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个纨绔啊
直到酉时,祁垣才将几种料炼制调和好,小心的包了起来。
虎伏以为他又要制香,在一旁兴奋地不得了。谁知道最后一看,却只有一小盒香粉而已。
祁垣小心翼翼地把那盒香粉装在身上,来不及洗漱,便提起先前买的几包药,匆匆出门回国子监去了。
回到监中刚好赶上大家放学。祁垣把牌子交了,等不及吃饭,便早早回去等着。
他今天制香不过是一时兴起,想着答谢今天徐瑨解围之恩。但是这会儿人要回来了,祁垣却又紧张起来,一会儿怕徐瑨不喜欢自己的香,一会儿又怕这礼物太轻,徐瑨见过那么多好东西,会嫌弃它不值钱。
他心中犹豫,香粉盒在袖子里揣进去拿出来,又忍不住嫌弃这盒子太丑。
这边正纠结着,就听号房门外有人说话。祁垣赶紧把香粉盒揣起来,起身去迎。
徐瑨从小到大就没撒过谎,今天这事对他来说实属意外,甚至他都不说不清自己当时在想什么,竟然能当着所有监生和教官的面包庇祁垣,而任彦差点因为这个被治“诬告罪”。
他跟任彦从小熟识,知道这人生性孤傲,因此事后也有些后悔,想着理应向任彦赔罪。再者也想劝劝他,莫要和祁垣几人作对,以后大家万一同朝为官,那还有同年之谊,现在这样彼此针对得不偿失。
他心里盘算半天,无奈下午祭酒把他叫去讲了半天的文章,直到刚刚才得了空。
徐瑨听人说任彦没吃饭便回了号舍,心下愧疚,便早早回来想着好好解释一番。果然,任彦似是哭过,眼睛红肿了一圈,见到他后虽然生气,但还是跟他来到了这边的号房。
这边人少,说话也方便些。
但他千算万算,没想到祁垣今天回来的也早。
号房门一推开,祁垣喜滋滋的小脸突然露出来,外面的俩人不约而同地被吓了一跳。
祁垣也是一愣,脸色顿时变了,看向今天的罪魁祸首。
任彦也存着气,见他竟然在徐瑨的号房里,不禁怒道:“你怎么在这!”
祁垣也叫了起来:“该我问你呢,你过来干什么!”
任彦:“……”
他看看祁垣,又看了眼号房里的布置,顿时愣了,难以置信地看向身后的徐瑨。
徐瑨头都大了,忙解释:“文英,祁公子跟我同住。”
任彦眼睛越瞪越大,等明白过来后,俊脸腾的一下便红了。他又羞又恼,却又不知道如何发作。
祁垣冷笑:“表面正人君子,背后说人坏话,坏蛋!”
任彦怒目而视,指责他:“你嗓门这么大,哪有喉疾?我堂堂正正指出来,也不是背后!”
祁垣强辩道:“我下午看了大夫,已经治好了。倒是你,乱窜号房,扰乱他人休息!我也堂堂正正指出来!”
他现在记得监规了,叉腰挡在门口,不让任彦出去,嚷嚷道,“监丞在哪?你这是要竹笞的,打烂你的屁股!”
任彦强词夺理说不过他,恼羞成怒,整个人气得发抖。
他幼时体弱,曾被气晕过去几次,徐瑨见状不好,忙拉住祁垣,低声道:“你先少说两句。”说完赶紧把任彦拉出来,让他回号房。
祁垣看见任彦就来气,看徐瑨还为任彦说话,似乎有责怪自己的意思,便也瞪大了眼,又委屈又生气道:“明明是他欺负我!”
徐瑨简直头大如牛。
他本来还想让这俩言归于好的,现在干脆放弃这念头了。
任彦身形都要不稳了,徐瑨也顾不上这许多,只得先把人扶走,送回他自己的号房,又好生安慰了一会儿。
等那边情形好转,他才满头大汗地回来。
祁垣已经生气地跑回床上了。
徐瑨进来一看,只见祁垣把自己团团裹住,背对了过去。
这就是生气的意思了。徐瑨在他身后站了会儿,想要安慰,一时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正犹豫着,就见被子里飞出来一个小东西。
香粉盒“咔哒”一下被丢在了地上。
祁垣蒙着被子,大声道:“还你的人情!不跟你和好了!”
徐瑨被吓了一跳,低头把那香粉盒拿起来,倒是明白了。
“这是送我的?”徐瑨咳了一声,站在床边问,“你自己制的吗?”
祁垣想顶嘴,但又赌气不说话,团在被子里动了动,憋住了。
徐瑨看他这样幼稚,又觉得好笑,故意道:“哦,看来是买的了。”
那团被子又动了动。
徐瑨轻轻旋开盒盖,嗅了一下,又道:“香味俗艳,倒是不太适合我。”
说他不好可以,说他制的香不好,祁垣忍不住了,扑腾一下又翻身坐起,伸手就要去夺:“还给我!”
徐瑨早把香粉盒揣好了,见他气哼哼地坐起,忍不住笑了下。
祁垣生气地瞪着他,因为刚刚赌气蒙着被子,头发散乱,鼻头发红,脑门上还闷了一层薄汗。
怎么跟个小孩似的,比其他同年级的秀才幼稚多了。
徐瑨心下好笑,看着又心软,便道:“故意逗你的。你也是,吵嘴这么厉害,都赢了还生气?”
祁垣“哼”了一声转开头。
今天的确是任彦吃了亏,早上被大家一块反驳也就算了,晚上还上门被自己骂。这么一想,他心里痛快不少。
徐瑨眼含笑意,问他:“那你还要不要跟我和好了?”
“明明是他欺负我。”祁垣嘀咕道,“你还为他说话。”
徐瑨心想再不拦着,监丞来了谁也不得好。但祁垣肯定听不进去,他想了想,只得道,“他起码是我表弟。”
祁垣差点忘了这一层关系,愣了会儿,倒是一下泄气了。
“那咱是比不过了。”祁垣撇撇嘴,哼唧道,“谁让咱还是个公子呢。”
徐瑨:“……”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断章,连明天的一块码完发出来了。
[1]方成和的八股,是引用的《泉翁大全集》里,元明湛在太学时所作的优秀作文,有感兴趣的可以评论留言,渣作者贴一下全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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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5 章
对于祁垣的控诉, 徐瑨迟愣了半天也不知道如何回应。
他平日交往的人中,并不全是温文尔雅之辈,但即便阮鸿这样的纨绔子弟,平日里嘻嘻哈哈, 其实心里也是有些老成世故的。同样是不满, 很少有人会像祁垣一样,一点儿心思都不藏, 有委屈就往外倒。
徐瑨对忠远伯府的情况略有了解, 怎么都想象不出祁垣怎么能养出这么个性子来。虽然这样的小性子并不叫人厌烦。
祁垣在一旁嘀嘀咕咕, 徐瑨想了想, 自己仍不能接受“垣弟”的称呼,便只当没听到,过了会儿出去了一趟,带了个小炉子进来。
祁垣顿时被吸引了注意力,好奇地问:“哪来的炉子?”
徐瑨笑了笑:“跟旁人借的。”
祁垣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一想反正都说话了,也没必要端着,便凑过去看热闹。
徐瑨用小炉烧了水,又拿出了一个瓷壶,注入沸水后晃了晃, 随后递给了祁垣。
祁垣茫然地看着他。
徐瑨道:“去火润喉的花茶,前几天慎之给我的。监中东西有限,不能煎服,你先泡着喝几天。”
祁垣这才明白过来, 忙道:“我没有喉疾,今天方大哥那么说就是为了帮我解围。”
“那喝些也无碍。”徐瑨揶揄道:“刚跟人吵嘴不还上火吗?”
祁垣脸上一红。
徐瑨看他一眼,低头笑笑,心里却也有些疑问。按理说祁垣六年之前已经考过道试了,不应该答不上四书的问题才对。
但揭人不揭短,他也不好拿早上的事情说,只得转而问:“你之前已经学过治经了吧?你的本经是什么?”
治经,便是从《诗》《书》《礼》《易》《春秋》这五经中,选择一本作为主学的内容。国子监的这些学生里,除了纳粟入监的人外,其他的都有自己的本经了。阮鸿和方成和的本经都是《春秋》。祁垣虽然也跟着方成和背《春秋》,但实际上什么都不懂。
徐瑨这么问,他下意识的就心虚,脸上一热,支吾道:“我们现在就,就学《四书》呢。”
徐瑨疑惑地挑眉。
祁垣努力挺了挺胸脯,瞪着眼道:“我们广业堂跟你们率性堂不一样,平日轮课也只有四书,不治经的。”
广业堂轮课考试是考四书,但平日也讲经的,如果升堂考试,主要考的便是五经的试题。徐瑨对此门儿清,但看祁垣又眨眼又抿嘴的紧张样,犹豫了一下,没有戳破。
祁垣见徐瑨不再追问,只当他被自己说服了,心里暗暗松了口气,喝过花茶,肚子又咕咕叫了起来。
他自觉丢脸,觑着眼看徐瑨,徐瑨也没吃晚饭,只得又出去一趟,把炉子还了,借回来两张大饼,俩人分着吃了。
晚上,祁垣吃饱喝足,跟徐瑨各自歇下,一时睡不着,便又喊着人说话。
徐瑨不由失笑,前几天俩人不说话,也不知道祁垣是怎么憋住的。
闲聊了几句有的没的,祁垣便又开始给自己邀功:“我给你的香粉可是自己制的,辛苦了一下午呢!”
徐瑨看他果然还记着这事,笑道:“我很喜欢,这香粉清雅脱俗,有点像清远道长的绝尘香。”
“你见过绝尘香?”祁垣大吃一惊,翻过了身,面朝向徐瑨那边,瞪着眼。
徐瑨“嗯”了一声,低声道:“我幼时经常进宫,先帝……酷爱此香。”
先帝晚年痴迷修道,清远道长因制得一手好香,几次被诏入宫。后来太子知道了此香乃嵇康所创,认为其寓意不详,所以又将清远道长赶出了皇宫。元昭帝当初弑兄夺位,便有一条罪状是罪太子不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