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个纨绔啊
天家气派,果真不同凡响。
祁垣暗自冷笑一声,自顾自往池边一处僻静的水榭而去。然而他虽然长高不少,脸蛋却愈发显出原来粉雕玉琢的样子来,此时唇红齿白,双眸清凌凌的跟汪了水似的,才一入园便引去了不少目光。
那些浮浪子弟见他只穿了一身玉色襕衫,还当他是谁家的小秀才或者扮成书童的男宠,此时个个意动,只觉这几分稚气几分风流的小公子太少见,因此你推我让地挨个过来搭讪,想问个名字,又或带到自己那边玩玩。
祁垣起先诧异,等打发掉几个之后,也渐渐明白了过来。
再看那些人虽还守礼,但眼神火热,祁垣猛地一愣,不知道怎么就想起了徐瑨。
这使得他愈发心烦意乱,整张脸都热了起来。这下也不愿往前去了,只往旁边拐道,走了几步,寻了一处僻静的地方坐下。
然而心里却迟迟平静不下来,再一想,今日这些世家子弟都在园中寻欢作乐,徐瑨却在苦地办差,也不知此时他是在查案还是在救灾?路上有没有遇到匪寇?他只带了游骥一人,装了几块干粮,又有没有渴着饿着?
祁垣越想越觉心急,恨不得立刻写封回信过去,好好问上一遍。又有些生气,这人写信回来,也不知道多写几句,那两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是说自己是独守空房的思妇,他是出门的丈夫吗?
……不要脸。
祁垣脸上一红,只觉今天这太阳也太足了一些。他揪着衣领,正要扇扇风,就听不远处的林子里,似乎有人低低呻||吟了一声。
“好热……”那声音极为柔媚,竟听不出是男是女,祁垣直觉不对,支棱起耳朵,就听那人低低地唤了一声,“殿下……”
“闭嘴——”另一人的声音却十分冷静,只沉声道,“你翻过身去,若再敢出声……自己去领罚。”
祁垣听到有轻微的闷哼以及异样的撞击声传出,呼吸一窒,却不敢耽搁,瞄了眼周围暂无侍卫,飞快地矮身一溜,赶紧跑了。
作者有话要说: 再也不许愿了,写多少更多少_(:з」∠)_
早睡!一定要早睡!
☆、第 61 章
太子领差历事, 如今又要主持大会,能出现在园中还让别人称一声殿下的, 恐怕没有别人了。
祁垣轻手轻脚地快步跑开, 等回到园中时不觉吓出了一身冷汗。再看周围, 果然只有自己刚刚去的那处空寂无人,恐怕那边本来有人守着,刚才对方一时疏忽,又让自己凑了个巧。
不过太子这么早便过来着实令人意外。祁垣怕自己不小心招了对方的眼, 这下老实了许多,也不再往别处去了,只在荷池附近晃悠,看着各处文人雅士提笔蘸墨, 写了小笺,挂在假花假树上应景。
日头一点一点升起,直到正午, 却也不见太子传召。
众人在园中都乏了, 因知道会有赐宴,所以每人仅带了一两名小厮带些香品以及替换的衣物, 如今只能各自找了亭楼歇脚, 饿着肚子继续等。
这一等便又是一个时辰过去, 西园之中却始终没什么人, 连个传话的内侍都看不见。渐渐的,便有人忍不住嘀咕起来,小声讨论着今日到底还召不召见了, 这眼看着就要未时了,该不会太子没准备好,又或是忘了吧……
更有胆大的,说起了二皇子最近办的几样差事,如何如何体面,如何如何周全,赫然有了比较之意。
祁垣听的暗暗心惊,他却是知道太子就在园中的,这会儿见周围人闲言絮语不断,方成和又被几位国子监生众星捧月般围在假山叠石处,连忙快步走过去把方成和拉开,免得他也一时大意,惹了口祸。
那几位监生见他过来,却都露出了鄙夷之色。
祁垣扫了一眼便明白了。这些人都是修道堂里跟任彦交好的同窗,只不过此次乡试并未中举,渐渐又被任彦等人疏远了。
今天这是又扭头来找方成和叙旧套近乎了。
祁垣心里冷笑,知道这些同窗以前就瞧不起他,连招呼都懒得打,拉着方成和的胳膊就走。方成和见他主动来寻自己,自然二话不说就跟着走。
那监生果真看不惯祁垣,在一旁冷声道:“祁公子,你在监中整日霸着方兄也就罢了,如今你都出监了,还要让谨之兄替你作诗答题不成?”
祁垣脚步一顿,莫名其妙地看了那人一眼:“我让他作诗干什么?”
监生嗤笑道:“这斗香盛会,本就是文人雅集,吟诗作对之处。祭酒也是看我们几个精于诗词品鉴,所以特意带我们前来助兴,倒是你,什么都不会,混进来做什么?”
祁垣不想理他们,但见这人咄咄逼人,不由停下脚步,讥诮道:“谁说我不会作诗?”
那监生愣了下,几人对视一眼,皆是不信。
方成和怕祁垣尴尬,悄悄握了下祁垣的手腕,示意他可以帮忙。
祁垣却没看他,只轻咳一声,摇头晃脑道:“进得园来文字多,不成诗文不成歌。满园放些狗臭屁,有才何不早登科?”
此话一出,那几个监生齐齐涨红了脸。祁垣得了便宜,嘿嘿一笑,又怕这几人恼羞成怒再来打他,便赶紧拽着方成和溜了。
那几个监生后知后觉,再想要找他理论,然而这里花遮树掩,哪还有祁垣的影子?几人气愤不已,却也不好追着不放,又被人奚落一通,倍感无趣,稍站一会儿便各自散了。
等这几人走开,假山后面却转出两个人,都是寻常秀才打扮。个高的那个肤色稍暗,不过二十多岁,八字眉,高鼻梁,另一人寻常身量,虽然也稍改过容貌,但仍能看出原来清丽的样子。
高个子似乎对刚刚几人很感兴趣,在这里稍站,扫了眼一旁梅树上的花笺,慢吞吞地笑了起来。
“水剪冰绡裁一枝,木秀林头濯胭脂,待将数九寒消尽,便是春风得意时。”这人摇摇头,嗤笑道,“骂的不冤,你看这满纸寒酸气。”
后面那人也仰头去望,却只浅浅一笑。
前面那人问:“你应当跟祁垣认识吧,当年初来东宫之时,你不是还夸过他?”
“当年的确惊为天人。”后面人一顿,却转而道,“如同今日见到方谨之。”
这俩人正是太子周昀和伴读文池。俩人好生易容一番,又扮了秀才入园,如今已经闲逛了半天。
这西园的排场于皇家之中不算什么,太子自然不当回事,但如今西南战事吃紧,山东又逢大灾,朝廷拿不出银子,父皇不舍得动内库……所有人都没钱的时候,他这却突然整了这么富丽堂皇的一出……
太子知道之时便连连冷笑,心道便是自己,都想上书好好弹劾一本了。
然而当时西园已经布置完成,斗香盛会也是万众瞩目之事,他若推倒重来定是不行了。
幸好身边两位伴读,陆惟真精通国典律法,文池擅人情世故,二人合议之后,这才借科举之事,把礼部的一众官员给借机隔开,将斗香盛会的大权独揽身上,那边查着此事主使,往来关系,这边他再从长计议,慢慢处置。
礼部官员之中自然不少忠良之臣,那张勋也是好官。但太子势单力薄,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文池从中周旋数日,今日才回到他身边。
“你对旁人倒是不吝夸奖。”太子不置可否,转而端详他,“这妆谁给你画的?”
文池疑惑地抬眸,随后明白过来:“我自己。刚刚……匆忙,就拿黑粉抹了抹。”
太子点头,“这样反而更像惟真。”
文池脸上登时浮起一层难堪的薄红。太子仍是仔细看他,目光微动,文池微怔一瞬,便又顺从地垂下了头。
“东殿如何?” 二人又挑着僻静地方往回走。
文池垂首,安静道:“已经粗选过了,这次除了何家和杭州穆家来的是少家主,其余几户,苏州万家,广州许家,扬州齐家皆是来的府上伙计,今日初选,技艺都可,但捐银一事,未必做得了主。”
太子眉头微微皱起。
文池俩人说话间已经出了西园。太阳西渐,四下无人,文池回看来路,低声问:“殿下,明日也要如此?”
园中之人,除了名门世家之后,便是京官子孙,新科举人……今日太子没有出面,已然引起大家非议。
“总要给那几家准备的时间。”太子道,“户部这帮狗贼,只知横征暴敛,克剥小民。方成和枉为太傅之徒,竟连直言扛权的胆量都没有。如今他一封上书,讨好四处,深得帝心,唯独逼孤做这了这等小人。”
文池知他心中憋恨,低声道:“方谨之或许是顾及灾情,如今众臣党争攻讦,反倒对救灾无益。”
太子:“你如此看好他?”
文池俯首:“或为忠臣。”
“自古以来大奸似忠,大诈似信,这人年纪轻轻便有此城府,叫人不得不防……”太子摇头一叹,又道,“你让人去传话吧,今日到此为止。”
祁垣把方成和拉走之后,便听到了内侍的传话。
方才热议的众人不由面面相觑,随后各怀心思地打道回府。祁垣回去之后,找陈伯一问,才知道今日在东殿,已经有香药局的人考过他们了。
这前两日的比赛是辨香料,自巳时起,每一时辰辩两种香,既有真假之别,也又品级之分。直到申时末,八轮比试才算结束。
其实第一轮的沉香便已筛掉许多人,等再把檀香、麝香、龙脑香、安息香、木香、甲香等等一一辩完,东殿之中没多少人了。
陈伯道:“老头子今日实属巧运,这香药局最后比的竟是三佛齐国的熏陆香,不同品级一应俱全。”
熏陆香本是大食国所产,但大食国经常运去三佛齐国交换物件,随后三佛齐国运到我朝,多在广州泉州两地交易。陈伯的那位本家香户正好是广州人,所以他对熏陆香的了解非常人能比。今日比试,也只有他和广州万家的老师傅分出了拣香、瓶乳、瓶香、袋香、乳塌等六种品级。而其他商户,连这几种名字都分不清楚。