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多败絮
沈翎懒得与她多加理会,点了点头,迈出与昭国公同样的步子,转身就走。
回到自己的院子,沈翎总算找到些久违的熟悉感,尤其是阿福打水进门的时候。
阿福仍与数月前一样,只是脸圆了一圈,可谓心宽体胖:“二少爷,先洗把脸。”
沈翎翘起二郎腿,恢复京城第一纨绔的本色:“阿福,拿了卖身契,怎么不走啊?”
阿福堆起笑容:“二少爷,看您说的,阿福我像是那种无情无义的人吗?少爷离家出走,自当有人时常来院子打扫不是?我一直等着少爷呢。”
看着这棵墙头草,沈翎笑了笑:“一,你的确是这种人。二,就算你走了,这院子一样有人打扫。别兜圈子,直说。”
阿福挠着后脑,如实道:“其实,少爷也该清楚,说到工钱,京城何处能比得上昭国公府。我现在没了卖身约,能拿到工钱,当然……当然得留着挣钱。”
沈翎直觉他少说了半句,然一路奔波,身体乏得很,暂且不与他深究:“厨房有饭菜没?今天知道要回来,都没怎么吃干粮。”
阿福连连点头:“有的有的,老爷吩咐过了。厨子还在那头候着,我这就喊他们做。”
见他放下水盆出去,沈翎忙小声叫住他:“我……很饿,饭菜尽量多做一些。”
阿福眼珠子一转:“要两个人的?”
沈翎知道他机灵,笑着点头:“你明白就好。”
房里的淡淡熏香,令身心舒畅。沈翎先洗了脸,而后一头扎进睡榻,由衷叹道:“还是自己的窝好啊,不愁饭菜,还有下人使唤。唉,不让人使唤的感觉,真好。”
“你是在怪我使唤你?”他的声音含笑,在宁静的房里显得突兀。
“你怎么进来的!”沈翎蓦然翻身坐起,见越行锋倚在墙边看他。
“当初怎么出去,刚才就怎么进来。你家守备远不如驿站,没道理那里进得去,这里不行。”越行锋朝沈翎走来,带着一脸坏笑,“说,你怪我?”
沈翎心头一紧,忙抄起枕头一挡:“没没没,哪敢呀?饭菜很快就来,你等等。”
越行锋一把抓过枕头,坐到他身边:“我又不是你,光想着留肚子回来吃。”往四周看了看,“你觉得,我这回该睡在哪儿?”
沈翎扭头看他,不自觉地结巴:“你、你、你……你想……住下?”
第80章 坐怀不乱
这一遭,沈翎可被吓得狠,身子凉了一大截,难以置信地望着边上一对笑目,不知他又在打什么龌龊主意。话说上回把他留在房里,是看在他伤重的份上,也多少有些不让柴家得逞的意思,如今两人关系近了,他这般开口,反倒有些不自在。
烛台里的灯芯“啪嗒”一响,气氛略显诡秘,沈翎警惕地把他瞅着,打算心怀善意,好好与他商量:“你住在我家……呃,我房里,好像有点不太好,不如,我叫人给你包间客栈?”
越行锋摸摸下巴:“既然不太好,那这一路,你怎么不赶我去林子里睡?也不知每夜抱着不放的人是谁……”
听着那连绵不绝的尾音,沈翎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那种细节,不用记得这么清楚。”斜瞄他一眼,“我说,进城前不是与你说过了,六殿下他那个……你就不怕被关进天牢?上回你放火顶多下个大狱,要是这回让人发现……喂,你给我起来!”
某人的长篇大论还未结束,越行锋已合衣躺在睡榻上,神情舒适:“不走。”
看来是没得商量?沈翎坚定信念,往他腿上一捶:“那你也不能睡我榻上!要是我爹突然开门进来,你要我怎么解释!快起来!”
越行锋眯一只眼看他:“睡哪儿?”
沈翎抬手指向屏风,一手扯他:“那边,跟上回一样。给我过去!”
越行锋懒得看,轻松把他掰开,含着倦意说:“不去。”
“你这人真是!”沈翎气得语结,抄起拳头直接在他胸口一顿乱砸,“你怎么这样不知好歹!小爷收留你,你还有理了!这是我家,我让你睡哪儿就睡哪儿!哪轮得到你选!”
“也不知当初谁想我想到哭。”越行锋握住他手腕,勐地将他拽到榻上,“睡都睡你家了,睡榻睡地还不都一样?”
“你放手!喂!越行锋,你干什么!混蛋!给我放开!门没锁!喂!”
“少爷,饭来了。饭……”阿福推门进来,一眼瞧见二少爷的睡榻上好一番风景,嘴就那样张着,再也合不上。
沈翎捂着衣襟,挣扎起身,本想解释个一两句,后觉实在多余。此情此景,难不成还能有别的意思?
阿福向来知情识趣,何况当初就看出些苗头,眼下这般也委实没什么值得惊讶……是吗?
沈翎默默走过去,往他肩上一拍:“跟上回一样,别说出去,有你的好处。”
阿福连连点头:“是、是的,少爷。那屏风后边应、应该不必了吧?”
“不……嗯,不必了。”沈翎黯然扶额,说不出其他的话,而睡榻上的某人更是不管不顾。这混蛋,好歹也帮忙说一声好么!
“二少爷,如果饭菜不够,再吩咐。”阿福丢下饭菜,熘也似的逃了。
这时,睡榻那头才飘来一个声音:“不让他备点热水,沐浴更衣么?”
沈翎恶狠狠地瞪去:“不沐了!以后都不沐了!”
沐了还得了,天晓得发生什么事!转念又想,貌似……什么也都发生过了。
一时叩门声急促,沈翎暗暗咒骂是阿福又落了什么东西,怒得去拉门栓:“不是出去了吗!又回来干……”眼前是一座皱着眉头的大冰山。
沈翌站在门前,也不往屋里看,淡淡问了句:“他在?”
沈翎浑身起了两层鸡皮疙瘩,表情一僵,机械地顿了顿脑袋。
看一眼桌上的饭菜,沈翌冷声道:“让阿福小心一些,你刚回府,很多人看着,先前的事未了,柴府不会善罢甘休,明日早朝,亦是难卜。还有,京城不比外头,在驿站……我可以睁一眼、闭一眼,但那天六殿下与你说了什么,你最好知些分寸。”
听他这番话,想到越行锋之前说的,沈翎看待这位兄长愈发不同:“哥,我会记下。”
沈翌终是往屋内一扫,从门缝瞥见榻上的衣角:“他真要留下?”
沈翎点头:“嗯。”
沈翌眉心微拧:“我会安排。”
*
回京的头一晚,两人最终抱着睡了。枕着越行锋有力的臂膀,沈翎睡得很稳。
日上三竿,沈翎从丝被里钻出脑袋,煳着眼睛往屋里四处看,见那人又跑了没影,心底像是干了水的井底。还说着昨夜他安分,岂料人一醒又乱套。
不对,阿福呢?这个时辰,他怎么也该端着水盆在门外候着。
数月劳累,沈翎想好好在家中养上一阵子,也懒得穿衣,裹着丝被就起身,稍稍开了门缝,探出头,院子里竟然一个下人也无。回头想喝杯水,可壶里一滴水也无。
沈翎勐然记起沈翌说过,他会安排。搞了半天,所谓的安排,就是清场?他可真懂。
是出门叫人,还是躺着等人?沈翎披头散发坐在圆椅上发呆,不到片刻,又昏昏欲睡。
“啧啧,一大早还以为见了鬼。”越行锋的声音传来,伴着铜盆碗碟落桌的声响。
“你没走?”对于某人的神出鬼没,沈翎已然习以为常。
“你哥把人都给支开了,阿福也给打发了去外头做事,除了我,可没人伺候你。”越行锋说着,拧了面巾,直往沈翎脸上抹,“眼闭上。”
“哦。”沈翎半梦半醒地接受某人的服侍,心安理得。
抹完脸,擦完手,梳头。越行锋将他连人带被抱到铜镜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