
血气翻涌上来,凤宿哇地吐出一口血来,溅在了刚立好的新坟上。
凤宿连忙跪下身,手忙脚乱的将溅了血迹的土拨走,口中不住道“对不起对不起”
他恨所有人。
☆、56.回忆
他身无分文, 当了身上仅剩的玉带钩当做盘缠,往蜀州行去。他自小锦衣玉食,哪里受过这些苦, 一身脏污,路人避之不及, 在破庙里住了一宿,第二天醒来, 便发现身上的碎银全被人偷了,盖因他不懂得财不外露的道理, 所以早就被贼人乞丐给盯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