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公子药罐子
林曦心下感动地稀里哗啦,然而听这话却哭笑不得,小孩子底子好,除了定时喝药,便是三月一次的施针,赵元荣已经很久没有生病了。
“你当侯府里都是瞎子吗?日日跟着我去白家学馆,走哪儿跟哪儿,什么时候发病过?难道一听说进宫就一病不起,让人怎么想?一个欺君之罪便跑不了了。”
赵元荣头一歪,便无力地扑倒在林曦的怀里,搂住表舅的脖子撒娇道,“可荣儿不想进宫,除了曾祖母和皇伯爷,里面的人都不喜欢,她们笑得好假,说话也好假,打量荣儿的眼神好不舒服。我想跟表舅去白家学馆,听白爷爷和表舅说话,荣儿能学很多呢。”
怀里的宝贝一直拱啊拱,林曦拍了拍赵元荣的屁股,垂眼细细地想,然而想了一圈儿也没想出个办法来,只能说:“不进崇文馆我是没办法了,不过能不能下了学就直接出宫回府,这个明日我与曹公公再商议一下,看能不能办到,现在早些睡吧。”
这样也很好,赵元荣要求不高,每日能这么搂着表舅一起睡,还能说说悄悄话就很满足了。
没了心事,孩子一会儿就能睡过去。
林曦却一直没有睡意,处在风浪之上,才能体会其中的暗藏汹涌,曾经的淮州不过是一年前的事,那无忧的日子就仿佛变成了上辈子。
而曾经许诺会护着他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滚回来!
不过半年的时间,颇让人嫌弃的霸道王爷如今却让人想念了。
北境捷报连连,听了一耳朵的某人英明神武,想来也该快回来了吧。
真是皇天不负有心人,赵靖宜终于在半年之后开始被某人念叨。
然而此刻,这位元帅却是黑着整张脸,冷静地听着宋将军的汇报,“西夷人?”
“是,元帅,那……镜子看得很仔细,属下再三确认的确是西夷的装扮。”
宋将军低着头沉声回答。
帅帐内众位将军脸色都很不好,这意味着西夷和胡奴已经勾结在一起,也能解释为何胡奴一再战败也会有离开的原因。
他们是在牵制北伐军!
“西夷一向以大夏马首是瞻,却没想到狼子野心!”张将军狠狠地拍了一下座椅。
“问题是不知镇西王府如今怎么样了,西夷安稳,向来没什么兵事,现在胡奴和西夷两相夹击,西境不知可否守住,元帅?”
赵靖宜看了他一眼,冷冷道:“可有镇西王府的求救?”
“……暂无。”
“圣旨?”
也没,北伐军因为有这古怪的镜子才提早发现,京城怕是至今还被蒙在鼓里,就是现在快马加鞭派人回去求旨,这一来一回也得两个月,黄花菜都凉了。
但若随意动军,这可是好大一个罪名,即使赵靖宜是皇帝的亲侄子,圣宠正浓,也顶不住御史一顶大逆不道的帽子。
这可怎么办?
众位将军面面相觑,抓耳挠腮,战机可不等人。
这时便听到赵靖宜淡声问:“胡奴大军的所在可有查清了?”
顿时众人精神一振,“已经查清了,就在西下!”
“整军出发,追击胡奴。”
“是!”
众将领立刻起身领命。
是啊,西境有没有沦陷北伐军不知道,但是胡奴西下,他们自是要追击的,若是恰好发现胡奴与西夷勾结,当然得助镇西王府一起对阵杀敌。
将在外本就便宜行事,想到这里,众位将军便纷纷出帅帐整军去了。
然而宋将军走到帐口忽然听到赵靖宜唤住他,“宋将军。”
走得慢的将军们都停了下来,回头看他家元帅,只见赵靖宜走上来,冷着脸朝宋将军伸出手,“东西还我。”
啥东西?宋将军不明所以。
赵靖宜的脸色更冷了,“望远镜。”
宋将军一愣,接着恍然大悟,支吾了一声道:“元帅,这镜子叫望远镜啊,贴切,好使,只是能不能……再借属下耍耍……”
宋将军在赵靖宜越发冰冷的目光下渐渐没了声响,宝贝地从怀中掏了出来,被赵靖宜一把抽走,接着挥了挥手示意可以滚了。
张将军走得慢,瞧了瞧,嘿嘿嘿几声,讨好地对赵靖宜说:“元帅,这望远镜好啊,谁做出来的,厉害!”伸手一个大拇指,“老张我作为先锋官,若是有这么一个好东西在手,那何愁不知敌军动向,咱们兄弟死伤更少了。就是这次,也多亏了它,元帅,人才,可得网罗过来。”
这还用你说,赵靖宜看了他一眼,微微扬起嘴角,向来冰冷冷的目光冰雪消融。
这稀罕的模样,嘶……让人不禁大吸一口凉气。
联想到离京之时这位王爷对皇上的肺腑之言,瞬间有了一个猜想。
张将军的大拇指翘地更高了。
元帅,好眼光啊!就是不知哪家小姐如此特立独行,实在让人分外好奇。
就是不知道这望远镜能否多做几块?
三日后,赵元荣还是只能乖乖地乘着马车一早进宫。
车上扯着林曦的袖子难舍难分,林曦只能好言相哄:“昨日不是都说好了吗?由曹公公陪着你先去凤慈宫,向太后娘娘说明,你的身体好不好,并非常人眼睛可观测,每日回来怕是有些困难,但三日一次料想总是不难办的,荣儿别怕。”
“我不怕的。”赵元荣红了眼睛,“曾祖母疼我,她会答应的。”
“恩。”林曦也是颇为不舍,“宫里的情形我不是很清楚,也不能胡乱指点你,不过少说多看总是错不了,自己当心便是。”
“林公子,世子到宫门了。”
马车停了下来,林曦最后抱住赵元荣,亲了亲他的额头,“我在外面等你,乖乖的,有急事便来寻我。”
说着便下了车,看着赵元荣坐着王府标志的马车缓缓地驶进宫墙之内,驻足了良久。
他算是体会到了后世送孩子入贵族寄宿学院的家长心态了,而且这还不是一般的寄宿学校。
叹了口气,心情恶劣地上了自己的马车回侯府。
赵元荣既已不在,有些事情也不能随意揭过了。
第89章 整内宅世子面圣
今日林曦没有去白家学馆,到了侯府径直回了揽月轩。
正厅里,周妈妈带着揽月轩上下的丫鬟婆子等候着,除了团团圆圆,其余的丫鬟战战兢兢,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厅堂下吉祥已经被五花大绑地压着跪在地上,她的嘴里还塞了一块汗巾,旁边站着两个侍卫。
林曦不紧不慢地走进去,安坐下,接过团团的茶碗,先喝了一口稍作缓气,才抬眼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的吉祥。
这个不过十三四岁的丫头即使封住了嘴说不出话来,但眼中却满是怨恨,还有一丝丝畏惧。
林曦扬了扬眉尾,未语,而是悠悠地喝着茶,托世子爷的福,贡品而得,自是回味甘甜。
整个厅堂静悄悄的,跟吉祥同一屋的如意看了看林曦,脸上露出一抹着急之色,又望了望挣扎不甘的吉祥,更加忧心忡忡,咬着唇正想说话,却忽然被前面的圆圆横了一眼,顿时心上一惊,便慌忙低下了头。
她自身都难保了,哪还能替她人求情。
周妈妈神情肃穆地站在林曦身边,一双厉眼扫过一干丫鬟婆子,看得人纷纷低头。
周围太安静,这落针可闻的安静让吉祥满身的戾气渐渐安静下来,静谧的压迫感下,不知何时鬓角留下了冷汗,一恍惚,仿佛想通了什么,怨怼的目光涣散凝成了哀求,她怔了片刻,忽然呜呜地叫了几声,似是忍受不了。
林曦看着她,忽然一笑,“既然养不熟,我便不养了,周妈妈,去重锦堂请任妈妈过来一趟吧。”
没打也没骂,脸上依旧带着微笑,好似平日里的温和。
周妈妈应了一声,便出了厅堂,不一会儿就请了任妈妈过来,一同前来的还有两个腰膀粗圆的婆子。
任妈妈目光一扫,便看到了地上束缚的吉祥,再看堂前的林曦正笑眯眯地看着她,哪还有不明白的。
一个眼神过去,身后的两个婆子便走到吉祥的身后门柱般杵着,吉祥抖了抖肩膀,抬头朝着任妈妈支吾起来,其中一个婆子一伸手便牢牢地抓住她的头发按在地上。
“任妈妈,这丫头是侯府的奴婢,很是伶俐,不过我这院子太小,她怕是看不上,即使如此,也就不必强人所难了,便请任妈妈将人领回去另谋高就吧。”
任妈妈是认得吉祥的,她老娘管着针线房,老子管着田庄,算是比较得重用。揽月轩人口简单,林曦又好伺候,来这儿当丫鬟活清闲还远离侯府是非。当初选丫鬟的时候,她老娘说了好些好话才托了任妈妈送进了揽月轩,如今倒好,先起了歪心思。
身在福中不知福,也怪不得别人了。
任妈妈也是脸上一片火热,厉眼狠狠地瞪了吉祥一眼,便赔笑道:“表少爷太心善了,这样吃里爬外的丫头直接打死都没什么好说的。”
林曦笑了笑,没说话,反而端起了茶。
任妈妈讪笑了两声,见没有回旋余地便不再多言。
太夫人有多疼爱这个外孙,她心里清楚着呢。被林曦直接要求退回去,不管背后站着谁,太夫人恼怒下这丫头估计也就到头了。
可恨又可怜地最后看了一眼,任妈妈挥了挥手绢,两个婆子立刻抓起吉祥拖了出去,至今为止都未给她开口的机会。
天真地以为离了揽月轩便能回到侯府依旧做个无忧无虑的丫鬟,如以前一样还能有个毛头小丫头服侍,却不知一旦被主子放弃退回远处,她这一生也就结束了。
不管她的老子娘在这内宅管事之中是否有一席之地,终究她不过是一介家生子,打杀发卖由着主人。
似乎这个时候才发现即将到来的命运,吉祥顿时挣扎起来,不知从哪儿来的力气,还真被她挣扎开,噗通一声跪在林曦的面前,使劲磕头,撞在地上,砰砰直响,无法言语的眼里满满的恳求。
“不必行此大礼,我一向不喜强人所难,既想去别处那便去吧。”林曦很是温和地说,又淡淡地扫了周围一圈,再次真诚地询问,“若还有谁也想到了好去处,不用顾忌,我便一同放她离开。”
真真是仁慈善良。
可却吓得那余下的几个丫鬟纷纷跪地求饶,连连表忠心。忠仆不事二主,有人不明白,其他人却是门儿清。
林曦挑眉,心中不无遗憾,说实话身边有团圆姐妹就够了,居心叵测带有二心的丫鬟还不如没有。
如吉祥一般,还有一两个丫头和婆子也让人请了卢妈妈过来,同样都各自带了回去。
这些人离了揽月轩后,究竟如何处置众人不知。
但只知道第二日便再也没人见过吉祥了。
连带着梅景苑里的那位也被禁了足,太夫人破天荒地派了齐妈妈过去训斥了一顿,刘氏当天多用了一碗饭。
揽月轩上下瞬间肃清了一遍,之前漏得如同筛子一般,如今不是铁桶也不是轻易什么人都能探听到消息。
再说赵元荣。
这位世子爷在老子赵靖宜面前是撅嘴哭闹撒泼打滚不给面子,而在林曦面前却是乖巧听话撒娇讨喜粘人的紧,如今进了皇宫那便是见菜下碟察言观色装巧卖乖。
也难为这个孩子如此多变了。
来公公亲自将赵元荣迎进了御书房。
“荣儿来了。”
夏景帝难得有个空闲,正练着大字。
“荣儿见过皇伯爷爷。”
赵元荣稳步跪地拜见,声音清脆响亮,抬头一个大大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