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啊,太子殿下 上
而贺惜朝想必一般人还看不上,那就只有……他的祖父。
可没想到贺惜朝还要看?是故作姿态,还是什么呢?
谢三心思一转,干脆摊开来说:“惜朝,等祖父得空,我便将这三篇文章请他老人家看看,成不成,之后给你回话。”
贺惜朝惊讶了一下,“谢哥哥这是要将我推荐给谢阁老吗?”
谢三点了点头,“你的天资我觉得足够,放心,我会为你说话的。”
然而贺惜朝却摇了摇头,“不必。”
谢三惊愕,“为何?”
贺惜朝笑道,“因为我暂时还没有找个师父的打算。”
说实话,谢三从没想到贺惜朝会拒绝,就算再谦逊的书生碰到这个机会,也不会装客气推辞。
忍不住他提醒说:“你可要想好了,祖父是名满天下的大儒,大齐唯一一位三元及第,哭着喊着想要得到他指点的人不计其数,我是诚心为你推荐。”
贺惜朝点了点头,“我不怀疑谢哥哥的话,也敬佩他老人家。可是……”他站起身,抬了抬下巴,颇为傲气地说,“可我贺惜朝也是天底下独一无二的人,我的师父不看名,不看官位,才能出众的同时也要求品性与我合得来才行。”
谢三神情有些恍惚地在前面带路,至今脑海里还是身后那孩子狂妄肆意的话。
这是对自己有多自信且自恋才能说出来,信不信放出去,贺惜朝能被天下学子的唾沫给淹死。
可同时,谢三打心底生出一股敬佩来,能这样干脆利落地拒绝名满天下的谢阁老,他只见过贺惜朝一个人。
但愿贺惜朝不会后悔。
“《九章算术》在我二哥那儿,思归,你爹在不在?”
谢思归说:“在,惜朝弟弟要看《九章算术》?”
“嗯。”
谢思归为难道:“那是我爹珍藏的,平时我看看都不行,他怕是不会借你。”
“二叔爱书如命,最讨厌不懂乱翻之人。”谢思远又提了一句。
贺惜朝问:“那要是懂一些呢?”
谢三说:“那日书铺里的《九章算术》简要你都懂的话,二哥会乐意的。”
“这你也会啊,惜朝?”谢思归完全惊呆了,他曾经摸过那套《九章算术》,结果被他爹发现了,一把丢出了书房,顺手还塞了他一本书巷里到处都有的简要版本,说是弄懂了,才有资格翻阅详本。
谢思归自然也是要学经算,跟萧弘现在只是加减而已一样,后头的田方、栗米、少广、方程、勾股……别说会了,看都看不懂,比四书五经还要天书。
贺惜朝道:“嗯,爹爹以前教过一些。”
以前是多以前,四五岁?
谢三摇了摇头,走进前面的院子。
谢二年纪比谢三大了许多,下巴上留着小撇胡子,听着弟弟的来意,目光看向裹得密密实实的贺惜朝,一张小脸看起来就更小了。
他什么也没说,只问:“今有圆田,周三十步,径十步。田几何?”
就知道会先考教,可一来就算圆田,也太过了吧,谢三忍不住心底腹诽他家二哥,回头想提醒一下贺惜朝的时候,这孩子答应已经出来了。
“约七十五步。”脆生生的声音,干净利落。
谢二点了点头,“为何是约?”
“圆率不为三,比三多一点。”
贺惜朝此言一出,谢三就见他二哥那漫不经心的眼神瞬间变了,有一点点,嗯,狂热。
“圆率是啥,大哥?”谢思归问。
谢思远摇头:“我也不知道。”
“求圆面之数必不能少,以后学到方田,你们就知道了。”谢三解释道。
说实话,他也不清楚圆率原来不为三呀!
谢二起身,在桌前来回一走,然后继续问:“今有户高多于广六尺八寸,两隅相去适一丈。问户高、广各几何。”
这个问题,贺惜朝微微皱眉,可是涉及到了一元二次方程以及勾股定理求解,相当于初中数学了。
题目大意便是:一扇长方形的门,高比宽多了6.8尺,对角线长10尺,那么高跟宽各是多少?
按照直角三角形勾股定理可知,高的平方加上宽的平方等于斜边的平方,设宽为x,带入方程求解便可。
“二哥,是不是太难了点?”谢三忍不住说。
谢二瞟了他一眼,“对你的确是难了些。”
谢三:“……”一般人都做不出来好吗?
再看两个谢家第四代,连意思都没弄懂,都不好意思问了。
他们目光落在贺惜朝上,只见他尽自走到桌前,抬头问:“可否借纸笔一算?”
“请便。”
贺惜朝拿起笔,直接列了方程式,宽为x,那高自然是x+6.8,两者的平方和为100,x求出来便是两个解,第一个为2.8,第二个则为-9.6,去除不合实际的负数……
“广二尺八寸,高九尺六寸。”
谢三:“……”
谢思远:“……”
谢思归:“……”
三人齐齐抬头看谢二,眼睛睁地一个比一个大,不管这答案对不对,贺惜朝能说出来就感觉是对的。
谢二定定地看着贺惜朝,道:“很好,很好。”
三人闻言齐齐趴到桌上,看贺惜朝的书写过程,然后……
谢三问:“这写的是什么,二哥?”
谢二摸着自己下巴胡子,盯了良久,“我也不知。”
哈?
谢二没搭理这三人,对贺惜朝作了一个请势,“贺小友,里面请。”
“多谢,谢……二哥。”贺惜朝差点叔叔叫出来。
谢二看了谢三一眼道:“老三在,平白就矮了一辈。”
“这也能怪我?”谢三跟着走进书房里面,然而才踏进一步,就被谢二给制止了。
他说:“你带着思远,思归去别处玩耍,别来打搅我们。”
谢三不满:“为何?”
“反正说了你也听不懂。”
谢三:“……”
谢二虽是进士出身,不过这么多年来依旧在户部做个主事,官儿不大。
显然他对做官也没多大兴趣,因为是个数学狂热爱好者,一心钻研他的算学。
可在这个四书五经为主流的时代,算学会乘除已经是很了不起了,更逞论开平方呢?谢二要不是自己慢慢对着书研究出来,谁能教他?
这年头请位经算老师可比大儒名师来的困难多。
也能够理解怎么会有一套完备的《九章算术》。
可自学终究有局限,好多题解不出来,而放眼京城,似乎也找不出一个一起研习探讨之人,谢二真是寂寞如雪,感慨知音难觅。
然后贺惜朝出现了。
在贺惜朝解出门户宽广的那一刻,谢二即使没有表露在脸上,可内心的喜悦却如山泉流水,连绵不绝。
那天,谢三不得不请他的二嫂出面,让书房里面的二哥放人。
要吃晚饭了呀,他二哥饿不死,可贺惜朝才那么点大,不能不吃饭,饿坏了魏国公来找麻烦了怎么办?
谢二少夫人真是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抬脚进书房,将里面的一小给带了出来,对着丈夫嗔怒道:“人人说谢府以礼待人,你这让客人饿着肚子给你讲解又是什么道理?”说着牵上贺惜朝的手说,“走,别理这呆子,晚膳已经备好,贺小少爷随便用些,招待不周,请多海涵。”
说实话,贺惜朝是真有点怕了,有钻研精神的人实在过于执着,只要不理解就问,应用题好说,可有些计算公式就是没有为什么,背出来就是了,然后贺惜朝不得不跟着一起将公式推导过程推演一遍……
一般拜客,上午登门,留午饭,下午该辞别了,不过贺惜朝却被主人硬生生拖到了晚饭后,等回到国公府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
待贺惜朝一走,谢三带着他的笔记和三篇文章寻了他的祖父。
谢阁老年纪已过六十,不过身子骨依旧硬朗,他虽身居高位,可因为丰富的人生阅历,那份在上的气势内敛,凸显了文人气质,看起来有种儒雅的亲和感。
“思远和思归说,你那儿来了个小友,不仅学问出奇的好,连算学都能跟你二哥一较高下,可是这位?”
“不是一较高下,二哥说了,那些困扰他许久的题,在惜朝的提醒下已经求出了解,所以惜朝的算学应比二哥要好。”
谢阁老点了点头,就着灯火,眯起眼睛看着文章,眼中微微显露出惊讶来。
“他……多大?”
“刚七岁。”
“奇异之才。”
谢阁老的评价很高,谢三没觉得不对,他说:“惜朝准备参加后年的院试。”
“以这文章来看,破题深刻,思维缜密,除了遣词造句还需打磨之外,便是一篇佳作,院试可冲魁首。”
如谢阁老这般见识和地位,此话一出,便几乎预言后年贺惜朝的院试成绩。
谢三道:“这是他独立而作,无人指导。”
“休宁,你是希望老夫收他门下?”休宁是谢三的字。
他说:“孙儿是有这个意思,凭惜朝的能力,谢府上下除了您,不是孙儿埋汰,实在找不出合适的人选,爹也一样。祖父,您说是不是?”
谢阁老微微颔首,不过他有些犹豫。
谢阁老桃李满天下,可真正敬茶拜师的学生并不多,一只手数的过来,还是早些年收下的,等入了内阁,这眼光就更高了,后二十年也不过只有一个。这些学生如今都在朝中为要职,皆是俊杰,皇上年轻有为,正是用人之际,前途似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