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臣之礼
“我没有亲人了,一个都没有,与其在那一方天地里等死,不如……跟我娘死在一起。”那小姑娘说完,凄然一笑。
顾放瞳孔一缩,只见那人毫不留恋地纵身跃入死人坑中。
他猛地飞身扑了过去,想也没想一把抓住了她的一只手臂。
那只手臂瘦弱得让人心疼,说是十三四岁,他握着它却觉得是个**岁的孩子。
“你放开我。”被抓住的姑娘没想到这人会救她,挂在坑壁上摇摇晃晃。
顾放趴在坑沿边,憋得脸都开始发红了,但却片刻不敢松手:“这个坑虽深,但你这么掉下去未必会死,如果不死你的内心将会更加煎熬,坐在死人堆里寂寞地等待死亡。”
“那也不需要你们这些假惺惺的人来管。”小姑娘还在不断挣扎着,甚至伸手另一只手去推他。
顾放咬着牙,觉得手背都快被这姑娘挠出血来了。
“你给我上来。”
他拼尽全力吼了一句,一手撑着坑沿,一手猛然发力,毕竟这姑娘实在太瘦弱了,顾放这奋力一搏,竟然真的将人提出了坑,重重摔到自己身边。
“顾放!”江陵看到眼前的情形,忍不住失态大喊一声。
几步上前欲要将人从地上扶起来,就在他的手快触到他时,顾放却猛地一缩,避开了他,自己从地上爬了起来。
跟着江陵一起来的人全副武装将那姑娘押走了。
顾放看着她离去的方向,不太放心道:“你不会为难她吧?”
“不会,我会成全她。”江陵站起身冷声道。
“你……”顾放你了一句,却你不出下文了,他该明白的,江陵办事从不讲感情,要做到的就是利益最大化。
如果杀一个人可以断了所有人逃跑的念头,他想都不用想一定会去做。
“走吧,回去。”江陵见他离自己远远的,虽然看不太清他脸上的表情,但还是能感觉到他在刻意避开自己。
“我、我刚才跟那姑娘接触挺亲密的。”顾放说。
“你对她做什么了?”江陵问。
“不不不,不是,我没有对她做什么。”他这才发现自己那句话说出来有多暧昧。
江陵沉默片刻,也不勉强他离自己太近,转身往原路走去:“回去让大夫给你看看。”
“嗯。”顾放摸了摸鼻子始终与江陵保持着鹊桥般的距离,希望今天薰的避瘟丸和佩戴的香囊能有点儿用。
回到住处,庄舟要来见他都被他拒绝了,直到大夫为他把完脉,确定他暂无大碍他才松了一口气。
不过他知道究竟有没有被传染瘟疫,不是只凭大夫把把脉就能断定的,如果接下来的几天他都没有被感染的症状,才能确定他是安全的。
江陵果然说到做到,在隔离处当着所有人的面一剑将那逃跑的姑娘捅了个对穿。
虽然之前这里很多人对掌鉴司的态度极度不好,有时当着他们的面辱骂他们,他们都没有做过任何回应,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些监管者怕他们了,于是便大了胆子,甚至连巡视的江陵也都被他们用极度难听的恶言恶语招待过了,不过江陵自持能力无人能及,从未用正眼看过他们。
这一回面对江陵的残忍“恶行”,那些本就病的直不起腰的人竟一反往日暴动的常态,没一个敢随便出声,庄舟在他们眼中看到了恐惧,真真实实的恐惧,跟面对瘟疫不一样的恐惧。
虽然对江陵的行为不赞同,但庄舟不得不承认,这样干净利落的方法比跟他们讲再多的大道理收效都好。
“想死的不用那么麻烦,还跑到死人坑去,现在就站出来,我助你们一臂之力。”江陵接过旁边人递上来的布巾,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剑上的血。
众人鸦雀无声,就那么呆呆地看着他。
平日里只见这个半瞎子不苟言笑,即便面对他们的言语攻击也不会多说一个字,此时此刻却真真震慑到了他们。
如果能活着,谁愿意去死呢?
“既然没有急着要投胎的,就好好配合大夫们的治疗,省的连累别人。”江陵把剑扔到旁边人的手里,转身便离去了。
接下来就是庄舟的笼络人心的时间了。
他望着围栏里面的人,语重心长道:“昨天奉皇命来送药的大人,为了救这个一心赴死的姑娘,不惜以身犯险,这会儿也不知道究竟有没有染上病,要知道这位大人可是皇上的师兄啊!圣上让他的师兄来送药,结果却……哎……”
后话不用说完,给他们留下一些自行想象的空间。
庄舟走了以后,这些人沉默了,他们的皇上……也许真的没有放弃他们。
虽然药材不够,但也不是没有希望啊,这次能送来三车药材,说不定还有下次呢?
不过这个半瞎的江陵却是真真的坏,坏到心眼儿里的那种。
顾放一个人躺在床上,门窗都关的紧紧的,香炉里焚着避瘟丸,偶尔的一声咳嗽都会让他忍不住担心,自己是不是染了瘟疫了。
这一夜,不负他的猜测,果然又没能合眼。
天一亮顾放便从床上坐起身,可能是起猛了,腿还没站直,又一屁股摔了回去。
啧,是年纪大了吗?
只是一宿没睡竟觉得头晕眼花。
第97章 他没有回来
顾放摔回床上,于是也没有再着急起来,而是缓了一会儿伸手拿过床头的茶壶和杯子,准备喝杯水。
掂起茶壶的时候才发现,昨天一夜他整整喝了一壶茶水,难怪睡不着觉呢!
只是一夜都频繁喝水的情况,他这还是第一次。
将东西放回原处,顾放脸色变了变,再起身的时候手都在抖。
“顾大哥,顾大哥你在吗?”正此时有人在外面敲门,是江童。
他勉强走到门边,手都碰上了门栏上,却又吓得收了回去。
“有事吗?”许是一夜没睡,他的声音嘶哑又难听。
“我有事想跟你说。”江童的情绪显然也不高,像是在跟谁生气又像在跟自己生气。
“就站外面说吧!”顾放道。
外面的江童抬头看了一眼面前紧闭的门,该不会真的如传言那般,顾大哥为了救那个姑娘被传上瘟疫了吧,结果那姑娘还被哥哥拿剑干净利落地捅了。
“顾大哥你还好吗?要不要我去叫大夫?”江童有些着急了。
“暂且不用,你说你的事。”顾放抚了抚心口,感觉有些胸闷气短的。
江童舔了舔嘴巴,组织了一下语言:“就、就是你知道你救回来的那姑娘,被哥哥……杀了吗?还是当着隔离地那么多人的面儿。”
他不明白哥哥为什么要那么做,难道真如商都百姓人口相传的那样,掌鉴司的人都是坏蛋,江陵江副总司更是个冷血无情的shā're:n狂魔。
以前无论那些人怎么说他都不会相信的,但这次他亲眼所见,他就站在隔离地的大门外,一脚还没踏进去,就看见了那一幕,他不知道那几句将人命视如草芥的话他是如何用云淡风轻的口吻说出来的。
那不是他认识的、熟悉的哥哥。
顾放乍听到这个消息竟没有一丝意外,毕竟昨晚江陵便向他透露过他的想法,而江陵又一向是个说到做到的人:“仅仅是杀了她?”
江童瞠目望了望眼前,仿佛能透过这扇门看见顾放的脸,他惊讶道:“不然,还会怎样?人都已经死了……”
“人都已经死了,不利用一下那还是江陵吗?”顾放凄然地笑了笑,忽然觉得江陵有些可怜,自己做尽了“坏事”,背上了所有骂名,却没人知道他为的,不过是大局而已。
“你什么意思?”江童怒道,像似顾放侮辱了他哥哥一般。
“我若是猜得不错,他可能还会将焚烧的骨灰装坛摆在隔离地的大门上,好提醒那些意图想要逃跑的人,留在隔离地或许还有一线生还的希望,如果想要逃走,那就只有这一个下场。”顾放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