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的报恩
“那你把它留在府里不好吗?它一只小狐狸,既吃不了多少东西,也占不了多大地方,你就当养了一个福神!况且人家还救了你一命了,当时山里下着大暴雪,我们寻了好几圈都寻不见你,最后还是那小狐狸,嗷嗷叫唤着把我们引了过去,才发现你晕在山洞里,不然你早冻死了!”
“那就拿些小鱼干,给它打发了,那小东西长得尖嘴猴腮的,一脸狐媚子样儿,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狐狸!我才不留它。”
“哎哟喂,我的小少爷啊!它一只狐狸,不长成狐狸样,还能长成什么样?”
正说着,侍女就抱着洗干净的小狐狸在门口知会了一声,连晁忙招呼她进来,在门口就等不及,一把抓着小狐狸的两只前爪,小跑回去把它悬到喻恒头顶。
“你瞧你瞧,这小家伙洗干净了,模样还挺讨喜的不是?”
还别说,这小白狐狸模样确实生得漂亮,被毛细密柔软,没完全干透的时候,有几缕粘结在一起,在脸蛋周围围了一圈,看上去倒是像一朵太阳花,喻恒被它用纯真无暇的圆眼睛看了一会儿,到嘴边的“不”字却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连晁也看出了端倪,趁势把小狐狸往喻恒的胸口一放,背过手就开始给门口候着的侍女打手势,叫她们退下了,他心里的如意算盘打得美,想着自己先给喻恒点空间和小狐狸相处,等下再顺水推舟旁敲侧击两句,这小狐狸不就留下了?
眼下大家也是死马当做活马医,万一这小狐狸真真儿和哪路神仙有点缘,说不定就能破了这喻家短命的咒。
毕竟在这个关头下,喻恒哪怕能多活一天,结果也是好的。
早些年前的混战时期,喻家就作为燕南王室的首席武将,凭借忠良骁勇为四海之内著称,只可惜在最后关头险些大意失荆州,差点落败给一直不被看好的小国熙和。
打那之后,喻家就仿佛被不干净的东西给缠上了。
凯旋之日当晚,喻老将军暴毙,余下的孩子,除了嫡长女喻柔入宫成了妃子,没有一人活过二十五岁。
而过了今年,最小的遗腹子喻恒,也即将在年后五月,迎来第二十五个生辰。
连晁走神走的投入,全然没发现那小狐狸早就被喻恒按着下巴翻成肚皮朝上的模样,还强硬地把人家挡在腿间的尾巴给扒楞开。
“你这又是闹哪出啊!”
“我看看它是公的母的。”
连晁一听脸色就白了,急急忙忙地抖了抖袖袍站起来,伸手想把嗷嗷叫唤的小狐狸救出来,他也是瞎了眼才觉得喻恒多少能对小狐狸多少有点怜爱之心。
“公的?”喻恒倒是来了兴致,肩膀一横把连晁挡到一旁,手上忙着在小狐狸身上摸来摸去,“不过它这东西长得好小啊,还不及我拇指,难怪一直用尾巴藏着,果真没脸见人。”
“蛋蛋也好小,而且都是白毛,没了毛那得多小?”
连晁一介武夫此时也被他这没下限的胡言乱语,气得一张脸由煞白涨成通红,掐着腰重重地走了两步,最后也只是气哼哼地弄出来些噪音。
“它这尾巴手感真好啊,冬天肯定很保暖。”
“喻怀堇你给我适可而止!别打人家皮毛的……它这是怎么了?怎么一直哆嗦?你打它了?”
喻恒对那条大尾巴是爱不释手,全然没注意到小狐狸把他的两条前蹄子搭到了自个儿手臂上,圈着他那条完好的胳膊一个劲儿的抖。
“扯淡。”喻恒瞥了一眼小狐狸埋在他臂弯里的脑瓜顶,不屑地朝着连晁摊了摊手,以示清白。
“那只坏了的手呢?你是不是掐它尾巴了?”
“我这手坏成什么样,你不清楚?使不上劲儿的,我就是摸摸它尾巴。”
“……你没打它,那它抖什么?难不成被你吓得?”
“我上哪儿晓得去?”喻恒不屑道寻思着把胳膊抽出来,结果稍微动了动,小狐狸就开始哼哼唧唧的叫,像小孩子的啼哭声,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受了多大的委屈,弄得他都开始自我怀疑是不是哪下重了,真给它弄疼了。
小狐狸又抖了一会儿,才舍得把脑袋从喻恒臂弯里撤出来,轻轻搭在他大臂上,眯着眼睛偏过头,尖尖的小耳朵也向后背过去了几分,撒娇似的朝着喻恒叫唤了一声,
随即,便有一声响,极类湍急的水流,连晁和喻恒猝不及防地对视一眼,显然两个人都听见了。
下一秒,就听见喻恒骂了一声,一下子从床上弹起来了,可惜幅度太大,牵扯到旧伤又不得不倒抽着气躺回去,顾不得小狐狸的叫唤,甩动着胳膊把它甩到一边去。
小狐狸趴过的袖子上果然湿了一大片,那质地还有点粘稠。
连晁僵硬地回忆了一下,那小狐狸刚才趴在喻恒胳膊上翘着尾巴抖啊抖的场景,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他突然有些悲凉地想,今天就算他拼了老命能从喻恒手下保住小狐狸,等喻大残废伤好利索了,估计躺在那儿让人给翻话本的就换成他了。
而那小狐狸是半点也感知不到连晁此时的心路历程,还优雅地翘起一条长腿,埋头舔起自己的小兄弟,不过没舔几口,就被喻恒揪着后颈上的皮提溜到他面前。
小狐狸不明所以地舔了舔他的鼻尖。
第3章 报恩的狐狸(三)
连晁是仪态尽失地抱着小狐狸从书室跑出来的,越过门槛时,还被脚下的积雪滑了一下,险些跌倒。
单就是他打滑的那一下子,后背就被砸了好几个软皮话本子。
“你发哪门子的火?啊?”
这出了喻恒的砸东西范围,连晁和他叫号也觉得腰杆子梆硬,“你能怪人家狐仙大人吗?还不是你在那摸摸索索的?啊?能这样吗?”
有一说一,这事确实是喻恒不对在先,不过任谁被这样羞辱一番,火气绝对不会小。
但这事吧,难就难在,连晁既没胆子得罪喻恒,又避讳江湖上算命先生的鬼话,想把小狐狸留下,而且看眼下这个局面,这小狐狸能带着自己这一身子的毛回老家都属它福大命大了。
里头的喻恒还没出声,身后倒是响起了悉悉窣窣的笑声,连晁想是下人凑来听热闹,便面露凶相的转过头来,却正对上了自家夫人的笑靥。
连晁一愣,随即问道:“你怎的来了?这有了身子,还不好生在家里养着?”
“连郎这才回来不久,我小睡起来不见你,就听闻管家说你急急忙忙地被喻府的人叫走了,想着兴许又是阿恒乱发脾气了,于是跟过来看看。”他夫人巧儿细声讲着。
连晁闻言重重地叹气道:“可不,又耍上疯了。”
“哎?”随着他完全转过来,巧儿也看见了缩在他怀里夹着尾巴发抖的小狐狸,“连郎怀里抱着的,是什么?”
连晁臭着脸往屋里扬了扬下巴,“他捡的狐狸。”
这狐狸也是精明,巧儿刚一伸手,它就主动背起耳朵,把脑袋往她手心里蹭,一边可怜兮兮地呜呜叫。
“小可怜,不过这模样倒是生得讨喜。”巧儿笑着说,转眼瞧见连晁的神色,大致也明白过来怎么一回事,凑近了些压低声音说着:“阿恒凶它了?”
“岂止,还要扒了人家的皮。”
他这边话音刚落,就听到在屋里消停了很久的喻恒又开始吵嚷起来。
“来,进屋说,正好你治治他。”
连晁太清楚喻恒耍疯是不分场合的,不过有两个例外,一个是女人,一个是白念。
白念要比连晁年长一些,他们都是早些年混战时期遗留下来的孤儿。
战乱初平时,王室礼家便下令纵火烧了那些战败国的城池,虽然看似慈悲地放走了城里的百姓,但其实为了防止有朝一日他们报复回来,大多的壮丁与男童都一起被烧死在了城池里。
执行命令的就是当时的大将军喻坤。
他于心不忍,私下里悄悄救下了些孩子,养在喻府里,给他们温饱,还教他们习武。
不过当初和他们一同来到喻府的孩子,最后也就只剩下他和白念白巧儿一对兄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