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嫡不如谈恋爱
杨廷澜捋了捋胡须,看着另一头因车马摇晃而睡得并不安稳的小女孩,从怀中变戏法一般掏出一个小盒子。
“夫人若想知道,不妨自己打开看看?”
杨夫人犹豫了片刻,还是伸手接过打开,看着里头的东西,疑惑地皱起了眉头。
“一枚青枣,一个油桃……这、这都是什么啊?”
杨廷澜却已闭上了嘴,但笑不语。
枣桃枣桃,早逃早逃……他在南方早早就置办下一处别院,小儿子也早托六皇子送上路。算算时日,这会儿约莫已经快到了。
杨廷澜看向身旁依旧念念有词苦苦思索的夫人,眼中闪烁过一丝愧疚。
至于小儿子的事,还是等到那时再同夫人说吧。
沈卓旻满脸是血地冲出紫宸殿,殿外驻守的侍卫见着了,一时之间竟惊得忘记当场拦住。等到反应过来之时,沈卓旻已经疯狂跑出去好远了。
“拦下三皇子——”
“陛下有命,将三皇子投入天牢!”
源源不断有侍卫从四面八方赶来阻挡,然而向来文雅翩翩的三皇子却如变了一个人一般,腾挪闪避丝毫不含糊,出手反击快如疾风,谁也没有想到他竟然一直潜藏着如此武艺。
侍卫们一开始顾忌着三皇子身份,再加上有些轻敌,并没有用尽全力。等到实在计穷力拙想要全力反击时,身上却早已纷纷挂了彩,只能眼睁睁看着三皇子一个虚招晃过他们,脚步不停往宫门飞奔去。
快了,就快了……
风声呼呼掠过耳边,沈卓旻眼神闪烁着残忍的兴奋,鼻尖萦绕着的血腥气更激起了心中疯狂野性——
叮。一枚飞镖如飒踏流星射来,直扑面门。沈卓旻反应极快以袖挥开,一个后翻卸去冲击的力道,迅速稳住身形。
站定,抬眼,他看着眼前身影冷笑:“林继锋,你拦不住我……”
话说到一半,沈卓旻突然面有不甘闭上口。他看着林继锋身后列队整齐跑来将他紧紧包围的几百名金吾卫,彻底沉默。
“三皇子,得罪了。陛下有命,末将不得不从。”
林继锋面无表情地一挥手。
“拿下!”
沈卓旻默然立于原地,任两个魁梧的兵卫上前将他双手反绑,押送着朝天牢的方向行去。
他并没有反抗,面对林继锋,他自信尚有一合之力。但是再加上这几百名金吾卫精锐,纵然是神仙,恐怕也插翅难逃。
只是……
被推搡着往外走之前,沈卓旻最后抬眸望了一眼皇皇巍峨的宫门,眼底泛起一丝诡谲的冷意。
他还会回来的。
到那时,通天的大火将会收割尽一切,用遍地的哀嚎与鲜血,作为最终胜利的祭献。
三皇子被押送后不久,从角落里缓缓绕出一个身影,望着他离去的方向,神色莫名。
“六殿下。”
林继锋走到他身旁,叹了口气,“若非殿下前些日子就提醒我多加防备,我多调派了些人手时时守在宫门,只怕今日,还真要叫三皇子逃出去了。”乾坤听书网 www.qktsw.com
沈惊鹤沉思半晌,微微蹙眉:“我还是大意了。我从未想过,沈卓旻竟有如此令人惊讶的身手……之前拿到的线报,也从来没有提及过这一点。”
回想起方才三皇子一路从紫宸殿闯到宫门无人可挡的样子,林继锋也是心有戚戚:“没想到他藏得这么深……”
“对了,还有件事。”沈惊鹤收回神思,摇摇头,重新将目光放到林继锋身上,“今夜务必提高警惕,早做安排。最后决战,正在此时。”
林继锋迅速严肃了面容。
“定不辱命!”
深夜,明月高悬。
寒风摇过树梢,惊起了一行黑梭寒鸦,凄厉的叫声响彻夜空。
天牢门前守卫的士兵无聊地打了个哈欠,正揉着惺忪睡眼,余光忽然瞥见似乎有暗影潜伏在角落。
“谁!”
方才还在犯困的士兵一下打起精神,警觉地握紧了手中长戟,一步步缓缓踏过去低头察看。
“奇怪,没有啊……难道是我看错了?”
四下无人,士兵疑惑地打量了一番周围,摇头准备走回原处。刚迈出一步,脖颈处忽然一凉。
他一低头,只看见那道刀光一划。银芒闪后,在喷射出的殷血中,一具鲜活的身躯颓然倒下。
蒙面的黑衣人眼疾手快接过尸体,轻轻放倒在地上。确保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惊动其他人后,迅速做了个手势,示意身后人跟上。
树丛中又刷刷刷连跳出好几道黑衣身影,弯腰无声地随之潜入天牢通道,清冷月影移来,袖间若隐若现的匕首反射出刺目的锋芒。
天牢的守卫意外地松散,黑衣人一行没费多少力气就悄无声息解决了干净。领头之人在面罩之下露出了一个轻松的笑容,在终于杀尽所有守卫见到天牢深处的三皇子时,立刻虔诚地跪倒在地。
“属下救驾来迟!”
两个黑衣人急忙上前替沈卓旻解开腕上缚着的镣铐,沈卓旻眼神未有波动,慢条斯理活动了下有些僵硬的手腕,开口道。
“就只有你们这些人?”
领头人慌忙答道:“太师怕劫狱时惊动守军,只派了属下等府中暗卫前来。除此之外,城外人马已提前调动了四分之一混入城中,即刻便可汇合。”
沈卓旻傲慢一颔首:“那剩下的四分之三呢?”
“其余主力人马仍在原处待命,属下出发前,太师已亲自前去领兵。若一切顺利,等我们带着城中人马先行闯入宫后,他们便能及时赶到,两面包抄。届时,任宫内如何殊死抵抗,也绝无半线生机!”
“很好。”沈卓旻大踏步向天牢外走去,眼神狠厉,冷笑瘆人,“他们所有人,都将为自己的自不量力和愚蠢付出代价!”
冲天的火光暴起,铁甲相撞声和刀剑嗡鸣声响彻云霄,突来的爆发惊醒了整座皇城的长夜。宫门内的铜栓在一次次粗暴地轰击下摇摇欲坠,仿佛下一秒就要受不了地哀鸣断裂,放入来势汹汹的大军。
被变故从梦中吵醒的太监侍女们纷攘乱叫,无头苍蝇一般快走疾奔,涕泪横泗,因一墙之隔外冲天的吼声而惊恐得瑟瑟发抖。
在数不清的尖叫和哭喊声中,仍能听见林继锋脖颈青筋暴出的吼声:“快!东边再来几个人顶上!务必守住,守住!”
昔日雄伟庄严的皇城已经乱成了一锅粥,龙榻上病入膏肓的皇帝艰难地转头,望向远处时不时传来的火光爆裂声,想要开口询问,张开嘴却只能发出“嗬嗬”的喘气声。
他的眼珠缓缓转动,望向床榻边的德全,以浑浊的眼神发问。
德全用毛巾浸了冷水替皇帝擦拭着额边的湿汗,动作依然小心仔细,眼神却不知为何再不见往日的恭敬,细看去,竟是不加遮掩的漠然与冷意。
“陛下,老奴问了,是三皇子从天牢里逃出来,正在逼宫意图弑君夺位呢。”德全细声细气道,苍老的脸上慢慢扯出一抹微笑,“已经是第二位逼宫的皇子了……真不知是您这个父亲做得失败些,还是,皇帝做得失败些。”
皇帝一瞬间惊恐地睁大双目,看着德全熟悉而陌生的脸,眼里是愤怒也是慌张。他想抬起手挥开德全擦拭自己脸庞的手,可是身体艰难地挺动两下,终究连动动手指的气力也无。
“陛下在担忧什么?”德全察觉了皇帝挣扎的动作,收了手,挪后了身子,眯着眼远远看去,“您放心,老奴不会对陛下怎么样的。”
他将毛巾重新扔回盆中,衣摆上抹干净了手。
“毕竟,陛下若是不能活着赏完这出戏,那也未免太可惜了点,不是吗?”
皇帝愣愣盯着这个在自己身边卑躬屈膝侍候了几十年的老奴,被背叛的巨大绝望和不可置信退去以后,心中只留下几分说不清的悲凉。
“为、为什么……”
皇帝拼尽全力艰难张口,用最后一缕气息断断续续吐出微弱的字眼,喉头汹涌漫上的血沫让他止不住地呛咳,一双眼却固执地看向德全。
德全又往后站了几步,直站到灯烛照不到的晦暗角落里。窗外飘进的月光和时不时明灭跳跃的火光照亮他半张脸,满布皱纹的面上是无尽的疲惫和苍凉。
“陛下……您当年下令铲除助您登上皇位的卫家时,老奴没有问为什么。皇后娘娘作为唯一活下来的卫家人,也作为您数十年的结发妻子,被您和徐家联手设计‘病死’时,老奴也没有问为什么。”
德全似乎轻轻笑了笑,不被月光笼罩的苍老身影陷于黑暗,只有眼眶的微红是唯一可被辨认的色彩。
“现如今,您也不必再问老奴为什么了吧。”
他沉默地转过身,没有再看身后龙榻上皇帝的神情,负手遥遥向火光冲天的宫门望去。
宫门终于承受不住一波比一波更强烈的冲击,在最后一次震耳欲聋的巨响后,轰然彻底洞开。一行黑压压的军队奔袭着闯入,却被迅速抽刀横于身前的金吾卫挡住,两相僵持。
沈卓旻被军士们簇拥着缓缓踏前两步,明明身处千钧一发电光石火的战场,他却优雅得好似闲庭信步,一点也找不到被押入天牢时的狼狈。
他下意识伸手要从怀中摸出玉骨折扇,手刚抬起,却是微微一僵。
想到相伴十年无端而碎的玉扇,沈卓旻眼底闪过一丝晦暗。但很快,这段小小的插曲就被压下,他随意地放下手,面对肌肉绷紧虎视眈眈望来的金吾卫,眼含轻笑。
“识时务者为俊杰,诸位都是聪明人,何苦再作无畏的挣扎?”沈卓旻话对着全部士兵说,一双眼却紧紧盯着打头全神戒备的林继锋,“我向来赏识好汉英勇,若诸位此刻放下兵器归附于我,我保证不伤任何一条性命,还保你们加官进爵、荣华富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