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多败絮
“难道你想被火烧成黑炭?你不心疼,我可心疼。所以,我来救你了。”越行锋说着,竟然扯过薄被,将两人裹在一起。
“你这样……是救?”沈翎额前刷出无数条黑线,“你可以先给我滚么?”
“穆元想什么,我怎么可能不知道?”越行锋在他耳边轻笑,“再说了,我没打算走。”
“你脑子抽了吧!”沈翎怒骂一句,耳边即传来一个声音。
几簇火光转入屋内,站在门前的人,毫无疑问,是穆元。
第156章 混吃等死
晨光透进窗子,沈翎很少起得这么早,尤其是与某人共处一室。
睡榻上整整齐齐,一张薄被安安稳稳地覆在沈翎身上,不见多余褶皱,屋里亦是缭绕着干净的熏香气息。
他睁开眼,舒舒服服伸了个懒腰,独享睡榻的感觉,真是轻松自在,利落地起身,腰间也无酸麻感。
要是每天都这样就好了。沈翎静静想着,扭头转向左侧……地上。
暗色松木地板上,四仰八叉地倒着一人,是沈翎昨夜亲自将他踹去地下,踹了足足七次,总算打消他上来蹭睡的念头。
本想让他在地上着凉一夜,也好反省,但待到半夜,听闻他咳了一声,又忍不住拖了条毯子给他盖上。
如今想来,真是多余。此人皮粗肉厚,睡在冰上也未必有恙,真是多虑。
沈翎盘腿坐在榻上,双手托着下巴看他,依旧是那张英俊不凡的脸,一旦他睁开眸子,整个人都将被他吸进去,不可自拔。此刻他闭着眼睛,这样很好,这样才不妨碍上去踹个两脚的冲动。
他为什么不走?沈翎想到睡着,也没想出答案。
明知走不了,明知是个阴谋,明知穆元绝不会轻举妄动,他仍是傻乎乎地自投罗网,成了瓮中那只鳖,仍然是一副死不要脸的模样。
昨晚,他是能走的,只要往榻下一滚,穆元绝对追不上他,可他却堂而皇之地留下了,还当着穆元的面赖在榻上,直到穆元带着一众影魅离开,他也没起身开熘的意思。
十知阁的那群老头定会逼他做那些事,他留下,是认怂了?
就是这般气不过,气不过他破罐子破摔,不思进取、不思跑路,才一气之下把他踹下睡榻。
看他现在这模样,貌似睡得挺香,睡得挺好。就这么放弃了?他一句也不解释。
沈翎长叹一声,轻手轻脚走下睡榻,抬脚跨过他,生怕惊了他。
对于自己的小心翼翼,沈翎归结于心软。一想到他前一晚露宿树干,就不忍心再把他赶出屋子,给了他榻下一块小地方。
每日辰时,青葙、青兰总是准时从泊兮阁的偏院移步到此。今日也一样。
当她们端着铜盆,推开门扉,瞧见的是这么一番风景:少主睡地上,某公子跨站在少主上方。
碧衣姐妹呆立当场亲眼所见的上下关系,似乎与想象中的有一些出入。手中的铜盆晃了晃,差点泼了。
沈翎从她们的眼神中感受到一丝异样的东西,缓慢领悟后正要解释,脚踝蓦地被人一拖,身体失去平衡就侧着砸下去。失衡的身体被一双臂膀稳稳撑住,对上一双墨黑的眼睛。
越行锋醒了,他转过头,对那两位微微一笑:“不好意思,让你们看笑话了。我媳妇他,没站稳。”
“什么没站稳!明明是你拖的好么!”沈翎极力挣扎,如同往常一般地徒劳无功。
“昨晚把人踹下来,我当时没计较,并不等于不用罚。君子报仇,十年未晚,何况只一晚。”越行锋用浓烈的深情目光,埋入沈翎失措的眼眸,“怕什么?是因为有人看着?”
“少主,我们稍后再来。”青葙立即会意,拽着反应慢半拍的青兰飞快跑开,顺道带上门。
“你们别走啊!喂!”沈翎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此刻四下无人,越行锋一定会狂性大发的!昨夜没计较,一定是他前夜没睡好,这一晚睡得这么沉,现在必然养足精神,随时都能将自己就地正法!
意外的是,越行锋的手很规矩,只把沈翎锢在胸前,再无别的动作:“生了一晚上的气,也该够了。”
沈翎双手抵在他胸口,尽力撇开一段距离:“不够!你为什么不跑!穆元那么阴险,这回逮着了,绝不会放你!”
“我知道啊。”越行锋笑了笑,云淡风轻。
“你还笑得出来?”沈翎又头疼了,“那十个老头,他们……”
“你不觉得为这事生气,很多余么?”越行锋并未让他把话说完,仰起头,在他脸颊亲了亲。
这一吻,惹得沈翎心尖颤了颤,满腔怒火瞬间就给缓了:“难不成我们留在这宫里,一辈子混吃等死?”
越行锋煞有其事地深思这个问题,最终得出一个结论:“有道理,这样也不错。你说说看,我们在外头跑来跑去也挺危险的,这里还安全。”
刚缓下去的怒气又涌上来,沈翎真想甩他一耳光:“能有点出息么?”
这时,门扉再度被人打开,然而来人不是那对碧衣姐妹,而是几位目色犀利的影魅。
沈翎心底一凉,意识到此刻两人的姿势,连忙往越行锋胳膊上一拧,趁着他吃疼,赶紧站起身,若无其事道:“什么事?”
越行锋把沈翎围去身后:“他们是来找我的。”
四名影魅齐齐点跪:“少主,长老有请。”
越行锋沉思片刻:“是穆元,还是……”见四位低头不语,摆手道,“罢了罢了,我去便是,你们先走,我随后就到。”
沈翎想到某处地方,立刻去柜子里寻一件外袍:“我跟你一起去。”
“你好好待着,我自己去。”越行锋察觉沈翎眼中的忧虑,缓步上前,揉他的耳垂,“你放心,我好歹是少主,他们不会吃了我。”
“如果他们吃了呢?”不知怎么地,沈翎莫名生出这种担忧,他只知十知阁的那十个老头,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说不定个个都同穆元一样。
越行锋笑容一怔,很快又泛起涟漪:“怎么,不生气了?”
沈翎心底又说不出的担忧,不知该说什么,最后扯下他衣襟,主动凑上去一吻。
某人难得自觉,越行锋岂会错过?尽情回吻后,抵着他前额:“很快回来。”
*
十知阁。叶纹木门,轮转开启。
南越宗室十大长老已等在那里,站在正位的,是众长老之首:常目。
他便是那日警告沈翎的老者,常年在外奔波的穆元,竟然只位列第五。
越行锋踏进门,双手垫在后脑,一派闲适模样,瞧见众长老不悦,即表现得更加闲适。用沈翎的话说,就是破罐子破摔。
他眼角一撇,侃侃而谈:“这里倒是没变过。不知诸位长老找行锋何事?”
南越王族向来恪守礼数,故而常目一见越行锋吊儿郎当的模样,不禁摇头:“身为南越少主,有龙阳之好也就罢了,言行举止竟如此轻浮,可悲。”
越行锋早就料到没什么好话,就算他中规中矩的进来,这个常目也未必会给好脸色:“长老,入正题吧。我还赶着回去,媳妇等着呢。”
一句“媳妇”说出口,十位长老皆是哀戚悲叹,像是聚在一场白事上。
穆元道:“少主,今日我等寻你前来,便是相商复国之事。”
“复国?你想烧死我媳妇,这笔账该怎么算?”越行锋刻意地表现对复国的不屑。
“行锋,你弃南越王族威严而不顾,只顾着与男子寻欢作乐,你如何对得起你的父亲!”众长老之中,也只有常目有资格直唿越行锋的名讳。
“若是此行必败,又何必伤及无辜?”越行锋一言,又惹来叹息窃语,然他全然充耳不闻,继续说道,“一路上过来,我也看得清楚。你们当真以为大崇会一直一无所知下去?不可否认,你们做得很好,但你们是否想过,占城之事一旦被大崇察觉,后果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