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嫡不如谈恋爱
“沈卓旻方失了一城, 满朝文武前丢了个大脸,定不肯白白受此辱。若我没有想错,等到恩科结束后,他们必定会开始比之前还要疯狂的进攻。”
话一吩咐下去,手下人做事顿时更加谨慎。无论是明线还是暗线, 皆做好了承受冲击的准备。
果然不出所料, 恩科一结束,为新科进士举办的琼林宴也宴罢之后,之前朝堂上还虚虚挂着的平静面纱就被彻底扯下, 不留情面。徐氏一脉主动出击,敌意尽显, 铆足了力气咬住六皇子派系的错处不撒手。如饿绿了眼睛的狼群,不达目的不罢休。
徐家门客拥趸遍布朝野,如古树根系,错综连环。面对他们的全力攻讦, 纵然是连沈惊鹤也无法全身而退, 整日忙得脚不沾地, 疲惫不已。
之前在风波中保住的几个明面上的官也未曾幸免, 接二连三被罗织罪名摘了帽子。沈卓旻私底下也加派了巡查的人手,暗线那头的压力不由骤然增大。徐家宛若张开了巨口的凶猛野兽,誓要用自己的咆哮怒吼彰显多年的根基与手段,一举摧毁撕碎敌手。
所幸主考官之位带来的好处确实丰厚至极。苏清甫成为这届学子的座师之后,亲自精挑细选了不少人才安插各处,大大缓解了明面上人力的不足。再加上清流一脉在阮淩运作下逐渐的移心,徐家凶狠的攻势才没有一口气将他们吞噬殆尽,而是盘踞上风牵制僵持。
“这段时间朝堂上三皇子的针锋相对,我们已经处处退让了。我说,也差不多到火候了吧?”沈卓轩面上也是遮掩不住的疲倦之色,揉了揉眉心,“再这样下去,恐怕还在观望的那一批朝臣真要投向他们的怀抱了。”
沈惊鹤刚处理完几桩麻烦事,现在手下又片刻不停地写着传书,没来得及立刻回话。
其实,若说要真的和徐家正面对上,沈惊鹤手底下的力量绝对不止如今看上去这般脆弱。他上一世就是踩着阴谋诡计生生踏出一条血路,翻手为云覆为雨,这一世玩弄起权术来,自然也是轻车熟路。这几年来他表面上韬光养晦,可暗中筹谋却一刻未停。倘若真要硬碰硬,亦有一合之力。
只是,最后的结果难免两败俱伤。就算侥幸得胜,也一定要付出比现在惨痛十倍的代价。
而他一向喜欢用最小的牺牲换取最大的胜利。
沈惊鹤写完最后一笔,墨痕划出长长,搁下狼毫,抬起头。
“宫里那头怎么说。”
“都安排好了。”沈卓轩一直耐心地等候着他,“就等你一声令下。”
沈惊鹤模模糊糊轻笑一声,抬眼看着如洗蓝空上彤彤白日。
这片光明正大的日影,照见了人间世上多少吊诡奇谲的阴险谋算,照见了多少潜藏于暗处不可告人的野心。日光之下,一年年,一世世,并无新事。
“那就,开始吧。”
梁延进来的时候,恰好和匆匆离去的沈卓轩擦肩而过,两人皆知晓事态紧急,只来得及点头权作招呼。
“回来了?”
沈惊鹤抱膝缩在靠椅里,只有对着眼前这个人,他才能把心里所有的迷茫、烦躁、疲惫不再压抑,无所顾虑地展示出来。
“嗯。”梁延简单应了一声,解了外袍走过来,一手在他眼下淡淡的一层青色拂过。
“你昨晚又一宿没睡?”
梁延皱起眉,不掩饰自己的心疼和不满。
沈惊鹤浅浅打了个哈欠,“还说我呢……你不也是一晚上没回来?”
梁延的兵权还在皇帝那里扣着,可他回京之后却一点也不比沈惊鹤清闲。沈惊鹤名下的产业、暗线联络的处所,还有重要心腹的住宅,这些时日没少遭到不明身份之人的骚扰破坏。梁延已将大部分扮做侍卫的亲兵散下去保护,然而若有什么突发事件,还是少不得他亲自跑一趟。
昨天深夜便是一处暗线碰头的客栈突遭一伙蒙面人袭击,梁延接到消息就飞速赶过去相助。拼杀,追踪,重新选址,连夜搬迁,等到所有事情在无声无息中忙完,天也已经大亮了。
沈惊鹤忽然倾身过去拥住梁延,脑袋贴在可靠的宽广胸怀中,耳边跃动着一下下有力的心跳声。
那双常年握剑生了茧的大手立刻自然地环上,顺着后背一路滑行到肩脊,两臂交错,将怀中清减不少的人紧紧抱住,如同紧紧圈住世上最为珍贵的珍宝。
“梁延……”沈惊鹤感受着面前人始终如一的温柔,感受着他和自己同频的呼吸声,心中突然有些难受,“我好爱好爱你,可是却只能看你每天因为我冒着生命危险到处奔波。你是北境劈雪斫冰的将军,你的剑应该为保家卫国而挥,而不是为了党争阴私……是我把你拖进了这个不见天日的漩涡中。”
“你又在说什么傻话。”梁延握住他肩膀的手臂一紧,威胁地隐隐展露了几分怒气。
沈惊鹤闷闷埋头。
梁延无奈地喟叹一声,松开双手,一路摸索到沈惊鹤的颊侧,轻轻捧着他的脸抬起,让二人的视线正对。
沈惊鹤有些茫然地看着眼前的男人。是他,从少年初见时便一直陪伴守护在自己身边。也是他,在很多年后的现在,依然用宽厚的脊背扛下前路风霜,深情眼底依旧只盛满自己的模样。
下一秒,眼前一晃。
嘴唇毫无预兆地靠近,带着熟悉的温热吐息,轻轻噙住自己的。男人垂下眼,吻得很仔细,也吻得很专注。脸微微向一边倾侧,错开高挺的鼻骨,鼻尖随着探索的动作似有若无在脸颊轻点挪蹭。
湿润的舌尖一寸一寸舔舐过唇面的甜美,抵在牙关,有力而不失温柔地撬开。熟悉的气息闯入,抚弄过上颚,流连过齿根,最终勾着另一条舌灵活地纠缠。涎水来不及吞咽,从唇齿交缠间牵着银丝摇摇欲坠,又被擦过唇角的舌头卷着送回喉间。小说娃小说网 www.xiaoshuowa.com
“唔……”
沈惊鹤轻喘着溢出模糊的鼻音,两手有些脱力地紧攥着男人胸前衣襟,支撑自己将要软倒的身子。
这是一个绵长至极的深吻,不带欲望,却足够温柔。
梁延最后轻吮了吮柔嫩的下唇,松开他,却没有后退,鼻尖几乎抵着鼻尖,温热的呼吸交错。
“明白了么?”
沈惊鹤睁着一双蒙上氤氲水雾的眸子望他,失神而模糊。
梁延又叹了口气,就着半压着他的姿势将人搂进怀里,一手按着头抵在肩窝。
“我的剑只为你而挥……你的愿望,就是我的愿望。你想去往的地方,就是我心之所向。你这些话说一遍便够了,不许再讲,听来真教我伤心。总让我觉得,是不是自己对你还不够好,让你对我的真心还不曾十足十的信。”
“我没有!”沈惊鹤急了,从他颈侧挣起头来。
“没有么?”梁延眼中煜煜闪着温柔的光,“那你亲亲我。”
沈惊鹤呆了呆,随即毫不犹豫扑上前,双手搂紧他脖子后边,在男人唇上没有章法地胡乱啃着。梁延费了好大劲儿才把人拉开,呼吸也被撩拨得有些不稳。
“好了,好了……我真是服了你了。”梁延举手投降,指腹把怀中人唇上留着的薄薄水意抹去。
他笑容无奈,怀里锢紧的宝贝还想扭着身子凑上来亲他唇角,被他武力压制。忍了忍,还是没忍住低下头在颊边偷香一口。
“我再不这么说了就是……”沈惊鹤终于在他怀中安分下来,闷闷地靠在胸前,忽然又抬起头瞪一眼,“你这个坏蛋,就是想骗得我一辈子都离不开你!”
梁延挑眉:“如此说来,我可是比你还早早受害,你怎么不说?”
沈惊鹤眯起眼一笑,往梁延怀里又蹭了蹭,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窝好闭眼。
管他谁先骗的谁,总归,他们注定终要就这么纠缠一辈子。
……
紫宸殿内,夜色深沉。
皇帝刚放下奏章,德全立刻贴心地上前搀扶他起身,小心低语。
“陛下,今儿个该歇在贵妃娘娘宫里了。”
“徐贵妃……哼。”皇帝皱了皱眉,从鼻孔中冷哼一声,到底还是没有拒绝。
徐家毕竟是老臣,早年又帮着自己做了许多秘事。不到万不得已,他还是愿意给他们留两分情面。
但,也就只有这么多了。
早上刚被大臣们吵得不可开交烦了半天,皇帝不欲再前呼后拥带上多余的人,一挥手,身边就只剩下了德全。
月色溶溶,灯火昏黄,绕过御花园一处拐角,皇帝却蓦地在假山后停下了脚步,眼神发冷。
假山另一侧一无所知的两个小太监还在窃窃私语。
“你说你娘舅的儿子前几天被调去紫宸殿外当差?这么好命啊,是不是真的?”
“那还能有假。他托关系在贵妃娘娘面前交了大把银子,宫里金吾卫统领是谁的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就娘娘一句话的事儿!”
“啧啧,果然同人不同命……不过也是,徐家现在那可是威风赫赫,谁敢得罪。你没看就连同是陛下儿子的六皇子,被人骑到头上了,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嘘,你小声点!”
“怕什么?我哪句话说错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早早归附三皇子才是条明路……”
未尽的话被猛地掐断,惊恐地遏于喉间。两个小太监见了鬼似的看着假山后逐渐绕出一个明黄的身影,惨白着脸跪下砰砰磕头,一边还重重狂扇自己的脸。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都是奴才这张胡乱喷粪的臭嘴,奴才这就打,这就狠狠地打!”
“德全。”
皇帝口气凝成寒冰,双眼深沉更胜夜色。天子龙威,一怒滔天,众生皆伏。
“把他们两个处理干净。”
扔下这一句话,皇帝甩袖转身朝紫宸殿走回,凛冽的夜风呼啸穿过枝叶,带来阵阵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