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个纨绔啊
牌坊处文官下轿武官下马,徐瑨在这也只能牵马步行,两人拱手见礼,徐瑨又疑惑地看了眼祁垣。
后者此时面色潮|红,眼波流转,正搂着方成和的脖子歪头打量他。
方成和无奈地解释:“今天去拜访老师,祁贤弟一时贪杯,喝多了些。我正头疼怎么带他回去呢。”
徐瑨了然,忙往旁边闪开一步,方便方成和蹲下背人。
谁知方成和冲他点点头,却边缓缓下蹲边叹气,道:“这是要变天了吗?我这腰伤怎么又发作起来了……”
徐瑨看他面露难色,只得顺着问:“方兄身上有伤?”
“可不吗,多年顽疾。”方成和扶着腰刚刚蹲下,就见祁垣狗刨着爬了上去。
方成和以手撑地,嘴里“哎哎吆吆”地喊着,一会儿让他轻点一会儿埋怨他太沉,等祁垣老实了,又摇摇晃晃,艰难地起身。
徐瑨觉得他这做派很假,像是做戏一般。然而看了会儿,方成和仍是没把人背起来。
徐瑨终于看不下去,只得主动道:“如此,便让我来背着祁公子吧。”
“可以吗?”方成和不好意思地笑笑,“这样会不会让徐公子为难?”
“无妨。”徐瑨看他一眼,随后背过身去,一撩袍裾,单膝着地。那动作行云流水,看得人甚是赏心悦目。
方成和奸计得逞,心中暗赞两声,忙把祁垣扯开,推到了徐瑨的背上。
祁垣迷迷糊糊看了看方成和,又低头,偏着脑袋去看徐瑨。
灼热的呼吸带着清甜的果酒味毫无征兆的喷在耳侧,徐瑨只觉面红耳|热,那一带几乎要烧起来似的。幸好祁垣没有看太久,自己嘟囔了两声后,便搂着他的脖子趴好了。
方成和已经牵起了那匹红鬃马,一路上不住的感谢徐瑨,又挑了好多话来说,天色昏暗,徐瑨一路低头快走,好歹没让人看出脸上异样。
几人还算幸运,并没遇到监丞,学生虽有几个,但也没什么好事者询问。徐瑨匆匆背着祁垣回了号房,把人扶去床上,又点了灯。
祁垣似乎还有些迷糊,对着他的脸看了半天,疑惑道:“徐公子?”
徐瑨面上的潮热还没散去,还好祁垣是喝醉了,便任由他盯着自己瞧,又倒了杯水给他,“是我。你现在难受吗?”
祁垣摇了摇头:“不难受。”
他平时常歪着身子翘着腿,很少有这么乖乖坐着听话的时候。
徐瑨看他这样觉得好奇,又因祁垣醉酒,他也没了先前的尴尬,便干脆坐下来,也打量祁垣。
谁知道祁垣张口便问:“你看我做什么?”
徐瑨愕然,不由地反问:“那你看我做什么?”
“当然因为你美啊。”祁垣道,“若我也能有这样貌,我想起来照照镜子便可,也不会看你了。”
徐瑨简直哭笑不得,“你怎么喝这么多?”
祁垣虽然看着很安生,嘴巴却比平时还要厉害,理所当然道:“酒是麦曲之英,米泉之精,为何不能多喝?更何况酒是扫愁帚,喝来能解忧。”
徐瑨愣了下,差点被他问住,只得问:“你也有忧要解吗?”
祁垣偏着头想了想,随后使劲点了点头。
徐瑨张了张嘴,想要问他有何忧愁,转念一想,又犹豫下来——祁垣这会儿是因为喝醉了,所以格外乖巧,有问必答,但万一自己无意中问出他的私密心事,岂不冒犯了?
他又想起自己前几天的莽撞,旁人不过是想问下试题,自己却想到了那等事体上,甚至还自作多情地看书准备……
脸上才消下去的热度轰然卷土重来,徐瑨浑身都有些不自在。
他轻轻咳嗽了一声,抿了嘴,只得含糊着劝道:“人人都有烦忧之事,祁公子还是要看开些好。”
说完轻轻一顿,就要劝祁垣早点休息。
谁知道祁垣一听“祁公子”三个字,不知怎的突然一愣,叫了起来:“以后不要喊我祁公子了!”
徐瑨被他吓了一跳,忙抬头去看,就见祁垣忙不迭站了起来。这人的身形还有些摇晃,但却满脸喜色,整了整衣服,又一本正经的朝徐瑨作了一揖:“徐公子,在下祁垣,字逢舟。”
徐瑨一愣,“啊”了一声。
祁垣行过礼,再也难掩得色,喜滋滋地叉着腰道:“我也有字了!”
徐瑨:“……”他愣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可能是老太傅取的。祁垣一直不喜欢自己称呼他祁公子,现在倒是终于有了字。
可是这扬眉吐气的样子,也太可爱了些……
徐瑨不由地抿嘴直笑。
祁垣见他没反应,反倒着急起来,一把把人拉了起来。
徐瑨好笑道:“我知道,你有字了。”
祁垣“嗯”了声,却仍抬着头催促他,“那你快点!”
徐瑨一怔:“快点做什么?”
“喊我啊!喊我的字!”祁垣仍拉着他的手,眼睛晶亮,期待道,“你快喊来听听!”
徐瑨微微垂眸,不知怎么,脸上登时火烧一样。他张了张嘴,半天后好歹轻喊了一声:“逢舟?”
作者有话要说: 好肥的一章!
关联小tips
[1]写曹娥碑的邯郸淳,少年天才,还擅长书法。他不经意间写的《笑林》和《艺经》,是中国最早的笑话和杂耍专着,所以还有个外号“笑林祖师”
[2]王羲之写的曹娥碑的绢本手迹,现在在博物馆里(貌似是辽宁博物馆?还没细查),现在江边的那个版本,是王安石的女婿蔡卞写的。
[3]逢舟是最初的主角名字,有个典故“暗室逢灯,绝渡逢舟”挺好,但那是清代才有的词汇,所以这里就不引用了(⊙v⊙)。意思就是辣么个意思
☆、第 31 章
对于祁垣来说, 新得的这个字简直跟宝贝一样,总也听不够。
徐瑨这一晚被他磨得不知道喊了多少声,等到后来祁垣自己心满意足的睡去,徐瑨却失眠了。
他心里有些纠结, 不知道祁垣是否看出了自己这几天在故意躲他, 如果看出来了,又不知道有没有生气。再者祁垣今晚这么依赖自己, 是酒醉失态还是本就喜欢跟自己亲近?
这许多的问题让他迟迟无法入眠, 等勉强有了睡意, 却又听到外面五更鼓响。徐瑨轻叹一口气, 干脆起床,琢磨着出去走走,天稍亮些之后再练练骑射。
这时候天色尚早,外面也没怎么有人走动。徐瑨在名簿上签过字,才走出去不远, 便见另一边也有人拿着书卷走了出来。
自从上次在射圃分开后,任彦便没怎么见到徐瑨了。这会儿冷不丁撞上,自是欣喜非常,远远喊了一声。
徐瑨停下来等他走近,诧异道:“文英贤弟这么早便出来了?”
任彦笑道:“以前在逸禅书院, 执事人每日五更天发头梆,天将亮发二梆。师兄们都是二梆起床,我睡觉浅,往往一梆之后便起来读书了。”
逸禅书院是逸禅先生教书之处, 也是当年那位远亲求徐府出面,为任彦聘请的大儒。
徐瑨对此倒是十分惊讶,任彦天分奇高,当年在徐府一同读书时,这人的表现就是众子弟中最好的。他原以为任彦读书应该十分轻松才对,没想到后者竟每日寅时起床,这可真是寒窗苦读了。
在这点上,徐瑨自愧不如,含笑冲任彦拱了拱手。
任彦腼腆一笑,脸上透出薄红,也问他:“子敬兄怎么也这个时候出来了?”
徐瑨下意识道:“昨晚有些兴奋……”话说一半,意识到不妥,明明只是喊了旁人的名字而已,何谈兴奋?然而此时改口也不好,只得含糊着说下去,“所以没怎么睡好。”
任彦却对他的话很感兴趣,偏过脸问:“为何?是有什么喜事吗?”
晨雾弥漫,只有零星几处羊角琉璃灯闪着的亮光,照出一方小小的道路。
徐瑨一时找不到借口,转开脸轻咳了一声,干脆生硬地转换话题,“端午休息五日,你是打算留在监中读书还是一同回府?”
任彦专注地看着徐瑨的眉眼,这会儿见他不想深谈,便收回目光,轻声道:“必是要去拜见国公爷的。我早已备了节礼,只是怕住在府上多有不便,所以到时当天回监便是了。”
徐瑨知道他一向客气,笑了笑:“我父亲念叨你多次了。以前你住的院子也一直留着,便是多住几日也没什么不便的。”
任彦抿嘴笑笑,轻轻应了一声。
因早上这番聊天,他的心情便变得格外好。这天有教官过来授课,任彦也频频走神。
教官原本有意让他给众生做表率,结果一连数次让他起来作答,任彦都没听清问题。后来虽也答了上来,但教官却很不满意,沉下脸训了他几句。
祁垣一看修道堂的这架势,恨不得在讲课时缩成一团,藏到角落里。然而天不遂人愿,授课结束后,云板声还未敲响,那教官便趁着散学前的时间,随口出些题目考教大家。
祁垣才缩了下脖子,就见教官走过来,敲了敲他的桌子。
祁垣一愣,再次傻眼了。
那教官看他年纪小,倒也和气,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祁垣忙站起来,老老实实作揖回答,“学生祁垣。”说完一顿,突然想起了自己还有字,又补上,“祁逢舟。”
教官“咦”了一声,问:“你便是那个顺天府神童?丁酉科的小案首?”
祁垣只觉周围数道目光嗖嗖射过来,顿时脸色通红,十分尴尬。
那教官看他眉目清秀,十分腼腆,倒是有几分喜欢,反倒笑着安慰他:“我只考你个简单的,莫要怕。”说完略一思索,问他,“惟天下至诚为能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