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的报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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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恒也不知道在屋里作了些什么,大半个身子掉在了地上,全靠着单边手臂撑着,脸色阴沉的厉害,一看见连晁便也顾不上撑着自个儿,抡起话本子就要砸,好在白巧儿及时从他身后探出头来才让他及时刹住了闸,巧儿原本是笑吟吟的,不过在看见他这副摸样之后,脸上的笑容也瞬间就僵掉了。
她下意识捂着嘴后退了一步,惊叫道:“城里都传你受伤了,不过怎么能伤成这样的?”
“啊,不严重的,就是医生缠得吓人了些。”喻恒牵强朝她挤出来一个还算柔和的笑。
“哎呦,这会儿会讲人话了,”连晁哼哼着嘲讽他,“你就作吧,又是沐浴,又是打人的,等严重了你就能老实了。”
“风凉话能少说两句吗?还不过来扶我。”
连晁虽然还挺喜欢看他这副狼狈样,不过还是挺有人性地把小狐狸放到地上,上前去把他弄到榻上。
“你怎么又把它带来了?”喻恒一瞧见小狐狸就皱起了眉。
“放它乱跑不是更要命?而且你说它千里迢迢地从珞珈山跟到这儿,在这边也没个亲戚,多可怜。”
白巧儿微微一惊,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自己八\/九个月大的肚子,犹豫着说道:“你说它是从珞珈山来的?”
“对啊。”
“那这小狐狸可赶不得呀!我可是听说珞珈那地界儿,人杰地灵的,而且之前也有一个书生救了只狐狸,狐狸化成仙回来报恩的故事。”
“还报恩?”喻恒别过头,小声嘟囔着,“它来给我添堵还差不多。”
“不好啦不好啦!少爷不好了!”正说着,阿玉就大呼小叫着赶过来,一进门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忙低下头做礼,“问连大人安,连夫人安。”
“何事?急急忙忙的?”喻恒不悦道。
“少爷,”阿玉一副快哭出来的样子,“母鸡们给阿旺殉情了。”
“阿旺?”
“就是被这臭狐狸咬死的公鸡啊,这下好了,再也不用担心取蛋被母鸡啄手了,可是、可是它们再也孵不了蛋!眼看着过年了,上哪里去买鸡呀?可难为死我了。”
“你的意思是说,那只被它咬死鸡是府里的?”
“是呀少爷,都是我不好,它进来的时候我应该保护好它们的,我真是太没用了,少爷交给我这点小事我都做不好……”说着,她就小嘴一撅眼泪啪嗒啪嗒掉下来。
连晁一听就觉得喻恒肯定又要对小狐狸发难,慌忙用脚背把满地乱走乱闻的小家伙给勾回来,弯腰捡起来抱着。
“行了行了别哭了,不就是没鸡孵蛋吗?让它去。”他伸手一指连晁。
“我?你有病啊?”连晁直接开骂。
“你有那能耐吗?我说你抱着的那狐狸,你们不都说它小,说它不懂事,还说我为难它,欺负它,本将军今儿个就给它上一课,教教它什么叫一狐做事一狐当。阿玉,去,把它抱过去,过年之前它要是孵不出来小鸡崽儿,就吩咐后厨把它炖了,辛苦一年了,也给下面人加加餐,哦对了,尾巴记得给我留着。”
阿玉:“……是,少爷。”
第4章 报恩的狐狸(四)
这小狐狸多少也是通些人性的,喻恒威胁它去孵蛋,它还真就老老实实地窝在了鸡棚,连半根儿胡子都没敢探出来。
阿玉还以为这小狐狸被她家少爷教训了一顿,学乖了,不想第二天一早,过去拿鸡蛋时,就发现窝棚里到处都是打碎的蛋壳,还有沾得哪都是的蛋液。
那小狐狸身上也没干净多少,昨儿个刚洗完的毛发被蛋液粘起来,正好还落在脑瓜顶上,看上去像秃了一块儿。
阿玉进去的时候,它正在洗脸,大尾巴尖甩来甩去的,舔两下爪子再呼噜呼噜脸,不过它爪子上还粘着干涸了的蛋液,越洗越脏。
所剩无几的蛋就被它压在肚皮底下,它见脸洗不干净了,索性站起来不洗了,小心翼翼地用爪子带肉垫的部分给鸡蛋们翻了个面,眼看就要翻完了,最后一下没控制好,露出了锋利的爪子尖,弄碎了一个蛋。
它爪子僵在那里不动了,耷拉着尾巴低头看着那个碎掉的蛋,给阿玉留下了一个相当落寞凄凉的背影,末了呜呜了两声,然后就毫不犹豫地伸出小舌头把里面的蛋液吃掉了。
阿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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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恒那边没几天就把小狐狸的事儿给忘了个干净,他因为重伤在身,难得落个清闲,整日就窝在书室里,留下几个贴身侍女在身边照顾,还下令闲杂人等一律不见。
而且这一次顺带着把连晁也归类到了闲杂人等里。
“你们一个个,摸着自己的良心说,从小到大,哪次他姓喻的发疯,不是我出来救得场,你们现在拦我?好意思吗?”
“啊?一个个,真是白疼你们了!”
“让开,晁哥今天真有要紧事,你们都懂点事,没看我朝服都没来得及换,直接就赶过来了吗?”
“行行行,哥哥也知道你们为难,喻恒要是怪罪下来了,你们就说被我打了,我硬要进来,这回总行了吧?”
连晁抓着帽子,在大门口和侍卫们苦口婆心地讲了好半天,又是良心绑架,又是免责诱惑,几番下来,才说得几个小侍卫下定决心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给他放了进去。
主卧的大门大大咧咧地敞开着,一打眼见就看得出喻恒还没搬回来,连晁瞥了一眼,直接绕过主卧,去了后院的书室。
书室的门扉紧闭着,可还是会有一丝丝的细烟从缝隙里飘出来,连晁也没多想,只当他休息不好点得安神香。
结果他推开门的那一瞬间,直接举起宽大的袖袍掩面,连连往后退了好些步,屋里艳俗的香料味一下子全都涌了出来。
“白日宣淫,世风日下!”连晁忍不住骂他。
室内,原本喻恒卧的榻上正躺着一裸女,青丝凌乱地垂在肩头,绕过手臂,腰身缠裹着一条红纱,模糊掉了女子身体上美好的部位。她单手撑在下颚处,眼眸低垂着,似乎含了泪,又或许载不下那些浓郁的情愁。
雅致的香炉慢悠悠地转,细密的烟气也在空中画着圈儿,落在宣纸上,烟气便也成了美人身体上绝妙的一笔。
喻恒不悦地扔下画笔,向后抓起椅背上的青黛色罩衫一甩,宽大的袍子便盖到了女子身上,她会意,立即有条不紊地遮盖好身体,便拿起自己放在门口桌案上的衣服,赤足走了出去。
门口,连晁仍在高举着袖袍,彰显着他贯彻自己非礼勿视到底的决心。女子踩着雪走到他面前,微微欠身,“连大人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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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晁一跨进门槛,就瞧见喻恒阴沉着脸,把怀里那副几乎完成了的裸女图转过来冲向他,“就差一边的眉眼,我不吃不喝画了一天一宿。”
没等连晁应他,他就一把将画转回来,操上了口阴阳怪气的调调,“连副将,您最好保证,今儿个来访真有要紧事。”
“等会儿,你先给我说明白了,你当年一意孤行把那些妓女带回家里,就是为了作画?”
“不然呢?”
“我、我们当时都觉得,你看你也老大不小了,一直也没娶亲,所以……大家同是男人,你……你懂我什么意思吧?”
“然后呢?”
“不是,我就想不明白了,你说当年带人砸妓院的是你,砍人的也是你,留下那几个漂亮姑娘的也是你,把姑娘带回家的也是你,带回家之后……你就让人家给你当侍女,给你当画像?”
“杀人砸场因为有逆贼在那处勾结,留下那几个姑娘是因为她们并没有参与其中,带回家是因为她们模样漂亮身段婀娜,每天看见的都是美人,总要比每天看见的是你强。”
喻恒向后靠了靠身子,手里重新抓起来细长的画笔,一圈一圈地转动着,“倒是你,下了朝就冲过来,不会就是为了这档子事吧?哪个不长眼的放你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