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嫡不如谈恋爱
南越的众人因他感动,谁又能说自己不同样为他们而触动心扉呢?
沈惊鹤躬身将他们一个个扶起。
令众人没想到的是,下一秒,沈惊鹤竟然也抬手在胸前作礼,对着他们郑重一弯腰。
“大人……这万万不可啊!”
官吏们急忙避让,沈惊鹤却不顾他们相阻,仍然坚持完成了礼节。面对众人着急疑惑的神情,他展颜一笑,将心底那份感动细心收藏好。
“就当做是……我对诸位这几月来一贯的支持,所行的回礼吧。”
有了银两,众人心中也就有了底气。再次商讨起南越接下来进一步的发展计划时,许多以前只敢埋在心里、连自己都觉得天方夜谭的想法,也不知不觉一股脑地倒出来。
沈惊鹤认真地听取着众人意见,在心中反复权衡盘算。
孙默看了看他的脸色,开口询问:“诸曹已将心中想法说得差不多了,不知大人可有中意的?”
沈惊鹤想了想,看向开口不多的张文勋:“功曹,方才众人大多提出的都是如何贴补百姓,只有你说想拨款修建书院、聘请宿儒?”
“是。”张文勋往前一步,神色不动。
“你为何有此想法?”
沈惊鹤一双眼颇感兴趣地瞧着他。
张文勋沉默一瞬,答道:“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南越向来穷苦,活下来尚难,又谈何读书。但是自从大人发明了梯田之法,南越百姓眼见着不愁果腹。倘若再修建书院,让顽童得以受教习书,以后,他们也多了一条走出去看看广阔天地的路子。”
沈惊鹤嘉许地笑笑:“你说得与我所想几乎不差,但我除了要兴建书院,还要拨银两奖励读书,认真向学的、月试优异的,再包括几年后读出功名的,都由府衙出资,大力奖赏!”
孙默思索一会儿,也点点头:“这办法可行。南越以前也建过书院,但是请不到正经的教习,又没什么孩子愿意来读书,也便一日日地荒废下去。如今有了银钱,派人去修补翻新不是什么难事。下官也有几个相熟的秀才同在东南不远,若大人信任,这件事不妨就交予下官来办吧。”
“郡丞办事,我自然是放心的。”
沈惊鹤又道:“这兴建书院一事到底是远计,须得徐徐为之,从长计议,让百姓从心底接受读书向学。而眼前,还有一事不得不加快提上日程。”
“大人是说……?”高明忽有所感,眼前一亮。
沈惊鹤笑看他一眼:“自然是修路一事了。南越三面被群山环抱,与外界交往甚是不便,无论是外面的人想进来,还是里头的人想出去,少说也得费上一通功夫。以前便也罢了,现今等到第一批晚甘侯采摘之后,还得运到苏郡去。如果没有一条通路,这桩生意,又如何能长久做下去?”
座下众人心里十分清楚,假如修出一条方便与外界连通的大路,对于整个南越会带来怎样翻天覆地的变化。不仅仅是晚甘侯的运送一事,日后不论是与外界互通人才,还是百姓自己挑着农产出外售卖,都会大大压缩时间和成本。
他们早就苦于没有银钱修路久矣,现在万事俱备,自然一个个打起精神,卯足了劲儿,当下就兴致勃勃地讨论了起来。只是没过一会儿,就有人苦着脸回头询问:
“大人,这修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两眼一抹黑。就说咱们南越崇山高峻,又没什么筑路的人才,就光咱们几人在这儿讨论,连一张策划草图也拿不出来啊!”
“谁说拿不出来了。”
沈惊鹤喝完最后一口茶,慢条斯理地站起身,眼中含笑。
“是不是都忘了,在任南越郡守之前,我可是当朝工部侍郎?”
第94章
工部, 上辖山林川泽之禁, 下掌江堤道桥之建。身为工部侍郎的沈惊鹤, 自然也对修建道路一事并不陌生。
有了沈惊鹤的帮助,再加上他传令部下四处寻来的能工巧匠, 很快, 南越开路一事就被提上了日程, 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他整日里梯田和山路两头跑忙着督工, 梁延也没闲着。自打前几日里探子回报海寇似是要有大动向, 梁延就领着军曹开始准备出海行动,规划起了具体航线。
虽说即将要出海,但是两个人都不像以往梁延出兵时那般担心。
一来, 在这几个月里, 梁延带来的扮作侍卫的亲兵早就不断演习实战和入海出巡,渐渐熟悉了海上作战。几个梁延手下得力的将官还帮着南越驻军好好整顿了一番,如今原先的驻军挥刀用剑已是像模像样了。
二来,比起梁延之前征战南北时嗜血难缠的敌手, 海寇们虽然狡猾了些,但地处偏远军备缺乏, 战斗力明显要弱上一个档次。
“虽然如此,你可还是不能轻敌啊。”
沈惊鹤一手搭在梁延肩上,故作老气横秋地拍拍他的脸。
梁延眼底一丝笑意划过, 很上道地也随着作了个揖, 一本正经接话。
“末将受教。还请殿下静候凯旋佳音。”
他说完后, 又将脸往前凑凑, 作势要亲。
“此一去海战不知要多少日,殿下不先发发善心赐末将几枚吻,聊慰相思么?”
“快走开。”沈惊鹤惊笑着一把将他脸推开,“我可再不上你的当了!上回也是这么说的,结果不到三四日,就有人灰溜溜地回来了。”
梁延面有委屈地申辩:“这回不会了……探子送回了详细的海图,这次看他们还能躲到哪儿去!”
东海,博浪湾。
天边挂着浅红薄暮,夕照残影长长拖在海水中,桨声藏在海水的翻搅声中细微得几乎听不见,只有花瓣状不断散开的金黄碎波昭示着军舰正在笔直地航行。
一个士兵爬下桅杆,麻溜地小跑过来,向着负手站在船头的高大男子抱拳。
“启禀将军,东面视野里已经可以看到一座礁岛,与探子送回海图中的模样有七八分相像。”
男子抬手握住腰侧剑鞘,拇指在泛着冷光的剑柄上缓缓摩擦过,殷红剑穗缠着猎猎海风舞动。他没有说话,然而自从回到战场,那股骨子里透出来的威势与压迫感却自顾逐渐蔓延开。五步之内,令人屏息。
士兵忍不住在那寒胜海风的冷意中抖了抖身子,望向男子的眼神却仍旧满是崇敬。
那可是大雍朝最年轻的战神。一剑曾当百万师,马蹄踏处,血流漂杵。
男子微微侧头,似是思考了一会儿。良久,低喃着开口。
“……那便,杀吧。”
海风把梁延一举溃贼的捷报吹回了府衙,转眼又同长了翅膀似的传遍整个南越,让无数饱受海寇之乱的百姓喜极而泣。随之陆续回来的还有几艘满载海寇劫掠走金银财宝的军舰,由一小队士兵负责押运。
沈惊鹤焦急地等在港口,却始终没见到思念的影子。他心中暗自提醒自己沉住气,耐住性子安排好了交接工作,又把受了伤的士兵一一让人送去了医馆后,终于忍不住揪住了那队士兵的队正。
“梁将军呢?怎么没看到他回来?”
一身海腥味儿的队正“啪”地敬了个礼。
“梁将军靠探子送回来的线报,找到一处作乱最严重的海寇老窝清剿了干净,然后就先让受了伤的兄弟们送东西回来了。至于梁将军自己和剩下的大批部队,说是光敲山震虎还不够,定要乘胜追击,一雪前耻,在东海清出一条海路来。”
沈惊鹤噎住了半晌,知道前头自己给人刺激狠了,一半无奈一半骄傲地叹了口气。
“……这个家伙。”
他咕哝了几声,挥挥手,让队正回去歇息了。
从南越的博浪湾再到东海,如果能开出一条海路,不仅能让沿海百姓再也不用担惊受怕,安心发展渔业,更能吸引商人船舶停靠贸易。长此以往,将给南越带来巨大而丰厚的利益,更甚至跻身东南最富庶的几个郡之一。
这一点,沈惊鹤清楚,梁延比他更清楚。
梁延和近卫俯身紧贴在粗糙的礁石间。天色暗沉下来,海风裹杂着浓浓的咸腥味吹动地面细小的砂砾,海岛上的棕榈植物也跟着哗哗地抖动着枝叶。
他们已在这狭小的石缝中一动不动匿身了两个时辰,灰黑的战袍和礁石完美地融合在了一处。如若不是还有间隔良久才隐约可闻的呼吸声,一眼望去几乎与无生命的石块没什么两样。
临近轮班时辰,礁堡前驻守的海寇不耐烦地跺了跺脚,今天呜呜咆哮着的海风莫名比往常更为阴冷,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娘的,这鬼天气,接班的那队人怎么还没来?”
一旁的同伴笑着安慰:“安心吧,快到点了,他们应该已经在路上了。”
冰凉的海风把他们的交谈声送入梁延的耳中,梁延慢慢活动了一下右腕,嘴边绽出一个极浅的笑容,在最后一丝绯红余晖的映衬下,诡异如刚爬出地狱的嗜血修罗。
是啊,快到点了。
出海已经半月有余,梁延的长剑湛流饱饮鲜血,更显灵性。随着潜伏的这队士兵慢慢爬起身子,它似乎也感应到主人身上逐渐蔓延出的杀气,激动地在剑鞘中嗡鸣着。
方才抱怨的海寇莫名感到一阵心慌。
“你、你有没有觉得突然变得很冷……”
他对面的同伴刚要开口回答,忽然面色一变,一手指着他,哆嗦得说不出话。
他疑惑地顺着同伴目光低下头,首先看到的却是脖子上横亘的寒铁长剑,还有剑刃下一道细长的血线。
那是……自己的血吗?小说娃小说网 www.xiaoshuowa.com
健硕的身躯轰然倒塌,瞳孔失去焦距之前,大脑分辨出双耳传回来的最后一句话,那是一道低沉模糊的男声:
“天的确有点凉了。”
接班的海寇吊儿郎当地走到礁堡前。今天他们岛上的大当家宴请了周边大大小小的其余海寇,好像说是要联手对付一个最近咬得死紧的难缠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